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枯葉新綠
2025-02-07 06:16:14
作者: 南師門徒
「以身為劍?」林落塵重複道。
「不錯!難道你還沒有明白麼?」岳吟霜捋了捋鬢邊的白髮,「劍在手中,無論你的招數練得如何精熟,那柄長劍終究會成為你身子的牽絆,讓你忘記了屬於你自己的最為無堅不摧的利劍。」
「難道是自己的身體麼?」
「正是!若是你手中有劍,我這一招向你劈來你會如何應對?」岳吟霜說著沖林落塵比劃了一下謝勁松的那一招。
「舉劍格擋。」林落塵舉起佩劍比劃著名。
「是啊!可是你為何要去格擋呢?難道就不能反擊麼?」
「用劍麼?可是……完全施展不開啊!」林落塵急得滿臉通紅,突然他似乎靈光一現,「啊!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多謝大哥點撥!」說罷林落塵衝著岳吟霜抱拳深施一禮。
「我輸了!」謝勁松捂著胳膊嘆了口氣,「你已然領悟了人劍合一的要訣,可我卻還茫然無知,今天若非你手下留情沒有點我腋下的死穴,恐怕此刻我早已命喪當場了!」
「謝師弟!」方展圖合起了摺扇一抱拳,「聽大哥說你的佩劍昨日裡與他對決之時被崩出幾個豁口。我方某人沒有別的本領,這鑄劍的功夫倒還頗有幾分自信,你若是信得過我,待比武大會結束後便將佩劍交給我,三天之內我便還你一把更為鋒銳的利刃。你看如何?」
當他說出「謝師弟」這三個字的時候謝勁松心裡就是一暖,聽完方展圖的話後他更是有些熱淚盈眶:「不用等到那麼久了。」說罷彎腰拾起佩劍收進劍鞘後交到方展圖手中,「有勞方師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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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現在把劍交給我之後又如何與葉辰黝比試呢?」
「人說方師兄智謀過人,可以洞察別人的心思。難道如今你還不明白小弟的用意麼?」說罷沖方展圖微微一笑,頭也不回地向著角落走去。
「走吧!」岳吟霜衝著身旁的林落塵道,「該我們了!」
一個時辰後,洪福再一次站在了神壇的邊緣,清了清嗓子高聲道:「眾位!經過兩天的比試,如今這天心諸島的鎮守使已然各有歸屬,他們是:
天樞使——岳吟霜;
天璇使——林落塵;
天璣使——方展圖;
天權使——吳泰文;
玉衡使——葉辰黝;
開陽使——謝勁松;
搖光使——仇勝雲!——」
他有意將最後一個雲字托個長音,緊隨其後便是圍觀人群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喝彩聲,雖說對於這一結果他們並不感到意外可這終究乃是天心島成島數千年以來最為隆重的一件大事。那一年岳吟霜已然三十有三,而謝勁松則剛滿二十。
這一場盛況空前的大會在許多年裡始終是天人一族津津樂道的談資。後來兩天中的的軼事更是隨著七使廣收門徒流傳到了人族與神農族。
而在這許多軼事中,有一件卻對於之後的一件大事有著深遠的影響,那便是方展圖力挫謝勁松那一役。連方展圖自己也不會想到,那位神農族的英雄正是在臨戰之時想起了自己的故事,才將那重生的萬年魔靈一招擊潰。而在那之前他們兄弟八人則已然命喪這魔靈之手。只不過那一場足以名垂青史的戰役要在一百多年之後才會發生。
七使坐鎮諸島後,開始協助北辰誅殺作惡的妖邪,由此名聲日隆,無數的後輩仰慕他們的武功希望拜入他們的門下,只不過他們七個在二十年之中始終沒有收徒。
二十年之後,他們開始陸陸續續收起了徒弟,不過最開始的時候他們皆是易子而教:岳吟霜收了林落塵與方展圖的兩位獨子。
