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婦人之仁
2025-02-07 06:19:05
作者: 南師門徒
那兩人之中一個正是張箭,還不待留仙發話他已然將那張大弓扯如滿月。這小子的勁力與膽氣也著實了得,他自比龍羿雖然無比的狂妄但不論從哪一個角度來說至少張箭絕不是一個膽小魯莽之輩。
留仙對於他的名聲多少是知道一些,不過此番事關重大,故而眼看他那一臉自信的表情,不待自己發令便已然張弓搭箭的舉動還是不得不拿出七郎臨走之時所賜予的威嚴,狠狠瞪了他一眼。
張箭雖然有些輕狂,不過對於兩位尊者的話總還是不敢不從的。尤其是那一天他不知道七郎的身份在他面前顯擺了一番身手,事後他頗是有些追悔,不過倒不是追悔在七郎面前太過張揚反而是覺得沒有將自己最強的一面給展示出來。故而適才七郎在百人之中挑選精英之時他第一個出場。
要說當時的情景對於尋常的獵戶來說都可謂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除了天空中掩映在薄雲後的月光外,只剩下了田姓漁夫等幾個一開始點的十來個火把。
可是這張家的射術歷經幾代的傳承當真是與眾不同。且不說尋常百步之外視蚊蠅如磨盤,面對飛來的錐子眼睛不眨,他們更是將這門技藝發展到了幾乎可以不需要藉助光亮。
這一招其實也是當年一位從天心島學習劍法歸來的精英所創出的練法:在一間漆黑無比的房間裡點上一支線香,雙眼便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那一點熹微的亮光。待到一定程度以後便需要用佩劍去刺削,最終需要做到可以中分紅光而線香不滅。
而張箭的祖父當年就拜在此人門下。
不過和張箭一樣,這位老祖對於劍法並沒有多少悟性,不過卻對於這一練習方式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最終他經過一系列的改良使得他的射術可以做到百步之外射下那點紅光而絲毫不損傷下面的線香。
而傳到了張箭這一代,當真是將祖傳的絕技發揮到了極致:在漆黑之中——亦或是看一眼後被蒙上雙眼——相隔百步擺上十支線香,每支之間相隔三尺,一箭射出可削落十點紅光而不損線香分毫。
有這樣的神技在手,故而那一天只在七郎面前射落一隻大雁頗是令他有些悶悶不樂。
在族裡,自從精英從天心島學藝歸來,劍術幾乎成了評判一個人是否為習武之人的唯一標準。雖然早在當年的遺蹟之城中,人族乃是依靠弓弩之術最終戰勝了強大的神農一族,可是如今在族人眼裡射箭不過就是用來捕殺獵物的伎倆而已。
張箭尤其痛恨這一點,所以當他聽聞堂堂崑崙戰神龍羿的拿手絕技乃是射箭之時他簡直興奮到了天上,對於祖傳技藝的修煉更加勤苦。一直渴望有一天可以依靠這一手絕活在族裡揚名立萬。
而今天機會終於來了。
他此時已然變得十分冷靜,知道若是因為自己的衝動而貽誤了戰機那麼縱使有著再高的射術最終也只能招來族人的唾棄。所以眼見七郎將大權委託給了這個黑衣——他自然是不知道留仙的身份——而此時黑衣又沖他瞪了眼,於是只能強行將心中的熱望給壓了下來。
片刻的工夫,只見兩隻大鳥已然被七郎捲起的勁風給吹得門戶大開,張箭實在按捺不住心中的熱切,深深喘了口氣低聲道:「大人,發令吧!」
留仙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外頭,點了點頭,背過身子微微舉起了雙手:「放!」說著他豎起兩根食指往前一揮。就聽「嗖嗖」兩聲弓弦聲響,張箭的那支箭羽如同流星一般率先破空而出,「噗」的一聲正中其中一隻毒鳥的肚腹。另一隻毒鳥剛一愣神,朝向自己飛來的箭羽也已然到了近前,再要躲閃則已毫無可能。
