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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肝腸寸斷

2025-02-14 06:54:34 作者: Fresh果果

  不管是在蠻荒最苦的日子裡還是回來之後,她都曾經無數次的想像過他們師徒重逢後面對面的情景,卻沒想到竟是這個樣子……

  遠遠的看著一如既往的白子畫,時間從來都沒辦法在他身上留下絲毫痕跡。太多酸澀在胸中翻滾,太多情念想道,最終卻只化作苦苦一笑。

  她的愛或許有些卑微卻從不自賤,或許有些任性卻從不自私。愛上師父,是她錯了,可是她錯得無怨無悔。她對他從來都沒有任何要求,也不想讓他知道,只想安靜的陪著他。可到了如今,她連這個最簡單的願望都沒有了。只要他好,她可以離得遠遠的,與他再無瓜葛。

  不敢見他,是因為心中有愧,她的私情玷污了他們的師徒關係,而臉上的疤,更讓她再無顏出現在他面前。原本她應該是想躲想迴避的,可是殺阡陌的昏迷長眠,已耗盡了她的心力,她再無力去逃、去遮掩。

  剛見到的一刻,因為那吻被他撞見,她心中還是閃過了一絲愧疚,可是很快便淡然釋懷了。她並沒有做什麼對不起他的事,雖然她恨不得把整顆心都掏出來,把自己的一切都給他,可是他們之間,又算什麼呢?

  白子畫望著她的神色那樣平靜,仿佛相隔那麼久他們師徒的重逢在他心中根本就不值一提,仿佛她和任何人做任何事都與他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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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或許和世間所有人一樣,在他心中並沒有任何特別之處。可是對她來說,只需要他輕輕一瞥,整個天地都寂滅了……

  兩人就這樣相隔老遠的佇立著,仿佛相望了千萬年的雕塑。誰都沒有開口說話,或許是因為要說的彼此都已心知肚明,或許是因為此刻說再多也已經無濟於事。

  風輕輕吹拂著花千骨面上的白紗,白子畫看不見她的臉,只看見她依舊未變的身形。心中輕輕一嘆,這麼久了,她還是不願長大。那樣單薄而脆弱的肩頭,又如何背得動命中那麼多的劫數。

  整個瑤池從一開始的干戈戰火,到殺阡陌瘋魔之後的異常安靜。所有人都用探究的眼神凝視著這一對師徒,空氣中暗潮湧動。代受消魂釘再加上妖神之力的隱情,每個人都開始暗自揣測他們倆之間不同尋常的關係。

  周圍情景雖說不上有多慘烈,但還是頗有了些傷亡,白子畫的眼中流露出一絲悲憫,微微皺著的眉有一種說不出卻又能將人瞬間冰凍的嚴厲。那種表情是花千骨所熟悉的,也是她最害怕的,是仙劍大會上她想殺霓漫天時他的表情,是他一手提著斷念一步步向她逼近時的表情……

  花千骨的心躲在角落裡瑟縮發抖,可是如今她不再是一個人,她同殺姐姐一樣,有要保護的,也有要背負的,不得不咬緊牙關,硬著頭皮,接受如今要與他正面為敵的事實。

  霓漫天,落十一,輕水,清流,火夕,舞青蘿,幽若等一干弟子,也隨之趕到了。落十一手中捧著個水晶盒子,裡面是嘟著嘴巴正在發脾氣的糖寶。花千骨不想它跟來,怕混戰中它出什麼危險,趁著它睡著就把它關了起來,它卻還是想辦法讓落十一帶它一起來了。

  霓漫天沒想到花千骨居然從蠻荒逃出,再一次安然無恙的站在她面前。心頭有驚訝更有懊悔,因為自己一時心軟,沒有斬草除根,她如果要報復,自己肯定打不過她。可是再一想到有三尊有爹爹還有其他群仙在,不怕她會怎樣,這才稍稍安下心來。再看花千骨戴著斗笠萌著面紗,知道她身體雖好,相貌卻沒有恢復,不由心頭有些暗自得意,倒有幾分期待想看她面紗被揭開時的樣子。

  摩嚴見白子畫趕到,心頭大鬆一口氣,冷冷喝道:「花千骨,如果你還當自己是長留弟子,就立刻回頭是岸,交出南無月!」

  花千骨擋在抱著南無月身前,堅定的搖頭,面紗後的眼睛卻望著一言不發的白子畫。她始終無法完全衝破封印的束縛使用妖神之力,或許是她不能,或許是她不忍……

  如今,既然他來了,殺阡陌也陷入沉睡,憑他們怕是再難全身而退,只是,無論如何她都不會放棄小月。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眾仙抬頭望了望天空,五星越來越亮,世間萬物一片光華。每個人都在看著白子畫的動作,或者習慣性的等待他的指示。花千骨之前陡然間爆發的強大妖力,讓他們心存疑慮,不敢隨便輕舉妄動。

