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無以為報
2025-02-14 06:53:43
作者: Fresh果果
單春秋送走藍羽灰,回到七殺殿。雖然藍羽灰對於之前與白子畫的一戰許多事情不能講得很清楚,但各種拐著彎的告訴他:目的即將達成,關鍵在花千骨身上。
單春秋結合她身上的傷,猜測她是中了那個名叫東方彧卿的人的咒術。太白山一役後,經調查得知他居然是那個連妖魔都不得不忌憚的異朽閣的閣主,實在是讓單春秋大吃一驚。他對他們了如指掌,比試輸掉,這些也就是情理之中了。
十妖八魔裡面,藍羽灰雖然不是最厲害,但卻一直是最聰明得力的。不論她是否心懷鬼胎,別有目的,只要目標一致,各取所需就夠了。儘管一切進展順利,但單春秋還是十分憂心,他太了解殺阡陌,只怕他對花千骨的感情到時候又要壞事。
此時殺阡陌正懶散的斜倚在殿上寶座,打了個呵欠。
「困死了,我一會去閉關,沒有要緊事,不用向我匯報。」
「關於花千骨……」
「小不點的事當然都是要緊事。」殺阡陌立馬睜開眼叮囑道。
「魔君,魔君陛下對她到底是怎麼想的?如果當真喜歡的話,我們把人從長留搶來就是,為何遲遲沒有行動?」
殺阡陌坐直身子,認真道:「我怎麼想的重要麼?最重要是小不點怎麼想。如果她喜歡的人是我,別說區區白子畫,就是漫天神佛也阻攔不了我跟她在一起。」
「那要是她愛的另有他人呢?」單春秋試探著問道,很明顯花千骨喜歡的人是白子畫,只是以殺阡陌心思之單純,是決計看不出來的。
「她若愛別人,我自然會逼別人也愛她,那人若敢不從,我就殺了他!」殺阡陌氣呼呼的說,仿佛能被小不點所愛,卻竟敢不愛她,是多麼不可思議又罪大惡極的事。
單春秋一時愣住,他倒沒想到殺阡陌竟然會是這麼想,而不是霸氣而固執的認為可以挽回對方心意。
這世上多少痴男怨女,可是君臨二界,他對待感情的方式卻能如此熾烈又灑脫,一心只希望對方快樂?單春秋簡直不敢相信!
「不過。」殺阡陌自信滿滿的補充道,「小不點喜歡的人當然只會是我!」他那麼美又那麼好,小不點怎麼會不愛他呢?
單春秋輕咳兩聲:「魔君,你還記得花千骨稱呼你什麼麼?」
「什麼稱呼我什麼?她叫我姐姐啊……」說完殺阡陌就愣住了,對哦,小不點一直把他錯當成女人了。這樣叫她怎麼愛他呢?糟糕,當時只為了圖接近她方便,卻把這茬給忘記了。
不行!他要馬上去找她解釋!
殺阡陌正這麼想著,就聽到了骨哨響起的聲音。
花千骨跟朔風在花島上等了大概一個時辰,殺阡陌翩翩御風而來。
「小不點!半年沒見了,想我了吧,是不是等得很心急啊!」殺阡陌一把抱住她在空中甩了幾個圈圈。
然後一臉兇悍的瞪著一旁的朔風:「把小蟲子帶來也就罷了,怎麼還帶了那麼大一個悶油瓶!」
因為花千骨的原因他見過朔風幾次,作為極少數完全無視自己的美貌的人之一,所以殺阡陌一直耿耿於懷的記得他。
朔風懶洋洋的往一旁沙灘上一躺,看著天空發呆。花千骨和輕水他們總說他沒有存在感,也難怪,至今為止,他連存在是個什麼東西都還沒搞懂呢!
「姐姐,我找你有點急事!」花千骨扳過他的臉,不讓他再對著朔風齜牙瞪眼。
「正好,我也有要緊事要告訴你!你先說你的。」殺阡陌的聲音瞬間變得無比的溫柔甜美,要是知道他其實是男的,小不點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呢?
