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用心良苦
2025-02-14 06:54:00
作者: Fresh果果
四下里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震驚了,空氣中依舊浮動著濃濃的血腥味和一片肅殺。
落十一等人心下一片悽然,千骨的命雖然是保住了,可是從今往後就是廢人一個。與其如此苟延殘喘,還不如直接死了來得簡單輕鬆。
摩嚴大有不悅:「師弟,你這是什麼意思?當著眾仙的面,你這樣做是不是有點太過護短?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長留故意偏私。」
白子畫冷道:「我白子畫的徒弟,我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
眾仙皆噤聲不語,這樣傲然犀利的白子畫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那冰凍三尺的寒氣透到人骨子裡去了,誰還敢吭聲。
摩嚴知道他性子一向沉穩內斂,幾百年來也是第一次見他如此反常,不由得心頭烏雲遍布,濃眉緊鎖,卻也不再多說。
白子畫站在一片血泊之中,意識到自己太過失態,慢慢閉上眼,卻仍只見得一片叫他暈眩的血紅。極力忽略心底正洶湧澎湃、莫名滋長的情緒,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孽徒花千骨,雖然犯下大錯,所幸挽救及時,避免了妖神出世為禍蒼生。那十七根消魂釘,是長留山代天下對她的處罰。而這廢掉她的一百零一劍,是我做師父的,對自己徒弟的管教。雖不足以償還和彌補她犯下的錯,卻已能叫她好好靜思己過。眾仙慈悲,就算是妖魔,若能放下屠刀,也會給一個向善的機會。她年紀尚小,還未能清楚辨別是非黑白,是我教徒無方,才會讓她一不小心行差走錯。當初拜師大典,我在長留先仙面前立下重誓,好好教導她,不料如今卻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對不起長留列仙,更對不起六界眾生,理應與她一起受罰。」
「師弟!」摩嚴臉色一變,立刻意識到了他要說什麼,想要制止,白子畫卻已幽幽開口。
「長留弟子聽命,白子畫革去長留掌門一職,暫由世尊摩嚴接任。餘下的六十四根消魂釘,就由本尊代孽徒承受,即刻執行。」
「尊上!」四下皆惶恐,密密麻麻跪倒一片。
「尊上,沒必要這樣,對千骨的刑罰已經足夠了,如果連你也……」落十一等人手足無措的焦急看著他。
「錯了就是錯了,總要給天下人一個交代,長留的門規怎能當作兒戲,既然說了八十一根消魂釘,就一根也不能少。」白子畫一臉平靜異常,仿佛說著再簡單不過的事,然後摘了掌門宮羽遞給摩嚴。
摩嚴狠狠一拍桌子,氣得唇都抖了。他又怎會不知他的個性,掌門之位事小,思過一段時間再還他便是了,可是那六十四根消魂釘下去,就算以他上仙的修為也不可能安然無恙。他真以為他是神麼?還是有不死之身?
只是白子畫心意已決,自縛上了誅仙柱。戒律閣首座望了望摩嚴,摩嚴無奈閉上眼睛,手無力一揮。
消魂釘一根連著一根的釘入白子畫的身體裡。他安靜的閉著雙眼,仿佛完全不能感知疼痛一般沒有任何表情沒發出任何聲音。開始幾根釘穿透之後,憑他強大的仙力還能自動止血復原再生,可是隨著消魂釘釘的越來越多,他的仙力流瀉的越來越快,鮮血一點點染紅白袍,比花千骨顯得更加怵目驚心。
當釘到第五十根消魂釘時他有片刻的失去知覺,模糊中仿佛聽到一陣鈴聲伴隨著誰的呼喊,迷糊睜開眼,卻只看到地上怵目的血跡。
為了減輕他的痛苦,消魂釘一根連一根,速度之快,他幾乎感覺不到有東西正從自己身體裡穿過。血液流進柱子的鏤空縫隙里,跟未乾透的花千骨的血融合在一起,覆了厚厚的一層。
東方彧卿遙望著誅仙柱發生的這一切,輕嘆口氣,發覺自己的四肢竟都無法移動絲毫。花千骨每一處被消魂釘穿透的位置,他同樣痛到麻木。
為什麼?
第一次,他不光不懂了白子畫,更不懂了他自己。
骨頭,或許那個人為你所捨棄,所背叛,所付出的,遠比你的還要多……
終於熬到刑罰結束,白子畫神智依舊清醒,慢慢落在地面上,將未完全穿透而是深嵌入骨的幾根殘餘的消魂釘硬生生逼了出來。
「尊上!」眾人想來扶他,他揮了揮手。
「刑罰已畢,此事就如此了結了吧。眾仙若還有什麼想法,回頭再議。妖神雖被擒獲,但妖魔不會輕易死心,定會集結再犯,請諸位先在長留歇息,稍後我們再共商對策。」
白子畫溫和淡然的說了幾句,然後拱手轉身往後殿內走去。
眾人此時都驚得說不出話來,這世上還從未有誰下了誅仙柱不是橫著被抬下去的,白子畫的修為到底高到何種程度?