  只是白子畫仍然不說話,卻終於上前一步,慢慢拔出橫霜劍來,冰冷的白光照得花千骨一陣心寒。

  意思再明白不過了,他的弟子,依舊由他親自動手處置。

  花千骨一步步後退,看著一片光輝璀璨中慢慢向她走來的白子畫,雖然依舊衣袂翩然、風采絕世,劍身殺氣卻蕩漾十里開外。

  花千骨知道與那日相同的殘酷即將再次上演,他可以毫不猶豫的對自己再狠一次心。

  早已經痛到沒有知覺,她在心底苦苦嘲笑。知道自己甚至連忤逆他的勇氣都沒有,又如何能與他一戰。

  「他沒有錯!我也沒錯!」花千骨望著白子畫一字一句的說。顫抖的聲音泄漏了她的慌張和恐懼,又帶著無盡的酸楚和委屈。可是在白子畫冰冷漠然的神情下,這控訴顯得那樣蒼白無力。

  「身為妖神,擁有妖神之力,就是錯了。」白子畫終於冷冷開口。那往日教她寵她關愛她的人,再一次提起劍,而這一次,是想要殺她——

  花千骨仰天悽苦長笑,是啊,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六界容不下她,師父容不下她。事到如今,她還有別的路可走麼?

  此時一雙溫暖的大手放在她的肩上,沉穩而用力的拍了拍,斗闌干豪爽的大笑在空中迴蕩。

  「白子畫,你我相識那麼多年,雖不算深交,卻也一起喝過酒下過棋,一直想與你一戰卻始終沒有機會,如今殺阡陌再無力相爭,我們倆就好好比一場,看看誰才是真正的六界第一!」

  白子畫沒有說話,微微點頭算是默許。未免波及眾人,徑直飛天而上,斗闌干也化作一道金光追了上去。

  這場大戰驚天動地,因為威力太大,即使是元神出竅,也沒人敢靠得太近。因為太快,沒有幾個人看清,所以沒有留下什麼詳細記載。因為太亮,眾人眼睛裡只看到光,所以許多年後回憶起來,都只會用簡單的四個字來評價:燦爛恢宏。

  的確,這是燦爛的一戰,也是恢宏的一戰。在五星耀日的大背景下,金光和銀光交織在一起,水與火的碰撞,日神與月神的交鋒,六界最強者的對決,已經不單單是為了妖神之力,或是分出勝負那麼簡單。

  世界極盡光耀,相隔那麼遠,眾人周圍的空氣卻都在震盪。此戰雖勢均力敵,卻不像眾人所想的那麼漫長。首先緩緩落下地來的是白子畫,然後是斗闌干。

  真正的高手相交,勝負自知,不用以命相搏,不用兩敗俱傷。二人相識多年,互有欣賞互有敬佩,這一戰都用上了全力,招招威力巨大,卻又沒有殺氣。

  一戰終結,斗闌干仰天大笑高呼痛快。白子畫雖依舊面色平靜,眼中也有一絲花千骨從未見過的淋漓快意。人生最難得棋逢對手,琴逢知己,只是二人到底誰勝誰負,卻始終沒有人知道。

  「白子畫,經此一戰,我心愿已了。接下來,就不要怪我不守君子之道。我欠這丫頭太多,不管用什麼方法,定要達成她心愿,護她周全。」

  白子畫毫不客氣,冷言道:「我們師徒之間的事,不用外人插手。」

  眾人聽他此話皆是一怔。

  白子畫則負手轉身,嚴厲的看著花千骨:「交出南無月,跟我回去受罰。」

  花千骨酸楚搖頭,他還一直當自己是他徒弟麼?就算眼睜睜看著自己受了絕情池水的刑知道了自己的對他的心思,也還當自己是徒弟?可是如果還真當自己是徒弟,為何對自己不聞不問,為何對自己那麼殘忍?難道他們師徒間,剩下的就僅僅只有責任了麼?她做錯時,他便來處罰她。她有辱師門,他便來清理門戶?

  花千骨咬著牙擋在南無月前面。要處罰她可以,要交出小月,不可能!

  「你明知道我才是真正的妖神,要殺他,先殺我吧。」

  白子畫漠然的神情出現一道裂縫,這是有生以來,花千骨第一次頂撞他。以前他說的話,她從來未曾有過忤逆。

  看著她和東方彧卿一起出生入死,看著她和殺阡陌親吻纏綿於眾人之前,她的心已經離他越來越遠。說不清是什麼感覺,更不明白那股一直隱忍未發的怒火是從何而來。他只是一遍一遍告訴自己,他所做的,都是對的。

  「我之所以封印你體內的妖神之力,是因為相信你本性純良不會做出為害蒼生之事。你卻執迷不悟,自詡神尊,率領妖魔和蠻荒眾人挑起仙魔大戰,致使死傷無數。你以為仗著是我的弟子,我就不會殺你了麼?」

  花千骨淒楚一笑,相信,她怎麼不信。微微上前一步,迎著他的劍。傷口已經夠多了,不在乎再多一個。

  沒有人可以帶走小月,就算是師父也不能。她已經失去殺姐姐了,不能再失去任何一個人。

  天上光亮從極盛已經開始慢慢轉為黯淡,白子畫知道再不處死南無月,就得再等一個甲子才有機會了。

  「讓開。」微皺起的眉,冰冷的眼,是他下狠心時的表情。

  花千骨無動於衷,抵著劍又往前邁了一步,白子畫望著她步履的決絕,想起當初用斷念廢她時濺的滿身鮮血,心狠狠抽搐了一下竟不由自主微微後退。看不見她的臉,心頭怒火燃起,她是想在眾仙面前測試他對她能有多放縱麼?