只見兩隻毒鳥在半懸空痛苦地翻騰了一會兒便急墜而下。
七郎唯恐毒鳥的屍身掉入湖中急忙捲起漁船迎著它們掉落的方向就勢接住。原本那毒鳥的身形要大出漁船許多,可這一點對於七郎而言並無困難,轉眼間便將那兩艘小船增大數倍後穩穩噹噹地將兩隻毒鳥的屍身陳放在了上頭。
密林中留仙探出身子,衝著湖中的七郎點了點頭,七郎沖他微微一笑急忙將兩艘漁船承著毒鳥的屍身權且移動到了小島北岸,又急匆匆地向姐姐的方向游去。
來到阿梓的身旁,將適才的情況略略講述了一番,阿梓點頭道:「看起來須得依次誘殺。只不過我有點擔心這兩隻毒鳥一去不回是否會讓島上其餘的毒鳥產生了戒心。」
「姐姐忘了麼?留仙不是說過,如果是在它們自己的領地上便不會有這層顧慮。況且縱使再有戒心為了那些嗷嗷待哺的幼雛恐怕也容不得它們多想。還是按照計劃行事吧!」
阿梓點點頭,又撤去了兩艘漁船上頭壓制惡臭的封印,驅著兩艘漁船向著小島而去。眼看將近小島,就聽得遠處竟然傳來一陣陣刺耳的鳴叫,七郎和阿梓抬頭一看都是一驚,只見島上竟然一時間出動了五隻雌鳥與一隻雄鳥。
「看來那些雛鳥已經忍不起飢餓,」阿梓低聲道,「這群大鳥被逼得竟然一齊出動,就是不知小島之上還有多少。如今剿滅兩隻,算上前日被留仙所殺的那一對,已然有了十隻。」
「姐姐可在此處靜候,我先驅著這兩艘漁船去留仙那裡。」
「此番不比前次,你可要加倍小心!」阿梓頗是語重心長。
七郎沖姐姐微微一笑又是一頭扎進了水裡,用狐尾捲起了漁船向著小島而去。船上的兩個漁夫冷不丁腳下的漁船如同離弦的箭一般,各自站立不穩跌入了水中,阿梓急忙將他倆送到了後邊的漁船上,交代了幾句便繼續靜靜等候。
且說七郎驅著兩艘漁船穩穩地保持著與那群毒鳥的距離。來到了小島旁只見留仙正站在樹梢上焦急地望著遠方,急忙傳音到他耳邊道:「此番共有六隻毒鳥,千萬不可大意。」
留仙聽聞此言反倒微微一笑道:「六隻麼?甚好,如此看來當真可以一網打盡了!」
「難道島上真的只有十隻毒鳥麼?」七郎暗想,可還容不得他再問,遠處毒鳥的鳴叫聲已然傳到了耳邊。七郎急忙將兩艘漁船依舊停靠在了之前的位置。
留仙適才答覆七郎在旁人看來就如同自言自語。當時眾人雖然聽見了聲音卻並未瞧見毒鳥的影子,不過他們見七郎既然將重任託付給了眼前這位黑衣那麼想來他有一些特異的本領也不足為奇。
故而聽他說「六隻麼?甚好……」這一句時,眾人,尤其是張箭都顯得格外興奮,急忙問道:「大人,當真可以盡數剷除麼!」
「嗯!從數量來看應當不假,」留仙回頭看了看他們,「只不過此番六隻毒鳥一併前來,你們……」
還不待他說完,張箭已然一步向前朗聲道:「大人何必多慮,難道我們還怕了它們不成!」
留仙知道張箭恨不得由自己獨個兒手刃這六隻毒鳥——而若是尋常的弓弩他還真有這個本領——便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你們各自戒備,不得有誤!」
「遵命!」眾人齊聲道。
話說那六隻毒鳥起先還是並排飛行,可是靠近了小船後便分開了隊形:飛在最前頭的是雌雄一對,余者則是與它倆保持這一定的距離,仿佛生怕遇到了什麼危險可以及早脫身一般。七郎被這一變故弄得心中暗暗焦急,低語留仙道:「好生狡猾,如此恐怕不能一舉擊破!」
留仙道:「無妨,如今那群毒鳥既然違背了習性傾巢而出,其因由已是不言自明。待我們先射殺這前頭的一對,之後我們再見機行事吧!」
七郎點點頭道:「就這麼辦!」
說話間那對毒鳥已然到了近前,待要俯衝之時七郎照舊捲起一股子西風。密林中的獵戶瞅准了時機兩箭便要了那兩隻毒鳥的性命。身後的那四隻雌鳥眼看這種情形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行止。七郎接著兩隻毒鳥的屍身後悄悄地向著北面游去。