「謫仙傘和憫生劍在你那對嗎?我有要緊事,可不可以借來一用?」
從未見過花千骨這麼焦急的模樣,殺阡陌連連點頭:「當然沒問題啦,只是就在剛剛藍羽灰也跑來跟我借,說是要派上大用場!」
花千骨頓時心下一涼:「你已經拿給她了?」
殺阡陌甩甩手:「當然不會,最近太陽這麼毒辣,我還要靠謫仙傘保護我的皮膚呢,所以只把憫生劍借給了她。」當時藍羽灰說了多少好聽的話啊,那個馬屁拍的他叫舒坦,所以說手下裡面這條美人魚兒是最聰明最靠得住了。
「糟了。」花千骨暗叫不妙,藍羽灰雖然沒辦法把師父身中劇毒的事說出去,可是心裡卻是知道的。莫非她已經猜出自己會為了解毒收集神器尋找炎水玉,然後預先把憫生劍給拿走了?
「她還特意強調自己在東海海底修煉,要是我要拿回憫生劍或者有什麼吩咐立刻召見她。」
花千骨緊皺眉頭,果然是故意要引她前去。
「小不點,怎麼了?你突然要神器做什麼啊?據我所知白子畫那可是集了一大堆啊!真想一把全搶過來!」
花千骨很想把一切都告訴他,可是想到東方彧卿的叮囑欲言又止。
「姐姐,你很希望妖神出世麼?」
「這不是希望不希望的問題,妖神是肯定要出世的,重要的是誰把他給放出來的。而我,將會成為比妖神還要強大的那個人!哼,過不了多久我就會去找白子畫奪神器的,小不點你回去提醒你師父小心點,到時候我新仇舊恨跟他一起算!」
「我師父他……」花千骨低下頭去,神情中幾分黯然。
「怎麼了?幹嗎愁眉苦臉的,才半年沒見,怎麼憔悴消瘦成這樣。白子畫都不好好餵你吃飯的嗎?還是跟姐姐回去好了,姐姐那好多好吃的!保准你馬上胖回來,抱起來圓滾滾的,又舒服又有彈性。」
花千骨忍不住笑出聲來,這不是把她當豬養麼。旁邊朔風轉過頭來看著她,好久沒看見她笑了,無法解釋自己心中暖暖的感覺,不管將來怎麼樣,不管他會怎麼樣,他只希望她能夠一直這樣笑著,跟第一次見她一樣笑著。不管那笑是不是為了他而綻放,不管他是不是還能在她身邊默默看著。
殺阡陌從墟鼎中拿出謫仙傘交予她手中。
「也不曉得你拿傘來做什麼,這傘的封印可難解了,除了遮遮太陽擋擋雨真的是沒什麼用處了。」
「事關性命,時間有限,以後再跟姐姐解釋。我現在去東海找藍羽灰!」
「哦,好,你去找她吧。」殺阡陌纖纖五指輕輕翻轉,掌心出現一個透明的氣泡,嘴裡說了些什麼,一個個字被裝進了氣泡里,然後遞給花千骨。
「到時候你把這裡面裝的我的話拿給她,她就不敢不給你了。」
花千骨望著殺阡陌感動的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他為何總是那麼信任她,千辛萬苦奪來的神器,說給就給,甚至都不多問她一句。
朔風也在一旁嘆口氣,他手下為了幫他搶神器拼死拼活的,他就隨隨便便拿來送人了,真是敗家子啊!不過話說起來,他的這種淡然和不在意得失,正是他強大和傲然的表現吧,不管神器再如何,他都有足夠的把握再次搶回來。或許,他才是六界真正的強者?不過下一秒看到殺阡陌一臉捨不得的在花千骨身上蹭來蹭去的樣子,朔風立刻打消了這種近乎於白日夢的念頭。
「對了,姐姐你說要告訴我的是什麼事?」
殺阡陌揮揮手:「也不是什麼大事啦,你不是趕得急麼?等下回找個良辰美景,坐下來我再好好跟你說。」
「好!」
於是殺阡陌飛回去睡他的美容覺去了。
花千骨久久的凝視著他的背影,姐姐已經幫過她太多了次了,所以這次不能再把他牽扯進來。等她救了師父,就把謫仙傘還給姐姐,一切事情就會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花千骨和朔風立刻利用不歸硯趕去東海海底,希冀著詭計多端的藍羽灰或許會乖乖聽殺阡陌的話把神器給交出來。
可是事情不可能永遠跟人們想像的一樣一帆風順。
美貌無邊,大腦單邊的殺阡陌也已經習慣而懶散的將身邊一切複雜事物最簡單的過濾處理掉,絲毫沒有發現花千骨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更沒有想到從今以後,就是良辰美景奈何天了。
白子畫醒了。
白子畫醒的時候絕情殿空蕩蕩的沒有人,一般情況下也不會有人上來。