  「讓開!」白子畫再次咬牙冷喝,聲音提高,眼中有著憤怒和不信,也有著掙扎和不忍,可是面上依舊冰冷無情,她真的以為他不捨得殺她麼?

  花千骨揚起手,握住他的劍身,鮮血滑落。

  「我從來都不相信正,不相信*,不相信幸福,可是我相信你。」她顫抖著聲音一字一句的說,「師父,其實小骨……」

  「尊上不要!」幽若輕水他們齊齊驚呼。

  卻只見橫霜劍從花千骨肩上直貫而入,然後再沒有絲毫猶豫的再次抽出。快而狠絕,連血都沒有濺出一滴,只是順著她的白衣流下。

  他到底該拿她怎麼辦?白子畫退了兩步,眼中閃過一絲從未有過的惶恐。又不是頭一次對她拔劍,又不是頭一次傷她。他的手為何要顫抖?他的心為何會這樣的痛?

  花千骨一動不動,任憑鮮血流下,輕輕笑了一下,然後寂然無聲。她忘了,她連對他說那句話的資格都沒有。

  白子畫思緒亂作一團,看不穿面紗下花千骨在想些什麼。上次他提著斷念,她哭她喊她抱著他的腿,她跪著求他。

  可是這次,她就那樣身子虛晃了一下,依舊安靜的站著,擋在南無月面前,什麼也沒有做,也再什麼話也沒有說。

  南無月此時已經醒來,在竹染懷中哭成一團。東方彧卿站在遠處看著她,唇邊一抹哀傷的笑意。她寧肯死,也不願對白子畫拔劍麼?

  「再說一次,讓開!」白子畫面色蒼白,橫霜劍再度上前,抵在她的身上。她以為,自己一劍又一劍刺下去,刺到再下不了手之時,就會放過她和小月麼?

  「白子畫!你是不是人?你有沒有心?你明知道她……」斗闌干再看不下去,手中長劍揮舞,威極長劈。

  白子畫正無處發泄,兩劍相擊,地動山搖。

  斗闌干怒氣衝天,劍氣橫掃。白子畫此時卻心有旁騖,破綻百出。眼看斗闌干一劍刺來,他再躲不過去,眼前卻白影一閃,花千骨已擋在他身前。

  長劍沒柄而入,直直穿通花千骨的腹部。斗闌干愣住了,沒想到花千骨會使用妖神之力以那樣快的速度替他擋下這一劍。她雖是神之身,雖然傷口會慢慢癒合不會死,可是,這就有了可以隨意傷害自己的理由了麼?

  「丫頭……」斗闌干手放開劍,想要去扶住她。

  花千骨緩緩搖頭,低聲乞求:「不要……不要傷他……」

  斗闌干心頭一酸,已濕了眼眶,白子畫如此對她,她這又是何苦。

  白子畫望著眼前熟悉的背影,小小的,單薄的,他曾對自己說,要儘自己最大努力的去保護她,照顧她。卻為何,一直是她在拼著命的救自己,保護自己?

  沒等反應過來,他看見自己的手再次舉起了橫霜劍,狠狠的從花千骨的背後插了進去。

  空氣中傳來一陣輕輕的破碎聲。

  所有人都驚呆了,不明白眼前到底出了什麼狀況。

  花千骨不肯相信的緩緩低下頭,看著胸前貫穿自己的橫霜劍。手顫抖著慢慢伸入懷中,掏出了她無時無刻不貼身收藏好的宮鈴。可是如今,五彩猶如水晶一般的透明鈴鐺已經碎做好幾塊。

  橫霜劍從後背直插入她的心臟,她的心碎了,宮鈴也碎了。大腦混沌起來,力量一點點從體內流失,可是她知道自己死不了,就算心碎了,她還是死不了,她早就成了一個怪物,一個被天下唾棄的怪物,而如今,是一個猶如行屍走肉的怪物。

  可是,原來怪物也是會疼的,原來,心碎是這樣疼的……

  花千骨沒有回頭,只是慢慢彎下腰去,身上插著一前一後貫入的兩把劍。她身子顫抖著,不知是哭還是笑。她從不知道,他是這樣希望她死希望抹殺她的存在。她從不知道,原來心碎的感覺,是勝過消魂釘千百倍的疼痛。

  白子畫驚呆了,想要拔出劍又下不了手,只能緩緩退後,看著自己的雙手不可置信的搖頭。

  不可能!他不可能的!

