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 小人的祖宗遇到了小人

  其實，有著豐富官場經驗的馬嘉，對炎涼的世態有著深刻的理解。只是，出於對自身利益的考慮，他對一千二百多年以後的今天，抱有某些幻想。

  本以為，佟大胖子被提拔到區里任區委常委、宣傳部長以後，在洪福鄉說話的力度會比以往還要大。但是，昨天的所見所聞，讓馬嘉感到古往今來全都是一個德行——變換最快的就是人的這張嘴臉。

  昨天下午四點多鐘的時候，從廁所里出來的馬嘉，在走廊里遇到了滿臉酒氣、邊走邊剔牙的佟大胖子。

  昨天中午，鄉里的班子成員以及各部門的頭頭，在「福興飯店」為佟大胖子舉行了歡送宴會。

  那些沒資格參加的具體工作人員，知道領導們下午不會再回來上班了，四點鐘不到，大傢伙兒就紛紛離開了鄉政府的辦公樓。儘管作息時間有明確規定，晚上下班的時間是下午五點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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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佟書記，噢，不，應該叫您佟部長才對。」馬嘉改口說，「佟部長，您沒回家休息？」

  滿面春風的佟大胖子說：「我回辦公室整理一下東西。小馬，這樓里基本上沒人了，你怎麼還不走？」

  「佟部長，我怕一旦上級有事兒來電話，或者有老百姓前來辦事兒什麼的，沒人應對。畢竟還沒到下班時間。您剛一離任，政府的工作人員就像一盤散沙似的，那哪行？我怕給您帶來不好的影響啊。」

  馬嘉撒謊連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他所以沒走，是因為等一會兒趙蘭要過來約他出去。

  佟大胖子拍著馬嘉的肩膀，說：「好！小馬就是有工作自覺性。額，額。」他打了兩個酒嗝。

  「佟部長，您先回辦公室。我去給您打壺開水、泡杯熱茶。」

  不大一會兒，馬嘉拎著裝滿開水的熱水瓶，走進了佟大胖子的辦公室。

  「佟部長，茶葉在哪？我把茶水給您沏上。」馬嘉把佟大胖子的太空杯的蓋子揭了下來。

  坐在辦公椅上的佟大胖子說：「小馬，你給我倒杯白水就行。」

  「佟書記，您這一走我真是捨不得啊。您的教誨我還沒聽夠，您的美德我還沒學完……」馬嘉一大一小的眼圈，有點兒發紅。他把倒完水的杯子，放在了佟大胖子面前。

  佟大胖子說：「小馬啊，像你這樣重感情的年輕人不多嘍。不要緊，我會常來的，今後如果有什麼事，你可以給我打電話，也可以直接去區委找我。」

  「我真想經常聆聽您的教誨，可是，您今後的工作會更加繁忙，好多大事情都需要您決策，我怎好去打擾您？小馬只希望您保重身體，今後咱們區裡的大政方針，全靠您去組織宣傳呢！」馬嘉把佟大胖子脫下的外套，掛在了牆角的大衣架上。

  馬嘉的一番話，說得佟大胖子心裡美滋滋的。他笑著說：「呵，呵。你說的是啊，今後，我這肩上的擔子會比在鄉里重許多啊！」

  「哎，小馬。」佟大胖子似乎想起了什麼事，「團委的林棟找你了嗎？」

  一個月前，佟大胖子專門找過鄉團委書記林棟，叮囑他要抓緊時間發展馬嘉入團。當時，林棟答應的非常爽快，還說自己親自做馬嘉的介紹人。

  馬嘉回答說：「一個月前，您把林書記要做我的入團介紹人、發展我入團的消息告訴我以後，我就按您的指示，把入團申請書和思想匯報都交到了團委。不過，現在還沒有消息。」

  「這個林棟，辦事真是拖拉！」佟大胖子說，「剛才在酒桌上，他還向我表態說，今後有什麼需要他辦的，他還會像以前一樣鞍前馬後。你入團的事兒，他一定會很快落實。」

  馬嘉最初的時候，並不清楚當今仕途上的有關規則。後來，聽鍾曼說，一個人要想走上仕途，入團入黨是必不可少的硬體。一心想當官的他，便開始了要求進步。但是，他不清楚林棟為何不待見他。那天，他把入團申請書和思想匯報送給林棟的時候，林棟看都沒看他一眼。只是說，你把東西放那吧。

  按道理說，林棟當著黨委書記的面已經有了承諾，不該對馬嘉冷淡才是。然而，馬嘉感到了他對自己的冷若冰霜。想到這馬嘉說：「哦，不過，現在是人一走茶就涼啊。」

  雖然，馬嘉說這話時聲音很小。但是，佟大胖子還是聽到了，他似乎想驗證些什麼，便說：「小馬，你先坐會兒。我馬上就給林棟打電話，再叮囑一下你入團的事兒。這樣，對你也有個交代。」