小船之上那股子逼人的惡臭在毒鳥的黑羽之下更是散發出強烈的氣息。那四隻毒鳥此刻已經無法顧慮太多,雖然看著還有一絲猶豫,可不一會兒便紛紛撲騰著翅膀追逐過來。
七郎鬆了口氣,急忙掉轉了小船的方向帶著它們在峭壁下方的水域來回盤旋。不一會兒的工夫,小島的周圍漸漸颳起了西風,七郎心中暗道:「真是蒼天有眼,今日該著將這群毒物盡數剷除!」
想著那西風的勁道愈發強勁起來,四隻鴇鳥原本自身已經絕糧數日,此刻的氣力已經遠不如前,疾飛了這許久更是精疲力竭。這會兒被島旁的西風吹著更是更是全然沒有了抗拒之力。密林中的獵戶見到這般情景豈肯錯失良機,都以熱切的目光看著留仙希望可以一展身手。
留仙將自己的那張硬弓扯滿,搭上長箭,叫來張箭列在自己身旁,繼而回頭衝著眾人道:「準備!」那十名獵戶各自將硬弩拉得如同滿月一般。就聽留仙喝一聲:「發射!」
霎時間十枚箭羽向著四隻鴇鳥的肚腹激射而去,雖說那群狡猾的大鳥對於密林的方向多少有了一些戒備,不過又如何可以抵禦這十來支流星般的箭羽。就聽半空中哀鳴陣陣,不一會兒的工夫那四隻盤旋的毒鳥也紛紛墜落了下來。
密林之中霎時間傳來了一陣歡呼之聲,十名獵戶紛紛擊掌相慶,以示大功告成。留仙突然托著下巴喃喃道:「啊!不對!看來我多少有些恍惚,恐怕還有兩隻!」
不過此刻那群獵戶的興奮勁已經到了極致,巴不得再來幾隻讓他們活動活動筋骨,張箭微微一笑:「兩隻怕什麼!」
話音剛落就聽遠方果真傳來兩聲鳴叫,眾人及七郎定睛一看只見水面之上駛來六艘漁船,船上的封印已然解除隔著幾里地都可以聞到令人作嘔的氣息。在漁船的後面緊緊跟隨著兩隻鴆鳥,七郎低語留仙道:「如此可謂大功告成了!」
「嗯,適才看來我多少有些記錯了,」留仙點點頭道,「現在數量來看應當不差,何況在六隻漁船的誘惑之下只飛來兩隻鴆鳥想必島上已然再無成鳥,余者幼雛不足為懼。」
「甚好!」七郎喜道,「如今可如法炮製!」
說著低語阿梓將方略簡單訴說了一番,已然有了之前的經驗對付這剩餘的兩頭鴆鳥眾獵戶當真是可謂駕輕就熟。留仙與張箭各自照看一隻,其餘的獵戶分成兩隊。
就聽「嗖嗖嗖」的聲響,又是十餘枚箭羽齊發終於將這貽害無窮的毒物徹底滅絕。七郎將十具屍身聚攏在一處,姐弟倆噴射青焰焚燒,一個時辰後,毒鳥終於化作了灰燼隨風飄散而去。
獵戶們下得峭壁來到了北岸,那兒停泊著留仙的那艘小船。十名漁夫也已然潛水到了那裡,眾人見面互相簇擁慶祝仿佛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畢竟適才對於那些漁夫而言依舊頗是兇險。
不一會兒阿梓與七郎變回人形來到北岸與眾人見面,唯獨不見留仙的蹤影。張箭環顧了四周:「為何不見那位黑衣人的蹤影。」
七郎瞥了一眼密林,只見留仙一個人默默地躲在樹後,便對張箭道:「你等可先行駕船回去與石大人復命,那名蒙面黑衣想必尚有一些私事未完,這裡就交由我來處理吧!」
說著回頭衝著阿梓低聲道:「姐姐,你還是陪著他們一道回去吧,那五毒潭上的幼雛就交由我與留仙去剷除吧,我知道這事可不太適合你去。」
阿梓微微一笑道:「弟弟為何總把姐姐看作尋常的女子呢?不過這誅戮幼雛之事姐姐倒是當真難以下手。難道沒有其他的法子麼?」
七郎回頭看了看那群漁夫與獵戶道:「姐姐好心弟弟是知道的。可你若是見過那一日的慘狀恐怕也便不會有此婦人之仁了。」
「婦人之仁……」阿梓「哼」了一聲,「看來在弟弟心裡姐姐已然是一個婦道人家了。也罷也罷!你且去吧,姐姐不再過問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