  頭一偏,雙目如炬,灼灼怒視著不遠處的摩嚴。果然看見他不屑一顧的冷笑著,還有蒙面心虛躲在他身後的幻夕顏。

  瞬間頹然無力,仿佛自己一向堅固的心也破了道口子,疼得他快不能呼吸。他想上前抱她在懷裡,卻竟內疚到再沒膽量。

  花千骨緊緊握住宮鈴的碎片,頭昏眼花踉踉蹌蹌的往前走了兩步,然後重重的摔倒在地,斗笠掉落,露出一張面目全非的臉來。

  空氣瞬間凝固,在場的人都不由嚇得倒抽一口涼氣。

  絕情池水!

  白子畫此時大腦已是一片空白,耳邊再聽不到任何聲音——

  那年瑤池初見,她穿得破破爛爛,仰著髒兮兮的一張小臉,乞求的眼神望著他。

  ——你可不可以收我做徒弟?

  那日絕情殿上,漫天飛雪,她赤著腳在雪中奔跑,臉上畫了一隻大烏龜。

  那夜江中泛舟,她酒醉不醒,夢中時顰眉時甜笑,始終喃喃的叫著師父……

  她愛笑,愛說話,愛做鬼臉,愛扯著他的衣角小聲的撒嬌,做錯事了就睜著大眼可憐巴巴的看著他。

  那麼多年,她始終是孩子的臉。純真的無暇的,像晨霧中燦爛的夕顏花。素淨的可愛的,像山坡上小小的蒲公英。

  可是如今,那張曾永遠定格,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上,再也看不到她甜美的微笑,只有滿目瘡痍的疤和凹凸不平。

  白子畫身子微微搖晃著扶住一旁的桃花樹,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花千骨慌亂之下直覺的想要遮掩,卻早已痛得動彈不得。

  ——又被他看見了,還被天下人看見了。

  羞慚和酸澀叫她無處容身。這樣一個自己,此刻在別人眼中,一定是要多狼狽有多狼狽,要多噁心有多噁心吧。

  東方彧卿衝到她身邊,所有人都呆呆的站在原地,再沒有人阻攔他。

  小心翼翼的扶起花千骨,像捧著一件千瘡百孔,不斷被摔碎又拼貼起來的瓷器。他已經無力再去憤怒了,他只是心疼,只是憐惜。他此生拼了命去呵護去守護的東西,卻就這樣一次次被別人摔個粉碎,扔在泥里。

  「骨頭,沒事,沒事的……」東方彧卿先從花千骨腹部將斗闌乾的劍拔了出來,然後咬著牙繼續拔白子畫的。

  花千骨身子一陣抽搐,喉嚨里發出一聲沙啞的帶著奇怪破音的低吼,完全不似她平常乾淨清越的聲線。

  白子畫的心再次狠狠的揪成一團,幾乎快不能呼吸。

  怪不得她剛剛一直蒙著面用內力說話,原來連嗓子都已經毀了。不用算不用猜他已經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從師兄那日拿著絕情池水來試探他時他就應該知道……

  心頭又驚又怒又痛,到最後,只剩下悲涼和內疚了,毒藥一般大片大片的腐蝕開來。

  消魂釘,斷念劍,絕情水,她竟是那樣,被無情的逐到蠻荒去的。

  而他,卻不知道?

  而他,卻不聞不問,坐視不理……

  事到如今,他問自己,還能對她狠得下心下得了手麼?

  東方彧卿扯下斗笠上的面紗,想重新將她的臉蒙上。花千骨虛弱的笑著搖頭,如今已經用不上了。她的臉無情的將她心底最醜陋的**輕易出賣於人前。她的秘密,再不是秘密……

  東方彧卿看著她面色蒼白近似透明,仿佛隨時會在他手中消失一樣。

  「骨頭別哭,不痛,有我在……」聲音微微有些哽咽了。至從白子畫出現,他就知道一切已經結束。明知道是必敗無疑,他命數已盡,無力回天。卻終是自欺欺人的非要陪她走這一遭,卻終於發現,自己就算有能力保護她不受別人的傷害,又怎麼有能力保護她不被白子畫傷害?他沒有輸,輸就輸在,白子畫對她太重要。

  花千骨傷口上的血慢慢開始止住,肩上和腹上都沒有傷及要害,只是最後一劍,穿心而過,怕是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完全癒合。

  一連受了三劍,每劍都是因為白子畫,她體內的真氣和妖力迅速流失,強撐著不讓自己暈過去。

  卻看見摩嚴手中凝結巨大光暈,用盡全力向他們倆打了過來。分明是半點活路都不肯給她留。

  速度太快,斗闌干一反應過來立馬飛身過去,倉促迎上,卻被光波震開老遠,剎那間摩嚴再次出手,驚天動地一擊眨眼間已到東方彧卿和花千骨二人面前。幽若、輕水等人都嚇得驚呼大叫。

  「師兄!」白子畫怒吼,他背著他對小骨做了那麼多事,就是當著他面也不肯放過麼?

  想要動手阻攔,卻發現依舊被幻夕顏控制住,雖勉強能行動,卻隱隱帶了一種阻滯感,只是慢了半步,那幾乎可以移山倒海的力量已到了花千骨面前。知她被自己刺成重傷,生意全無,怕是有神之身也再難逃脫。粉身碎骨之下,妖力四溢,一不小心就是魂飛魄散。師兄竟是從一開始就打算借自己的手來殺她麼?