這兩位公子自幼對於岳吟霜便近乎崇拜。跟著各自的父親打好了根基之後在二十歲那一年正式拜入了岳吟霜門下。他倆的天賦較之各自的父親皆有不如,不過岳吟霜收徒更為看重一個「勤」字,這一點上這兩個孩子卻著實與師父一般無二。
兩人入門以後覺得自己原本的名字太過俗氣,便非要按著自己的意願給改一個。林落塵與方展圖拗不過倆只得點頭應允——那林公子自幼將岳吟霜視作劍仙,於是就自名為「林羨仙」,而方家公子則是將師父比作劍神,故而便改名叫做「方慕神」。對於這兩個頗是不倫不類的名字林落塵與方展圖也只能搖著腦袋徒呼奈何了。
而岳大師兄自己終生未娶,但有兩個視如己出的侄兒,只是他們的父親皆英年早逝。岳吟霜就讓這兩個侄兒分別拜了林落塵與方展圖為師。
吳泰文與葉辰黝各自育有一女,只不過都不是學武的材料,眼瞅著老二和老三的孩子拜入了大哥的門下,弄得他倆也心痒痒的。可是他們知道老大的脾氣,也自認沒有如同二哥三哥與大哥那般的交情。
仇勝雲有一子一女,於是兄弟三人在一次小聚後做出了一個效法大哥他們的決定:吳泰文收仇勝雲的兒子,葉辰黝教授仇勝雲的女兒,而仇勝雲則是收了四哥與五哥的兩位千金。
於是六兄弟的子女就各自成了六兄弟的開山大弟子。唯獨是謝勁松門下依舊乏人。
自從接任開陽使以來他每日所做的唯一事情便是練功,那勤苦得勁頭幾乎都要超越了岳吟霜,娶妻生子對他來說壓根都沒有考慮過。
二十年的光景,他的本領已然遠遠凌駕於林落塵之上,岳吟霜若要勝他也必是在一百招以後,並且決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懈怠。
正因為這樣,在一開始的時候,除了林落塵之外其餘幾個兄弟都有過將孩子拜入謝勁松門下的考慮,可是謝勁松始終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推脫,頗是引得幾兄弟有些微詞。
就這樣,謝勁松雖然位列開陽使,可卻與其餘六兄弟越來越生分起來。倒是梁墨髯念及舊情時常帶著好酒去找他對酌。漸漸地他倆倒是成了莫逆之交。
梁墨髯聽說謝勁松屢屢推脫收兄弟們孩子為徒之事便去問他緣由,起先謝勁松總是三緘其口,終於有一回多喝了幾杯說了心裡話,其實也十分簡單:他希望自己的本領只傳授給自己的孩子。梁墨髯聽說後便忙著給他張羅,不久以後便為謝勁松介紹了一房夫人,一年後夫人為他生下一子取名謝梁,明著就是為了感謝梁墨髯的大恩。
謝梁雖然比林羨仙與方慕神等人小了二十多歲,不過他的天賦當真是同輩中的第一人。謝勁松讓兒子拜梁墨髯為師,不過更多的時候還是由他親自調教。
到了二十歲的年紀,謝梁的本領已然成了同輩中的第一人。只可惜天妒英才,謝梁在二十一歲的時候,有一回去野外練功,由於幾日的苦練身子頗是疲憊便靠在一棵樹上沉沉睡去,豈料草叢中的一條毒蛇卻令他再也沒能醒來。
等謝勁松發現孩子許久未歸外出去找,最終找到的卻是愛子僵冷的屍身,毒牙所齧咬的傷口也早已潰爛腐敗。得知消息後,謝勁松的妻子痛哭了三天三夜後一病不起,不出一個月也鬱鬱而終。
這突如其來的劇變令謝勁松就此一蹶不振了很久,人也瞬間蒼老了許多。總算在梁墨髯其餘六使——謝梁十分招人喜愛,尤其他的天賦更是令岳吟霜讚許,幾次都想要收他為徒,因為他的緣故謝勁松與六使又漸漸開始熟絡起來——不斷的勸說開解之下才算慢慢恢復了過來。
梁墨髯幾次三番希望為他續弦,以延續香火,可是謝勁松始終不願。就這樣過了約有九年的光景,在他將近七十歲的時候終於又娶了一房夫人,一年後生下一子取名謝亮——原想還是叫做謝梁,思量再三還是取了個諧音,不過謝亮還是有個小名喚作念梁。
謝亮的天賦較之謝梁而言當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這不單單令謝勁松欣慰不已,更是讓岳吟霜也感到無比欣喜。
由於岳吟霜很早就不再收徒,故而謝勁松還是讓謝亮拜梁墨髯為師,認岳吟霜為義父。在三位長輩的悉心調教之下,謝亮在十五歲時便通過了考核登上了天心島,成為了天人一族最為年輕的登島者。