或許是花千骨低估了他的功力,或許是高估了毒藥的毒性,或者是高估了自己的攝魂術,反正白子畫醒了,一切朝著無人可以預料的方向蜿蜒前行。
沒有什麼可以形容他醒來那一刻心裡的感受。雖然昏迷中,潛意識裡他一直逼著自己醒過來。可是真當醒過來了,他倒寧願這發生的一切是在做夢。
他什麼表情也沒有,也沒有像察覺到花千骨對同門動殺機時的勃然大怒。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平靜下醞釀的是怎樣一場狂風暴雨。
他告訴自己要冷靜,不可以像上次一樣突然失去理智。要相信小骨,這麼多年他一直看著她長大,她做的事再怎麼出乎他的預料也不會沒有理由。
而他現在需要做的,是弄清楚這個理由是什麼。
白子畫踉蹌的推門出去,長留山依舊和往日一樣,但是白子畫知道這種平靜馬上將要被打破了。不祥的預感越來越盛,他努力追尋花千骨的蹤跡,卻始終一無所獲。
心中微微有一些急躁,小骨既然把神器全部都拿走了,那就是說她會去找下一個神器,那麼……
長白山溫豐予!
白子畫反應過來,不知道被她拿到沒有,他現在要馬上趕過去阻止肯定來不及了,只能慢慢調息,然後藉助水鏡觀微長白山。
卻沒想到看到長白山上一片混亂和悲戚之聲。
——溫豐予死了。
白子畫用力的吸一口氣,緊緊皺起眉頭。
溫豐予死了,神器丟失……
這麼多年來,還沒有什麼事是真正讓他想不開或者犯難的。可是這一次,他是真的開始有些慌了。就在花千骨拿走自己的神器的當天晚上,長白山神器丟失,掌門居然還遇害。溫豐予的死就算不是小骨造成,肯定也脫不了干係。但是無論如何,他也不相信小骨會殺人。
突然仙劍大會上小骨和霓漫天對戰的那一幕在眼前閃現,白子畫心頭一緊。不管如何,先把她找到再說。
白子畫再觀水鏡,還是無法確定花千骨的行蹤。本來體力就沒剩多少了,他連行動都很吃力,更別說使用觀微這麼虛耗真氣和內力的法術。
思忖了片刻突然反應到,花千骨一路上不可能不帶上糖寶。她雖然自己找不到,要找糖寶卻不難。於是通過糖寶果然很快便確定了他們的位置,朔風居然也跟她在一塊,地點好像就在東海之上。
白子畫連忙取了佩劍,顧不上一直在體內肆虐的劇毒,強撐著一口氣的匆匆趕了去。
花千骨和朔風很容易就找到了藍羽灰,或者說是藍羽灰根本就一直在那裡等著他們。
一看到她花千骨就想到師父中的毒、受的苦,如果不是因為她,事情就不會弄到今天這個地步。這一切都是她一手造成的!花千骨咬牙切齒的看著藍羽灰,卻見她盈盈含笑,態度極是熱情,不知道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
「今兒是什麼風把兩位吹來了啊?」
「憫生劍在你這對吧?」拼命忍住報仇的衝動,告訴自己如今趕快解毒才是最最重要的事。
「是啊。」藍羽灰的魚尾輕輕搖擺,臥榻是一個巨型而光亮的貝殼。周邊鑲嵌滿了珍珠和寶石,四周與龍宮布景有些相似,華麗而精緻,仿佛海底的一個巨大空泡,就算常人進入,也絲毫不會有呼吸不順。
花千骨把殺阡陌的話扔給她,她隨手戳破聽完了依舊嫵媚笑容不改,似乎早有預料。
「憫生劍嘛,你要當然可以給你,不過我要和你做個交易。」
「不行!」花千骨一口回絕。
「我這都還沒說呢,不用拒絕的那麼快嘛!」
「你想我用其他神器跟你換,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呀,真是聰明啊,不愧是白子畫的徒弟!其實你一點都不吃虧啊,你要的不過是炎水玉,給……給……」藍羽灰沒辦法把那件事說出口,只好咳嗽兩聲,「其他的神器對你而言根本就沒有用,我給你憫生劍,並幫你找餘下的其他神器,聚集在一起,炎水玉歸位,那個啥以後,你再把收集的那些神器給我。兩邊都達成心愿,這樣豈不絕好?」
「不行,我絕對不會讓你放妖神出世,為禍蒼生的!」
「憫生劍現在在我手裡,你以為你有資格跟我談條件麼?我知道今時今日,就算你有神器在手,我打不過你,可是你以為你就能從我這得知憫生劍的下落了?要知道你會的攝魂術,我也會——」
「你怎麼知道?」花千骨驚異的看著她,自己學攝魂術時日尚短,她怎麼會知道的?