  花千骨疲倦的看著這一切,又痛又累,早已心力交瘁,死又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仙界既已下口諭釋放蠻荒眾人就不會再反悔,殺阡陌已陷入昏迷,為了三界平衡,仙界不想再有戰火死傷,妖魔其後應該也會安然無恙。如今唯一有危險的是南無月和東方彧卿,她慢慢閉上眼,打算至少在臨死前耗盡所有能使用的妖神之力,將他們兩人安全送離。妖神之力既然可以讓不歸硯擁有空間轉移的能力,那麼她應該也可以。

  東方彧卿見她慢慢閉上眼睛,摩嚴那一擊分明已無可迴避的到了身後,卻奇蹟般的慢了下來,周圍的空氣猶如水波一樣的蕩漾顫抖,時間的河流仿佛遇到了冰封,只能遲緩的向前推進。

  他的身體和南無月的身體發出詭異耀眼的彩光,雙手開始變得透明,逐漸消失不見。

  東方彧卿大驚失色,沒想到她絕望心碎之下,竟然一意求死。

  「骨頭!不要這樣!」他悲愴大吼,伸手直往花千骨眉心點去。花千骨雙目一睜,周圍頓時恢復如常。摩嚴一擊已到身後,再躲不過去。

  「東方!」花千骨瞪大眼睛驚恐的望著他。

  東方彧卿用盡全力將她抱在懷裡,周身布滿結界,同時飛快的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骨頭,不要看!」

  一聲巨大的爆破轟鳴聲,仿佛整個天都塌了下來。花千骨被東方彧卿捂住眼,只看到一片黑暗,然後就是一片血紅,溫暖的液體飛濺得她滿臉,猶如畫上的油彩,濃膩得快要滴下來。

  不要看……

  東方彧卿的餘音在空中迴蕩不息,伴隨著花千骨斷人心腸的悽厲哭喊。

  世界瞬間安靜了,花千骨身體瑟瑟顫抖著始終不敢睜開眼,白光盡散,她只聽到周圍的一片驚恐尖叫聲,還有糖寶聲嘶力竭的喊著爹爹。

  已經碎過的心還會再碎一次麼?

  花千骨癱倒在地,攤開雙手,只覺得手中都是粘稠和血腥。那個剛剛用溫暖環抱著他的人不知道去了哪,涼風吹來,她突然覺得好冷。一片桃花飄落拂過她的鼻尖,痒痒的,她想笑,可是笑不出來,想哭,可是沒有淚水……

  能夠想見東方彧卿死狀之殘忍,他連到最後一刻都還不忘捂住她的眼,不忘對她說——不要看。

  那是他能做到的對她最後的呵護和溫柔。

  她僵硬在那裡,把眼閉得緊緊的。不看,不看,無論如何都不能看。如果視線里沒有了東方,她寧願瞎了眼睛也不要再看。

  光是一個死她已肝腸寸斷,眼睜睜三個字又叫她如何承擔?

  所有人都呆住了,連摩嚴都呆住了,他沒想到東方彧卿一介凡人之軀,可以有那麼強大的力量,更沒想到他寧肯自己不得全屍也不要花千骨傷到一分一毫。

  白子畫垂下眼眸,心頭一片冰涼。如果說看見殺阡陌和小骨深吻於人前,他還不明白自己的怒火和不甘到底是什麼。如今,他知道了……

  那個男人,竟可以為小骨做到那樣麼?

  想起東方彧卿臨死前哀求的望著自己的眼神,溫暖如煦日卻又高潔如清蓮,或許,那是一向無所不能的他憑生唯一一次求人吧。而依然,是為了小骨。他竟然細心溫柔到,她心底的每一分痛楚每一分柔軟都照顧到了,就連死都不例外。

  白子畫輕嘆一口氣,雙手**,慢慢聚攏東方彧卿的四散的肉身和魂魄。將周圍的血跡一點點小心抹去……

  東方彧卿銀色仿如虛幻的身影再次凝結成形。

  「骨頭……」他輕喚,伸出手想要觸碰她的面頰,卻碎做晶瑩的無數片,然後又拼合在一起。

  花千骨不肯相信的搖著頭,依舊死死的緊閉雙眼。

  「骨頭……可以看了,看著我……」再不看,就沒有時間了。

  花千骨這才慢慢張開滿是血絲的眼,直直的盯著他,眨也不敢眨,仿佛只要再一閉上,東方就再也不見了。

  不是幻覺,不是幻覺……她一遍一遍的對自己說。

  「骨頭,不要死,聽我的話,不要死。就算這世上沒人愛你,你也要好好愛自己……」

  花千骨哭著搖頭,想緊緊抱住他卻只觸碰到一堆晶瑩的碎片。

  「等著我,我一定會回來的,不要怕,相信我……」

  「不要,我不要……」

  看著東方彧卿聲音越來越小,再維持不了形態,開始在風中飄散。此刻的花千骨,瘋狂伸出手想要抱住他又像在攫取些什麼,絕望的哭喊著,無助的像一個孩子。

  東方彧卿苦苦一笑:「骨頭,這天上地下,人間六界,沒有一件事逃得過我的計算,唯一沒想到的是,我居然會愛上你。這千世輪迴,萬載孤寂,我早已厭倦,唯這一世,我不想走、也捨不得,想一點點看著你長大。可惜,我等不到了——」