  「那真是太感謝佟部長了！」

  「額，額。林棟嗎…」佟大胖子對按了免提的座機電話說。

  「是我，佟書記，我剛到家。你找我有什麼事嗎？」是林棟在電話那端的聲音。馬嘉聽出林棟把以前稱呼佟大胖子的「您」字，換成了「你」字。

  佟大胖子說：「小林啊，我一個月前叮囑你的發展馬嘉入團的事兒，你還得抓緊落實呀。」

  「佟書記，不，現在應該尊稱你為佟部長了。」林棟說，「你說的這個事兒啊，我們幾個團委委員研究了一下，覺得馬嘉目前還不具備加入團組織的條件，再考驗考驗他吧。」

  佟大胖子聽到這，把靠在椅子背上的肥胖身軀向前傾了傾，說：「什麼？還要考驗？我的話還不足以說明問題嗎？」

  「如果你沒別的事，我掛了。中午喝多了，我得睡一會兒。」林棟那邊傳來了「嘟嘟」的忙音。

  「這他~媽臉變得也太快了，真是人一走茶就涼啊！」佟大胖子的臉，已經變成了紫茄子皮色，「我這是升遷，這小子都這個態度；他~媽的，老子我要是犯錯誤下野，這小子不定會是什麼樣呢？」他憤怒地關掉了免提。

  馬嘉說：「佟部長，您千萬別生氣！自古以來，這種小人就多得是。」

  佟大胖子說：「小馬啊，你不要泄氣。繼續做好你的工作，是金子早晚會發光的。」他盡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佟部長，您放心。我絕對不會辜負您的期望，更不會給您丟臉！」

  「好，我相信你。你的人品，比有些人強多了！上周多虧把你的轉干手續都辦完了，要不然…行啊，你的命還算不錯。」佟大胖子搖了搖頭。

  馬嘉心說：「要不是鍾曼逼你，你才不會這麼快給我辦呢。你如果早點兒督促林棟，我的入團問題不也早就解決了？」

  ……

  ……

  「馬嘉，建國書記叫你到他的辦公室去一趟。」平時辦公時坐在馬嘉對面的鄉黨委辦公室主任陳曉曉，從外面進到辦公室里說。

  「建國書記」，當然就是指剛剛上任的鄉黨委書記牛建國。

  

  「牛書記，您找我？」

  「小馬啊，經過研究，組織上決定把你的工作調整一下。」牛建國靠在沙發椅上，他一點兒也不比佟大胖子瘦。

  鄉黨委書記所在的這間辦公室，是這座辦公樓里最大的，位置也最好。牛建國讓手下把佟大胖子原有那套辦公桌椅、房間裡的沙發等都搬了出去，重新換了一套看上去更加氣派的辦公設施。

  馬嘉看著房間裡發生的不小的變化，心裡是感慨良多，嘴上卻馬上接過了牛建國的話茬：「牛書記，我服從組織的安排。」

  牛建國說：「看來，你不太適合做文書工作。大家反應，你用毛筆寫的繁體字很多人看不懂。你的學問太大了，鄉里有個文化站，去那裡工作更適合你。」

  就像有些人到了國外一樣，因為語言環境的關係，沒過多久就學會了熟練運用該國語言，但是，讀寫水平卻不一定跟不上趟。

  嘴上能說會道的馬嘉就是如此，來到鄉政府這麼久，他從沒寫過一篇完整的稿件。偶爾寫一個極短的會議通知，他也只能用毛筆，書寫他所掌握的唐朝時候的繁體字。大家覺得他是在那賣弄，佟大胖子則說，那是個人的習慣並且堅持用他。

  也正因為此，牛建國認定馬嘉是佟大胖子的人。所以，一就任書記的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馬嘉調整走，儘管馬嘉平時沒少打點他。

  鄉里的文化站，其實只有閒置在倉庫里的一塊牌子，連一個固定的辦公室都沒有。人員編制也只有一個——即將退休的王寶林是頂在這個坑裡的蘿蔔。

  因為沒有辦公室，只有區文化局下來任務的時候，王寶林才來上班，平時他就呆在家裡。

  「牛書記，去文化站工作我沒意見。但是，我在哪辦公呢？」

  「這個辦公室嘛，鄉裡面一直很緊缺。目前，還沒有地方給文化站使用。這樣，你暫時還在現在的辦公室里辦公，沒事兒的時候，你可以多下去搞搞調研。」

  馬嘉明白了，這是不想讓他在辦公室里長呆啊。

  「本來，你一個普通幹部的工作調整，不應該由我這個鄉里的一把手跟你宣布。但是，因為你是鍾老闆介紹來的，我還應該重視你。

  聽說你現在正在要求入團，這很好嘛，文化站這個崗位看似沒人管，其實很重要，這也正是你接受團組織考驗的大好時機。

  好了，我馬上要組織召開一個會議，你去忙吧。」牛建國下了逐客令。

  馬嘉知道，牛建國比林棟還小人，自己今後在鄉政府里的日子，恐怕要不好過了。

  牛建國對自己的鮮明態度，和昨天林棟在電話里對佟大胖子的態度，讓馬嘉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不論是在他曾經不可一世的唐朝也好，還是到了一千二百年以後的今天也罷。官場上的牆頭草永遠存在，仕途上的小人永遠不缺。

  「小人？老子才是你們今天這幫小人的祖宗！咱們走著瞧！」馬嘉看著玻璃窗上的自己的影子，咬牙切齒地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