藍羽灰從空中慢慢浮游到她身邊,繞著她轉了兩圈,嘴角是妖冶的笑。
「讓白子畫身重劇毒,而且只差一點點就可以把你們倆都殺了!我立下如此大功,居然沒辦法對別人說,你說我多委屈啊!只是當時我再怎麼都沒想到事情居然會進行的如此順利,白子畫會這麼護著你這個小徒弟。雖然我不知道他是用的什麼方法,居然撐到今時今日還不死。但是更讓我吃驚的是,你居然從他那偷了神器跑出來。」
「原來你一直暗中監視我們!」
「怎麼會呢,長留山戒備如此森嚴,借我一萬個膽子我也不敢啊!只不過呢,我藍羽灰雖然比不上茈萸用毒,比不上雲隱用計,比不上曠野天的機關術,更比不上夏紫薰的法術和單春秋的歹毒。但一般只要是這海上面發生的事情,大大小小都瞞不過我的眼睛。我當時也只是差了些小魚小蝦什麼的在長留周圍海域守著,沒想到會不小心看到你私自從長留山出來,又私自解開了一些神器的封印罷了。」
花千骨這才知道原來自己的一舉一動早就被她掌握。
「所以你立馬反應出來了我想要做什麼,然後搶先一步從姐姐那借走了憫生劍?」
藍羽灰捂嘴一笑:「是啊,不過我倒真是沒想到你有這麼大的膽子呢!為了白子畫居然做到這種地步,真是感動死我了。不過你我都知道白子畫是什麼人了,我怕他是不會領你的情。他要是醒了,按長留森嚴的門規又該怎麼懲治你呢?」
花千骨雖然面上神色未改,身子仍忍不住瑟縮一下。
「所以我說,你既然連這樣欺師滅祖,盜取神器的事都做了,也不用再以什么正道中人自居,更不用在乎這神器之後我們拿去會做什麼,只要能救得了你師父……」
「不可能,師父不會允許我這麼做的!」
「傻孩子,你以為你還可以回頭麼?再過兩天,整個仙界都會知道你盜走了神器,發仙緝令追捕你的。他們那些自詡為正義慈悲的仙人,才不會管你盜取神器的目的是什麼,只要是有可能威脅到他們的,他們就會變得比妖魔還要惡毒!」藍羽灰仿佛想到什麼似的,眼神里突然燃燒起熊熊火焰,那無法言喻的無盡恨意仿佛要吞噬一切。
花千骨憤憤的轉過頭去,心裡思忖著要如何從她那拿到憫生劍。
「怎麼?你不信?我告訴你,被他們仙界以各種罪名處死的,怕是比妖魔殺掉的都要多!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以為把神器再原封不動的還回去,一切就會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但是我告訴你,那不可能了。因為溫豐予,他已經死了!」
藍羽灰在她耳邊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著,猶如魔咒,瞬間便將花千骨推進谷底,從頭到腳冷凍成冰。
「所以,你想不引起驚動那是不可能的了,因為現在長白山已經亂作一團。溫豐予被殺,浮沉珠被盜,很快他們便會稟報到你師父那裡,然後,白子畫丟失神器的事情也會瞬間傳遍整個仙界,那時候,三界的人會一起追殺你,包括你師父在內!你以為,你還有機會回頭麼?」
「你……」花千骨不可置信的看著她氣得說不出話來,心整個塌掉一半。
「是你殺的?!」
「是我殺的,那又怎麼樣?我猜你就會去盜浮沉珠。雖然你給他施了障眼法和攝魂術,可是對我而言只是小把戲而已。正好給我鋪平了道路,我殺他的時候,簡直是易如反掌。這還得多謝你啊,我又立了一功,不然以我的這點功力想要打敗長白山的掌門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花千骨心頭一痛,差點沒彎下腰去。溫豐予蒼白憔悴哭泣的臉浮現在她眼前,是她害了他!