  猶如清風拂過草原,東方彧卿的身體漸化為無數的光點。

  花千骨勉強想要站起身來追逐,卻又踉蹌的摔倒在地,艱難的拖著身體在地上爬行。心上的傷口再次裂開,鮮血汩汩流出。

  「不要,不要這樣對我!求求你東方!你不是要我救了小月之後和你一起走,再不問這人間世事,你也再不做異朽閣主了麼?我答應你我答應你!我們以後永遠在一起,再也不分開!求你不要走!不要拋下我!東方——」

  花千骨無力的蜷縮在一團哭喊著,只是東方彧卿再也聽不到了。

  白子畫心頭一陣荒涼悲哀,不論這一切東方彧卿知與不知,料或不料,他的死,都給了他最後的成全。

  而自己,在小骨心裡,除了痛,就再也沒留下什麼。

  摩嚴雙拳緊握,語調不忿中又隱含輕蔑。

  「既然陽壽已盡,何必逆天而行,非要死在我浮沉斷之下。這妖孽到底給你們灌了什麼**湯,一個是這樣,兩個也是這樣。」

  竹染看著眼前這一幕,將已在自己懷中哭到沙啞的南無月抱得更緊。經歷殺阡陌還有東方彧卿,他似乎是迷惘了,怎麼想也想不明白。

  東方彧卿怎會不知,摩嚴最厲害的這招浮塵斷,從四肢到百骸,從皮肉到筋骨,一點點斷裂破碎,身體仿佛被放在絞肉機里一般,死狀極其痛苦極其可怖。

  可他不但含笑赴死,甚至到臨死前惦記的都還是會不會因此嚇壞了花千骨,讓她不要睜眼,並求得一個體面,沒有讓花千骨的心因為他而再碎一次。

  可是他或許太低估了自己在花千骨心底有多重要了。

  花千骨呆呆的喃喃著:「陽壽已盡,怎麼會……」

  白子畫眉間儘是悲憫,緩言道:「東方彧卿向來世借了五年壽,來換今生多陪你一年。因為之前他跟異朽閣已簽下契約,哪怕逆天改命,六界盡毀也要接你出蠻荒,下場是……世世早夭、不得好死。」

  花千骨腦子嗡的一下,再次呆住了。一動不動坐在地上,沒有半點生氣如同屍體。她目光空洞的張開雙手,看著掌心晶瑩的碎片如蒲公英一樣慢慢飄向空中,然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白子畫看著她,滿是心痛與不忍,低聲嘆道。

  「愛別離,怨憎會,撒手西歸,全無是類。不過是滿眼空花,一片虛幻。」

  花千骨心頭一陣冷笑,她的痛苦,她的堅持,她的不悔,他又怎麼會懂?她也沒他的本事,可以狠心傷害愛自己的人,也可以眼睜睜看著他們死而無動於衷。

  事到如今,她再無能為力為東方做些什麼。唯一能做的只有一件——殺了摩嚴,為東方報仇!

  瑤池一陣紫光暴漲,眾人幾乎睜不開眼睛。

  花千骨仿佛瘋了一樣朝摩嚴撲去,妖氣順著傷口噴濺的血四處瀰漫著。摩嚴在威力巨大的快速攻擊下連連後退,看著花千骨目眥欲裂的神情,竟微微覺得惶恐起來。光劍一劍接一劍向他劈來,火光四濺,花千骨有心要他痛苦一般,沒有一次擊中要害,先是廢了他左手,掌上的肉竟被她一片片剔了下來,隱隱可見森森白骨。

  「小骨!」白子畫驚恐大喝,見她悲戚到極致恨到極致,竟心墮魔道。雙眼的顏色越來越紫,混沌而沒有光澤,渾身都是瘋狂嗜殺的詭異氣息。

  白子畫默念咒語,雙手**,可是她體內妖力的暴走,封印已經開始逐漸壓制不住。一旦衝破,以她現在滿心的怨恨,定是生靈塗炭。

  封印反噬,白子畫嘴角慢慢流出血來,眾仙合力而上,卻全被花千骨震開。她也不躲閃,也不防守,只是一味的追殺著摩嚴,殘忍的折磨他,想叫他生不如死。就算偶爾有劍砍在身上,她也仿佛沒有了知覺般,不閃不躲。

  摩嚴面色越來越慘白,突見花千骨竟也使出一記跟他一樣的浮塵斷,竟是想要他死在自己的招數之下。

  「小骨!」白子畫一把將他推開,擋在花千骨面前,大吼一聲。

  花千骨的掌在白子畫一尺外硬生生停下。

  「讓開!」

  看著花千骨氣到整個身子都在顫抖,臉因為妖化顯得更加可怕。白子畫皺著眉,用盡全力想將她的妖力再次封死。

  「要殺人,先殺了為師我。」白子畫冷冷的看著她,似乎早已將她看穿。

  場景與之前瞬間顛倒。只是方才白子畫對她下得了手,她又如何下得了?