在島上又苦練了三年以後,岳吟霜召集了一次比武小會,雖說謝亮那年只有十九歲,而他的同輩師兄多已是四五十歲的年紀——那林羨仙與方慕神皆是將近七十的歲數——可那一次的魁首卻是屬於謝亮。
天人一族由此便將這位謝家二公子視作了開陽輔使的不二人選,因為不久之前伏羲在開陽島與玉衡島之間又建起了一座鎮守東南的小島,冠以北斗六星輔星的名號。
一年以後,謝亮已然二十,謝勁松的三子謝桓也剛滿十歲,不過為了避免勾起往事,謝勁松始終讓謝桓稱呼謝亮為大哥而並非二哥。
在謝桓心中,謝亮便是一個大英雄,兄弟倆手足情深。在得悉將要比武爭奪開陽輔使的消息後,謝桓更是吵著要讓父親帶自己上天心島看著大哥力挫群雄。
岳吟霜知道自己的義子也十分渴望在弟弟面前大展身手,於是便答應親自帶著謝桓上一次天心,以他其時百年的修為力保孩子無恙。
謝勁松與謝亮聽了都是歡喜無比,在謝勁松看來謝亮若能主鎮開陽輔島那當真可以了卻自己當年落敗的遺憾。
眾人都在渴望著比武大會的到來,可他們誰也沒有想到等來的卻是一場始料未及的悲哀。
開陽輔使這一戰距離七使那年已是悠悠七十載光陰。雖說天人一族的壽數較之人族要來得的長久一些,可親歷過那一年的翩翩少年如今也已然兩鬢如霜。
岳吟霜已然一百零三歲,若從背後看去,那一頭瀑布般的白髮已與北辰難分彼此。此時的神壇也已然變得更為寬闊,北辰依舊端坐在正中主席之位,岳吟霜與林落塵則在左右首席相伴,其餘幾位兄弟依著奇偶次第而作,梁墨髯則坐在了右手最末席。
人群見神壇之上眾人坐定,頃刻間安靜了下來。準備參與比試的後輩則緩步從一旁步入場中。謝桓此刻坐在岳吟霜的腿上,一眼就瞧見了人群中的兄長,高興得手舞足蹈:「啊!大哥!大哥!父親,快看!」
「看什麼呢孩子?」北辰沖他微微一笑。
「啊!北辰大人,你看!那個人就是我的大哥——謝亮!」
「哦!」北辰點了點頭。
「阿桓!安靜些,這裡是神壇,可不是讓你這般喧鬧的地方!」謝勁松說著沖他一瞪眼。謝桓吐了吐舌頭急忙用手捂住了嘴。
梁墨髯捋著銀髯笑道:「賢弟何必對阿桓這般嚴苛呢!」說著不禁嘆了口氣,「大哥,多少年了?」
岳吟霜知道他問的是比武大會,沉吟了一會兒並不答話,好一會兒才答道:「老六」——雖然梁墨髯並非開陽使,可是這稱呼那麼多年來卻並未改變——「恐怕你該改個名字了。」
「哦?大哥說說我該改個什麼名字?」梁墨髯笑了笑。
「老三。」岳吟霜回頭看了看身邊的方展圖,「你說呢?」
方展圖始終微瞑雙目搖著摺扇,此刻聽得大哥的問話便緩緩睜開眼來:「大哥,那麼多年過去了,我卻依舊是你的喉舌啊!」岳吟霜笑得眯起了眼睛,方展圖看著梁墨髯道,「老六,若是我沒記錯,當年是因為你那一把黑鬍子才有了墨髯這名字。如今你再看看,哪裡還有半根黑的呢?」
「哦!」梁墨髯雖說早就知道此事,可突然被方展圖當面提及依舊低下頭仔仔細細地在鬍鬚里找了起來,「嘿!真有一根!真有一根!老三,你說錯了!」
「都快要一百歲的人了,還跟個孩子似的,羞也不羞!」方展圖合起摺扇敲了敲手心。
「三伯!」謝桓叫道,「為啥跟個孩子一樣就要羞羞啊?」
「這……」方展圖一時間被這個十歲的孩子給問得啞口無言。
「哈哈!老三啊老三!你也有辭窮的時候啊!哈哈哈哈!」吳泰文樂得前仰後合,爽朗的笑聲迴蕩在神壇之上,下面眾人不知道上頭究竟發生了什麼,都帶著無比驚詫的眼光看著上頭。
「大哥,當年我們也是這般年歲吧?」林落塵痴痴地望著場中的後輩。
「是啊,當年勁松還只有阿亮這個歲數吧!」
「嗯!」謝勁松點點頭,「那一年我剛滿二十,阿亮上個月剛過二十。」
正說著,一陣清風掠過,演武場周圍的大樹被吹得迎風搖曳,枝頭飄落枯葉片片。
「凡人的生命,就像這樹葉的聚落一樣。」林落塵看著落葉喃喃道,「清風吹散了枝頭的枯葉。不過,當有一天春風又起,枝幹又會抽發濃密的新綠。人也是這個理,新的一代終將崛起,老的一代終將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