花千骨怒火攻心拔劍便向藍羽灰刺去,帶著無盡的悲憤和懊悔,藍羽灰輕鬆躲過,只是不停的笑著望著她。
「加入我們吧,夏紫薰現在不是也過得挺好的麼,再說我們魔君又這麼喜歡你。」
「住口!」花千骨接連出招,藍羽灰卻只守不攻,輕盈的閃躲,猶如一尾小魚靈巧的在水中遊動。
朔風在一旁見花千骨冷靜全失,劍招紕漏百出,連忙將她攔住,緊緊握住她的手要她冷靜下來。
這時外面一個人頭蝦身的人跳一跳的進來,在藍羽灰耳旁說了些什麼。藍羽灰神色大喜,想了一想,突然將憫生劍從墟鼎中取了出來,遞給了花千骨。
「好妹妹,別生氣了,姐姐逗你玩的。魔君都下令了,神器我又怎麼敢不給你呢!」
一切轉變的太快,花千骨和朔風都愣住了,她這又是唱的哪出戲?
花千骨疑心的看著她滿面狡詐的笑容,終於還是忍不住接了過來。
望向朔風,朔風點點頭:「是真的神器。」
「你為什麼又肯給我了?我是不會把其他神器交給你的!」
「這個……如果你實在不願,我也不能勉強對不對,你只要今後,多在魔君面前替姐姐說幾句好話就是了。」
花千骨被氣得夠嗆,一肚子火又堵得沒地方發泄,這人到底要不要臉!明明就是她把師父還有自己害成這個樣子的!
「我們走吧!」朔風匆忙的拉著她離開,如果藍羽灰說的是真的的話,盜取神器之事已暴露,他們就要來不及了。
或許——已經來不及了。
藍羽灰一副慢走不送的神情笑望著他們,勝券在握的樣子叫花千骨不由得打個冷戰。
二人一眨眼,又回到剛剛見殺阡陌的那個小島。朔風始終緊緊拉住花千骨的手不肯放開。
「朔風?」花千骨叫他,朔風回過神來,卻仍然牽著她的小手,緊緊皺著眉頭。
花千骨先將周圍結界之外又罩了光罩,防止出什麼意外或是再次被藍羽灰窺探到。然後一一將神器取了出來,排成幾排。
「居然……只剩最後一個神器了。」
「是啊,真是不容易,三界搶來搶去,一次次大戰,爭奪了那麼久的神器,居然短短几天時間就讓你全部收集齊了,這就叫天命吧……」
「我不管什麼天命不天命,我只要師父好好的。」
「就算是一輩子身背污名,被所有人誤解,被所有人怨恨,受盡非人的苦楚你也甘願?」
花千骨抬起頭來,看著朔風的眼睛。那是她這輩子見過最明亮的眼睛,和師父的幽深不同,閃爍猶如天上的繁星。而此刻那一貫沉默而孤傲的眼睛裡寫滿了各種複雜的情緒,有痛苦,有不甘,有寂寞,有心疼……
「我不怕。」花千骨說,簡單的三個字,堅定又執著。
「好,很好……」朔風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別過頭去,「那我就放心了。記住你今天的決定,以後無論你一個人遇到什麼,都一定要撐下去,不要後悔——」
「我不會後悔的。」花千骨仔細翻看那些神器,無法想像每一件蘊藏如此大力量的神器所封印起來的妖神,又該是怎樣的強大。
「東方說找到憫生劍之後問你就知道炎水玉在哪了,你現在知道了麼?是不是需要把每一樣神器的封印都解開?就算有不歸硯,我覺得時間也來不及了。」
久久的,朔風沒有回答。
「朔風?」花千骨抬頭,見朔風正直直的看著自己。蒙著面所以看不清楚他的臉,可是花千骨從他的眼睛裡知道,他的表情一定很哀傷很難過。
「朔風,你怎麼了?」察覺到他的不對,花千骨站起身來走向他。從他們一路開始尋找神器起,他就顯得很不對勁。但此時此刻,她實在沒有心思去細想,只是開始想辦法解除神器的封印。
朔風似笑非笑的望著她:「哪裡用這麼麻煩呢?這樣就好了。」朔風拿起謫仙傘在手裡,默念了兩句,謫仙傘頓時光芒大震,封印霎時解開。
花千骨傻住了,呆呆的看著他。
卻見朔風一一走過神器,每觸碰一個,便解開一個的封印,速度之快,讓人瞠目結舌。
不對,有什麼不對……
朔風此時眼神里蓄滿哀傷又有幾分癲狂,一面解封印一面大笑。
「封印?多簡單的事情。」
花千骨回了回神,猛然發現朔風的手竟慢慢變得透明,每解開一個封印,氣息就更微弱了一分。
不對,這不對!到底出什麼問題?