  「讓開!」花千骨再次怒吼,感受到白子畫正在加強對她的封印,她雙拳緊握暗自用力,不讓他得手。

  一場大戰,逐漸演變成他們師徒間在封印妖神之力上的角逐。

  五星漸漸在天空中消隱,再不處死南無月就來不及了。摩嚴和眾仙此時已全部向竹染圍了過去。竹染等人又怎可能是他們的敵手,眼見就要不敵,花千骨心急如焚。大喝一聲,再顧不得許多的竭盡全力將妖力外引,卻只見白子畫身子一震,一口鮮血便噴了出來,身子搖晃著向下墜去。

  「師父!」花千骨的眼瞬間回復成黑色,慌忙的扶住他,卻未待站穩。白子畫右掌狠狠往她天靈蓋一拍,掌上是另一道血色封印。

  花千骨呆住了,傻傻站在那裡,只覺得頭暈目眩,所有的力氣被瞬間抽離。雙腿一軟,跪倒在白子畫面前。

  白子畫眼中閃過一絲痛心,咬了咬牙,還是伸手便往她周身氣穴點去。為了防止她再次暴走,仙力凝結成絲,直入體內,將她所有關節牢牢鎖住。

  花千骨不可置信的看著他,頹然於地,已是無話可說。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眾人為了爭奪南無月又掀起一場大戰。可是沒有了殺阡陌,沒有了東方彧卿,又沒有了花千骨,最終,南無月還是落在了仙界手中。

  「花姐姐——」南無月哭著喊著。花千骨拼命的向他伸出手,卻只能無力的摔倒在地。

  摩嚴重傷在身,卻也知道不是和花千骨計較的時候,必須趕在最後一刻處決南無月。混戰中,南無月再次被押到了建木之上。很快腳下的水面之上便燃起了熊熊天火。

  看著南無月在火里痛苦掙扎啼哭,花千骨心如刀絞,卻是再也無能為力。

  南無月火光中痛苦扭動的幼小身影,隨著天火越旺,慢慢幻化為妖冶少年模樣。竟仿佛再感受不到疼痛一般,輕笑俯視著瑤池眾人。

  「只差一點點,白子畫,沒想到又是你壞我好事。」

  白子畫似乎早有預料般的看著他,不發一語。

  南無月身影慢慢淡化,卻依舊詭異笑容不減:「不要以為殺了我就天下太平了,事情不會這麼容易就結束的。白子畫,你且等著看。沒有什麼能逃出我的掌控,就算我死了,也定叫這六界不得安生。哈哈哈哈……」

  眾仙膽寒,看著少年的身影再次幻化回幼小的南無月,不住啼哭。

  晴天一聲霹靂,五星陡然綻放巨大光芒,合著天雷匯聚成一道耀眼金光,準確無誤的朝南無月劈了過去。

  「姐姐……」南無月發出最後一聲哭喊,妖神真身瞬間化做雲霧。只留下些許鮮血沾染於建木之上。

  花千骨仰天一聲極盡悽厲悲涼的哀嚎聲,大地也開始劇烈搖晃起來。

  五星光芒驟暗,慢慢消失在天空中,妖神真身終於趕在五星耀日結束前被消滅了。

  白子畫衣袖翻飛,自作主張,收了南無月魂魄。卻見那光禿禿的建木之上竟開始慢慢抽出翠綠枝椏,迅速的向天空伸展蔓延開來。

  建木回春了?

  眾仙皆驚異的仰望著天空,大地依舊搖晃不止。

  「小骨!」白子畫大驚失色的看著花千骨。

  她的哀聲已換作悲涼大笑,卻依舊悽厲非常。抬頭望天,滿臉竟然都是斑斑血淚。

  殺姐姐永睡不醒,東方和小月都死了。所有人,都是被她害的。花千骨的笑聲仍在持續,極盡悲苦,聽者無不動容。眾仙一抹臉上,竟全是淚水。

  「小骨停下來!」白子畫大喝,妄圖接近她身卻被無形光壁彈開。

  仿佛又重新經歷一場共工撞倒不周山的浩劫,風起雲湧,天色晦暗無比,好像要塌下來一樣。日月星辰猶如彈丸一般,往一處擁擠傾倒,像是天破了一個窟窿。

  很久之後,所有人回憶起當時的狀況,都還是會後怕。

  只是片刻的時間裡——崑崙山傾,瑤池水竭。

  是什麼樣的力量竟可以顛倒天地萬物?

  沒有一個人能忘記花千骨那張恐怖到了極點,滿是血淚的臉,同時發出的絕望大笑和嘶啞悲嚎。

  人要怎樣痛到極點,才會變成那個樣子?

