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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九章 脆弱的一面

2024-05-09 12:00:24 作者: 香香

  他不出聲地說著什麼,她極力分辨,發現雲欒煜空蕩地重複:「清沂。」

  那個樣子讓江清沂太難過,她用力摟緊雲欒煜,離開海水就把他背起來,發現那麼高個子的雲欒煜分量很輕,背在肩上比摟在懷裡,感覺還要瘦一點。

  雲欒煜全身又濕又軟,頭垂下來,垂在江清沂肩膀,微弱的呼吸掃過江清沂耳廓。

  被人背起來之後他清醒了一點,輕聲問:「是誰?你是誰。」

  江清沂找了個推車,把他弄到車上,把暖風開到最高,一邊往醫院開一邊回答:「我是清沂,你別怕,我是清沂。」

  雲欒煜沒有失去意識,他迷惘地半睜雙眼,空蕩地看著空蕩的車窗外,靜靜地重複:

  「清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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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重複了兩遍,忽然睜大眼睛,猛然坐直身體,悶吼道:「我們在哪兒?」

  江清沂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回答:「我們在車上啊,我帶你去醫院,你在海里泡了那麼久身體受不了的你在生病。」

  雲欒煜什麼也聽不見。

  他在清沂開的車上,副駕駛位,車速不慢也不快。

  他們在一條黑漆漆的路上奔馳。

  噩夢又回來了,這個永遠都不會放過他的噩夢,就在下一秒,他們迎面逆向就會開來巨大的飛速行駛的貨車。

  他的清沂就會用不可能的力量向右猛打方向盤,他會被清沂的身體壓在下面,被清沂全身滾燙的熱血浸透,他將在黑暗和疼痛中,在絕望的絕望里,感覺到清沂和他的鮮血一起,慢慢冷掉。

  清沂身上再也沒有陽光曬過的青草味。

  他永遠在這條去死的路上活著,他死去活來,而清沂,是再也沒有了。

  雲欒煜額上的青筋爆起來,他對自己說:「不。」

  然後他驟然打開車門,毫不猶豫地跳出去。

  江清沂嚇瘋了,一把踩住剎車,橡膠車輪在淒清的夜色中劃出驚恐的摩擦聲。

  他跳出車外,向路邊滾落的雲欒煜飛跑過去,慌亂地在灌木和蘆葦中跌跌撞撞地摸索,幾乎是飛撲到靜臥的雲欒煜身邊跪下。

  雲欒煜沒有動,江清沂慌張地把他抱起來,小心翼翼地摟緊一點,發現雲欒煜蒼白的臉擦破了,顴骨和額頭都在流血。

  她不敢搖他,抖著手掏出手機來撥打急救電話。

  她懷抱中的雲欒煜卻動了一下,緩緩地望向她,有那麼一個瞬間,江清沂幾乎認為雲欒煜是清醒的。

  雲欒煜目光溫柔,溫聲說:「清沂?清沂你沒事嗎?」

  江清沂拼命搖頭,慌張地說:「沒事,你不要說話,你流血了。」

  雲欒煜怔怔地看他,呼喚道:「清沂。」

  他的聲音,和江清沂夢中哥哥的呼喚,意外地重合了。

  江清沂機械地答應:「哎。」

  雲欒煜呼吸急促了一點,又呼喚他:「清沂?」

  江清沂點頭:「哎。」

  雲欒煜沒有動,他忽然抽泣,眼角滾落下大串眼淚。

  那串眼淚燙了江清沂的心,她不由分說把雲欒煜摟緊了,聽見雲欒煜在她胸前用力地講話。

  他說:「清沂,你別走。」

  憐憐小姐第二天也沒出院。

  她整張臉都爛掉了,只能再把創口打開,消炎清創。

  江清沂跑過去看了她一眼,眼睜睜看見木乃伊變成了豬剛鬣,整個嘴巴都腫得翻出來、層巒疊嶂的紗布都擋不住,好氣又好笑,忍不住數落她:「大小姐,要不是看在您導遊費每天給不少的份上,我真得把您撂這兒不管了,自己反省去吧。」

  削下頜骨的手術從外表看沒有傷口,其實口腔內部創面很大。

  削骨刀從嘴巴伸進去,沿下牙邊緣切開腮幫子,然後鋸骨頭。

  兩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縫合之後,疼是不必說了,人要完全禁食。

  別說醫生讓你禁食,就算他不讓,你嘴巴也腫成香腸,根本張不開。

  但是憐憐小姐是個人才,腦袋上的麻藥勁兒還沒過,胃口倒是挺好,半夜愣是餓醒了,摸到一盒花生牛奶,奮力把吸管塞進一條縫兒的嘴巴里,咕嘟咕嘟喝光了。

  結果,兩條創口全線發炎,縫合線都腫得翻出來,疼是疼死了,還發燒,憐憐小姐氣得哭完疼得哭,疼得哭完餓得哭,餓得哭完照了下鏡子,被自己丑得哭個沒完。

  江清沂嘆了十口氣,笑得心裡打滾,抬手想摸摸她腦袋,實在下不去手,改為抓住她留在繃帶外頭的那一把頭髮,用此生全部的憐愛給她扎了個沖天馬尾,連護士都給丑笑了。

  笑完之後江清沂坐她床邊兒,嘆息說:「得了,你老實在這兒呆著,我那邊兒還一個病患呢,你說你們現在一個個都鬧哪樣,是度假還是自殺,一個兩個要死要活跟逃荒似的。何必呢?人得學會自個兒放過自個兒。」

  她說完,想了想,又自嘲地笑笑:「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咱們共勉。」

  憐憐不能說話,給不出江清沂反饋。

  江清沂就笑眯眯地出來,經過上次催眠睡覺的地方,忽然愣了一下。

  她今天的客人不需要地陪,兩對年輕情侶要自駕游,把她的城市SUV開走了,留下民宿給她收拾。

  雲欒煜折騰了一夜,被醫生按住打了安定,此刻終於入睡,江清沂覺得他起碼能睡到天黑。

  現在對江清沂來說,倒是難得的清淨時光。

  護士姐姐看她發呆,又問他:「小姐姐上次休息得好嗎?要不要再享受一下安眠服務?」

  鬼使神差地,江清沂答應了。

  她真的又回到那個綠意蔥蘢的小院兒,仿佛是在迴廊下打了個瞌睡,腦袋往下一點,醒來了,聞見一股子好香好香的炒菜味。

  她啪嗒跳起來,發現自己又變成了小小的小朋友,仍然沒有花盆高,胳膊細細軟軟的,臉蛋也軟軟的。

  她咚咚咚跑進灶火間,看見爸爸手足無措地站在灶台旁,雙手扶著一口大鐵鍋,眼巴巴地把鍋看著,目光中大有一種你死我活的意味。

  小小的清沂就大聲嚷嚷:「啊媽媽你的鍋冒煙了啊!」

  媽媽瞬間就殺進廚房,手舞菜刀在爸爸耳邊厲聲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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