「停下來!朔風!馬上停下來!」花千骨撲上去抱住他的手,這時神器只剩下三個的封印未解開了。當初她弄得天地變色的事情,在他手裡卻跟過家家一樣簡單容易。
「你是什麼人?你到底是什麼人?」花千骨緊緊握著他的手左右翻看,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朔風安靜下來,嘆口氣望著他,渾身半透明狀,仿佛一眨眼就會消失。
「我不是什麼人,我什麼人也不是。」朔風又伸出另外一隻手,連續解開了兩個神器,身子頓時變得透明的幾乎快要看不見。
「不要!」花千骨牢牢握住他的手,阻止他的繼續解開封印,仿佛再下一秒鐘他就會散做塵埃消失在風裡。
「我一開始始終不明白自己活著的意義。為什麼去長留山,為什麼遇見你。後來你說你要收集神器為尊上解毒,那一刻我終於懂了,原來從千萬年前就已註定,我的存在,只是為了給你一個成全。」
「什麼意思?我不懂……」花千骨緊緊握住他的雙手,身子微微顫抖,拼命告訴自己不會有事的,朔風只是因為解印損耗太多罷了,休息一會就會好的。
「千骨,還記得中元節那天晚上我們一起放水燈麼?你問我為什麼不寫點什麼,我說我既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
「記得……你還說你自己是孫悟空。」
「是啊,我是孫悟空,只有孫悟空才沒有親人,沒人生也沒人養,石頭裡蹦出來的,我也是啊……」
花千骨兩腿一軟差點沒跪下去,朔風抽出手將她牢牢抱在懷裡。
花千骨眼睛睜得又大又圓,使勁的搖頭:「我不信!我不信!」
「很多事情不需要相信,我只想讓你知道。你面前的這個我,不是人也不是仙,不是妖也不是魔,只是一塊石頭而已。甚至連一塊完整的石頭都稱不上,只是炎水玉的一小塊碎片罷了……」
花千骨埋頭在他懷裡緊緊咬著下唇,抓著他的胳膊。
「雖然我是石頭,可是我也是會疼的啊,你不要這麼用勁的掐我。」朔風終於把這事說出來,心底反而釋然了,笑著低頭看她。
「我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有我的,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我,亦或者其他碎片也同我一樣化作不同形態,以不同方式存在在這個世間。可是我知道,整體聚合之日,就必定是我們個體消亡之時。」
「不會的!你不要胡說!怎麼會這樣呢!就算你死了,我也可以用炎水玉把你救活!」
「大傻瓜,我自己就是炎水玉,自己怎麼救得了我自己?你看我每次受傷,又有哪次好得比別人快麼?」
「那好,我們不解封印了,我們走,我們現在就回長留山,立刻向我師父請罪去!」
朔風心頭一暖,嗓子微微沙啞有些說不出話來。夠了,有她這句話就夠了。
「別傻,我們這麼辛苦才拿到那麼多神器,怎麼能夠半途而廢,難道你想眼睜睜看著尊上死麼?」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不能就這樣看著你死!炎水玉我們不要了!神器我們都不要了!我們走!我們回去!輕水他們都還在長留山等著我們!」她終於明白為什麼朔風之前在九霄塔里能感應到神器的存在,而東方說他知道炎水玉在哪裡。原來他早就知道朔風便是炎水玉化為的人形,卻一直瞞著自己。不行!綠鞘和溫豐予都已經因為她而死,她再不要有任何人因為她一心找炎水玉而犧牲了!