  古有雲,

  神哭,天地同悲,日月同泣。

  嗚咽不止,天下分崩。

  那一戰,人間下了整整三個月的血雨,沒有停息。

  一直到最後,白子畫不顧重傷,終於闖破了花千骨的結界,將淚流不止的她顫抖的抱在了懷裡。

  「小骨!他們已經死了!」

  花千骨愣愣的看著白子畫,總算安靜了下來,卻推離他的懷抱跪倒在地,身子蜷縮成小小的一團。

  那一刻,兩個人都心死如灰。

  白子畫從懷中取出一個淨白的瓷瓶,花千骨默然無語,化做一道輕煙,飛入了瓶中。

  東方死前最後對她說的。

  不要死——

  糖寶有落十一照顧,輕水有軒轅朗,如今,再沒有她放心不下的事了。是死是活,又有什麼關係。

  白子畫將瓶放入懷中,目光再不復往日的淡然清明。他終歸還是,親手收了她。

  周圍再沒有瑤池美景,過去的繁華美景都成空,如今只留下殘垣斷壁。

  「師弟!這一切禍事你都看見了,花千骨不能不殺!難道你還要再心軟一次麼?」

  白子畫冷冷的看著他,目光里分明沒有一絲情緒,摩嚴卻不由心虛。都這個時候了,不該做的也都做了,難道他還要來跟他算帳不成?

  「是誰潑了她絕情池水?」淡淡一句話,卻分明是在問罪,嚇得正得意至極的霓漫天差點沒跪下地去。

  「我問,是誰?」白子畫環視長留弟子一周,每個人仿佛都在他的目光下無所遁形。

  霓漫天心知他或許已經算出,自己又怎麼隱瞞得過。心頭一陣恐慌,跪倒在地。

  「那夜沒有我的允許,你去見她還毀了她的臉?」白子畫的聲音依舊平淡如常,周圍所有人卻都打了一個冷戰。

  霓漫天渾身顫抖起來,尊上不會事到如今還想著幫花千骨報仇吧?不會的!不會的!世尊和爹爹都在這裡,他就算真的遷怒於自己,也不會真拿自己怎麼樣。

  摩嚴見此怒道:「絕情池水是我下命潑的,若不是她自己心裡有鬼,又怎會變成那個德性?」

  白子畫卻不看他,只是一步步逼近霓漫天,霓千丈慌亂的擋在女兒面前。

  「只要她是我長留門下弟子一天,就要遵守我派門規。」

  白子畫眼都未眨,手起劍落,霓漫天左手已被他斬了下來。

  「你還犯了多少過,我不說你自己心裡清楚,小懲大誡,再罰你在靜室面壁七年,不得踏出一步。」

  霓千丈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氣得渾身顫抖,他甚至連白子畫怎麼拔劍的都沒看清楚。

  霓漫天只看見自己的胳膊掉了下來,甚至沒有感受到疼痛。片刻之後驚叫一聲,已然暈了過去。

  眾人都紛紛退了幾步,個個瞠目結舌。

  摩嚴怒目瞪視著他,神情舉止什麼都沒變,卻又仿佛什麼都不同了。

  「你要發泄,盡可以沖我來!你明知道一切都是我在幕後指使的!」

  白子畫猛的掉頭,對摩嚴舉起了劍,卻在下一刻手一松,橫霜劍掉在了地上。摩嚴渾身一震,看著白子畫冰冷的眼。

  或許他是想,只是他不能罷了。

  潔白的宮羽飛出,在空中盤旋半圈然後飄落下地。

  「這掌門,還是留給你做吧。」聲音悽苦中又隱含幾許自嘲。白子畫扔下沾滿花千骨血的橫霜劍還有掌門宮羽,疲憊的轉身離去,任憑笙簫默他們如何呼喚都仿若未聞。

  輕輕招了招手,浴血奮戰滿身污漬的哼唧獸仰天咆哮一聲,奔到他的面前。剛剛親眼目睹了花千骨和白子畫的爭鋒相對,它為難至極,不知道應該幫誰,只能站在一旁不敢插手。

  白子畫伸手輕輕撫摸著它的皮毛,與其心靈溝通,花千骨在蠻荒又瞎又殘又啞之時所經歷的所有一切已盡在他眼中。

  「你做的已經很好了……」

  強忍住心底的內疚與酸澀,他輕輕點頭,拍著哼唧獸的頭以示嘉獎。

  竹染見狀,這才醒悟,原來哼唧獸竟不是原本就生活在蠻荒,而是白子畫特意送進去的,為的是照顧和保護花千骨。所以才會無緣故的突然出現在她身邊,為她引路,替她覓食。只是千骨她,或許永遠也不知道了罷……

  摩嚴看著白子畫帶著哼唧獸,懷揣著花千骨和南無月的魂魄逐漸遠去的背影,渾身一陣乏然無力。自己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他,為了長留,為了仙界,到頭來,他卻厭恨自己。為了小小一個花千骨,竟然放棄了一切。早知今日,他又是何苦……

  摩嚴無力退了兩步,被笙簫默及時扶住。再轉頭一看,竹染不知何時已不在了。

  白子畫御風而行,臉上萬里冰封。哀莫大於心死,他欠小骨太多太多。

  沒有人知道,小骨對他有多重要。沒有人知道……

  他自己也不知道。

  不過至少此刻,她又回到他身邊了。

  花千骨、從此長壓長留山海底,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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