摩嚴簡單吩咐了兩句,立馬起身往後殿追去。果然看見白子畫搖搖晃晃走了幾步,扶著一旁柱子,慢慢滑了下去。他移動到他身後扶住他,止了血,然後源源不斷的給他輸入真氣。
看著他虛弱的樣子,不由得滿面怒容:「我就知道那女子總有一天會害了你!」
白子畫面無血色的搖搖頭,想要說什麼,卻終究再撐不住了,身子一軟,暈了過去。
「子畫!」摩嚴咬了咬牙,都那麼多年了,他永遠都只會叫他這個做師兄的為他操心!
迅速將他抱起向貪婪殿飛去,氣得忍不住渾身發抖。從來都這樣,什麼事都一個人扛。如今竟然為了一個丫頭,毀了自己千年道行。他就算不為長留著想也應該為大局著想,整個仙界以他為首,如今仙力失去大半,妖魔還不趁機作亂。若要來搶奪妖神,有個閃失可如何是好!他何時竟也變得如此任性起來!
心上滿是怒火,看著他渾身的血更是分外刺目,招呼弟子進來替他換了衣裳,拿了些丹藥過來。外傷雖容易癒合,可是任他再厲害,不躺個一年半載,連最基本的元氣都沒辦法恢復。
擔心下面再出什麼事,他正要趕回去。笙簫默卻飛上貪婪殿,也是氣息不穩。
「眾仙那邊已沒有大問題。二師兄他怎樣?」
六十四根消魂釘啊,就是平常白子畫都不一定撐得住,更何況如今劇毒剛解,還身負重傷,法力根本就沒有恢復,卻竟然……
摩嚴面色凝重的搖了搖頭。
二人推開門進入房間,白子畫卻已不在榻上了。
牢門打開,鎖掉在地上。白子畫步伐有些不穩的走了進去。
花千骨奄奄一息的躺在角落裡的稻草堆上昏迷不醒,押她來的弟子定是很不忍心,實在看不過去,違背命令替她上了些止血的藥。
無法解釋心裏面是什麼感覺,枉他堂堂一介上仙,卻連護自己徒弟周全的能力都沒有,突然覺得有些可笑起來。
走到她跟前,替她細細檢查了一下傷勢,果然所有斬斷的筋脈已經開始慢慢癒合了。她現在絲毫內力都沒有,連凡人都不如,若是旁人見了,定會覺得奇怪吧。
雖然將這些年傳授她的功力都廢掉了,但是妖神之力卻仍封印在她體內,況且她神之身,不可能這麼輕易就死的。雖然明知道這點,他舉起劍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手抖,這是他那麼多年一點點看著長大的徒兒啊。
白子畫伸手摸了摸她的頭,見她在昏迷中依舊緊緊的握著那兩個鈴鐺。
錯了就是錯了,不論理由是什麼。小骨,我知道你心頭有很多不甘,要怨,就全怨為師吧……
花千骨迷迷糊糊中感覺有誰在擺弄著自己的身體,一層冰涼冰涼的東西在身上被緩慢而溫柔的塗抹著,頓時疼痛與灼熱去了大半。然後便是滾滾而來的內力,溫暖著她的心她的五臟內腑。
她迷濛的睜開眼睛,望著眼前的一團白影,卻始終看不真切。
師父?是師父麼?
她身子在他的掌下微微顫抖著,縮成小小的一團。
白子畫以為她凍著了,忙幫她把衣服穿好,輕輕摟在了懷裡,仿佛抱著個瓷娃娃一般的溫柔小心。
那消不掉的一百零一道傷口,狠狠的刺痛著他的眼睛。他剛剛到底如何下得了手?
笙簫默將劍放在他面前桌上。
白子畫閉目看也不看一眼,本已虛弱到極致,為花千骨療傷又損耗了太多內力,整張臉都白得叫人心驚。
「你的劍。」笙簫默心疼他為了花千骨挨了那剩下的六十四釘,卻又有些開心他會那麼做。在一起那麼多年,他最清楚他的為人,遠不是他在人前所表現出來的那種冷漠無情,他總是以他所自認為對的方式溫柔保護著身邊他關心愛護的人,就如同小時候保護他一樣,受再多的苦都不吭一聲。
「扔了。」白子畫依舊安靜的打坐未睜眼。
「這是師父傳給你的,就算做了掌門之後,也總佩帶在身上,你一直都很喜歡不是麼?」
「這世上沒什麼是我喜歡的,順其自然罷了,何況廢劍一把,要來何用?」
「你既然贈給千骨了就是她之物,怎能由你說扔就扔。」
白子畫不說話了。
笙簫默輕嘆一口氣:「我知道你是故意如此傷她,但要知道她未必就會恨你或者明白你的苦心。」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笙簫默無奈搖頭:「你錯就錯在太聰明了,何苦什麼都知道?」
關門出去,徒留如今已光芒全無,靈性盡失,廢鐵一樣的斷念劍橫躺在桌子上。白子畫睜眼靜靜看了幾秒,一些影像在腦中重複閃過,輕嘆一聲,再次閉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