朔風用力抱住她,低聲道:「千骨,你忘了炎水玉是怎麼碎的了麼?你不想因為救一個人害另外一個人,可是尊上若死了,我知道你也生無可戀。我只是一小塊石頭而已,就算比起塵埃也大不了多少,有沒有我的存在這個世界都是一樣的,不會有誰傷心或是不舍。但是尊上就不一樣了,他的安危關係到三界興亡。」
「不是的,我會傷心!輕水會傷心!還有你師父還有糖寶他們都會傷心啊!」
糖寶趴在花千骨頭頂上一邊用力點頭一邊努力的擦著淚水。
朔風捧著她的臉:「第一次有意識的時候,我在水裡,迷迷糊糊沉睡了百年或者千年。我醒來蹲坐在岸邊,看著水流來去,花開花落,雲捲雲舒就是一百年。然後我無聊了站在山上的一棵樹上,看著半山腰的一戶人家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生老病死,就這樣又過了一百年。之後我漸漸有了形體和人的外貌,學會了說話。我去過很多地方,見過很多不一樣的人。可是還是沒有覺得這個世界有什麼有趣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存在。於是又回到最初的那條河邊,發著呆一晃就又是一百年。」
「突然有一天,尊上正好路過從天空飛過,可能是察覺到神器的氣息下來查探然後發現了我。他問我為什麼會在這裡,可是,我又怎麼知道呢!於是我反問他,我為什麼會在這裡。尊上看著我,說,如果你想知道自己為何會在這裡就隨我回去吧,或許終有一天能弄明白。於是,我便這樣被尊上撿回了長留山,然後遇見了你,遇見了你們。其實在哪裡對我而言都是一樣的,我跟他回去,其實或許只是因為可以多一點機會接觸到神器。當時我特別想知道,其他的神器是不是也像我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不要說了,我都知道了,我都知道了……」花千骨心酸的快說不出話來。
「但是我很開心我跟著尊上回長留,和大家在一起的時候我好開心。特別是中元節的時候我們放水燈,沐劍節那天我們追滾滾魚。千骨,我活了那麼久,始終弄不清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是怎麼一回事,怎麼會有人心甘情願為另一個不相干的人死呢。可是後來看到你為了尊上那樣無懼無畏的樣子我就開始有點明白了,而說要和你一起找神器的時候我便已下定決心,就算雲散煙消也一定要幫你把炎水玉歸位,替尊上解毒算是報了他對我的大恩。」
花千骨心頭一痛知道他主意已定,猛撲上前想要搶奪最後那封印未解開的憫生劍,卻被朔風先一步拿到手裡。
「朔風,不要,我求你,我們還可以想別的辦法……」花千骨聲音輕柔如絮,仿佛生怕一個不小心便嚇到了他。
朔風撫摸著手中的劍:「千骨,每個人其實都會有自己害怕的東西,你跟我說你最怕鬼還有你師父。而我最怕的,是這千年來如水一般冰冷透骨的孤寂。莫名其妙來到這世間走了一遭,是你讓我知道了什麼是友情。雖然我沒有親人,可是有你這個朋友就夠了。以後每年中元節,記得給我放水燈……」
朔風手指輕點,解開最後一個封印。
「不要!」花千骨的喊聲悽厲破雲,想抓住朔風的手,卻硬生生的穿了過去撲了個空。
「讓我看看你的臉,至少讓我記住你的模樣!」花千骨使勁的伸出手,想要留住他。
朔風渾身散發出巨大的光芒,一聲輕笑伴著嘆息傳來:「我只是塊殘缺的碎片而已,無法確定自我所以也從不知道該以何面目示人。所以不用看了,我根本就沒有臉……不過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能像尊上,可以朝朝暮暮默默守護在你身邊……」
說完最後一句話,朔風光芒聚斂,化作星辰一樣的顆粒在空中盤旋,同時,四面八方湧來了無數發著光的碎片,頓時漫天星光,她再找不出朔風是其中的哪一個。
無數碎片拼合在一起,組合成一塊完整的流光溢彩的綠色石頭,炎水玉終于歸位。十方神器萬年後再次得以齊聚。
……
「我可不可以看看你的臉啊?」
「不可以。」
「就讓我看看嘛,一下就好,長得醜我也不尖叫,長得滑稽我也不笑,長得帥我也不流口水,也不跟任何人說好不好?」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
腦海中的回聲越來越小,那個一直默默支持她守護她的身影終於也消失不見,花千骨這麼久以來苦撐的堅強終於全部坍塌殆盡。緊緊抱住炎水玉,跪在地上蜷成一團,失聲痛哭起來。只是沒有淚水的哭泣,又如何能沖刷掉一個人的所有悲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