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歲月靜好（一）

  正午時分，我與蕭宸帶領文武百官迎接大哥班師回朝，大哥早有威名，十六歲時隱藏身份以尋常將士入伍，與眾將士同飲同食，大哥當時雖是小小參知，卻屢立戰功，外莽入侵之時，親率百名鐵騎，奇襲敵後，燒毀糧草，以一人之力驅敵過百，屍首堆積成山，身負重傷，依舊面無怯色，若非驍騎大將軍文嗣忠及時趕到，恐怕大哥早就葬身西北，而驍騎大將軍文嗣忠是唯一知道大哥身份之人，當他跪在大哥面前，所有人才知道這個勇往直前的小小參知居然是大瀛洲的大皇子，不禁更加欽佩，外莽遭受重創，又受大軍迎面重擊，潰退千里，早不復回。

  大哥一戰成名，世人皆道父君三子各有千秋，二子墨澤詩畫雙絕，三子墨陽才貌無雙，其中最覆盛名的當屬大哥墨瀚，駐守邊關十數載，赫赫戰功威懾百萬兵馬，成為歷代王族最先授封王族的將軍。

  

  十萬大軍不能全部入城，大哥只帶三千鐵騎入城，饒是如此，也足以使整個帝都為之震撼。

  成百上千的百姓將入城大道的兩側幾個水泄不通，但凡可以看到城門的閣樓，早已被百姓擠滿，入城甬道正中一條紅氈鋪路，兩列御林軍甲冑鮮明，侍立兩側，威武莊嚴。

  皇家的明黃珠幡，羽扇華蓋層層通向甬道盡頭，蕭宸攜了我的手與文武百官迎接大哥入城。

  禮樂齊鳴，金鼓三響，我與蕭宸在眾臣的簇擁之下登上高台，抬眸望去，二哥與三哥皆一身墨色冠服，蟒袍玉帶林立身後，大哥正妃章敏姑姑的大女兒李明顏一身正妃宮裝立於身側，眼神倔強的望著城門，我抬眸遠遠望去，只見人影重重，每個人的容顏模糊不清。

  我轉頭望著蕭宸，只見他緊抿嘴唇，看不清心中所思。

  突聽見一聲低沉號角響起，城門緩緩而啟，周圍吵雜瞬間安寧，一剎那，整個帝都都肅穆下來。

  無盡的鐵黑色潮水湧入，在陽光下閃爍著金屬的寒光。

  一面大大的黑色帥旗躍然入眼，獵獵飄在風中，金鉤銀筆「墨」字。

  黑盔鐵甲分作九列，嚴陣肅穆，大哥端坐在一匹通身墨黑的披甲戰馬之上，重甲佩劍，頭盔上一簇白纓，身形筆直，一馬當先，提韁前行，身後緊隨著一匹白馬，一臉肅穆端坐著一名同樣黑盔鐵甲的女子，眼色堅毅凌厲，懷中抱著一位身著小型鐵甲的孩童，小小的臉在盔甲之下看不清容顏，身後九列鐵騎依序而行，步伐統一，靴聲規整，響徹整個金凌門。

  禮樂畢，大哥行至高台之前，勒韁駐馬，右手略抬，身後眾將立時駐足，行事果決，秩然有序。

  大哥馳馬上前，身後白馬緊隨其後，行至高台十丈駐鞍下馬，解下腰間佩劍，遞與禮官，轉身向白馬行去，從女子懷中接過孩童，馬上女子轉身下馬，動作流利一氣呵成。

  三人行至我們面前，低首屈膝側跪。

  「臣墨瀚叩見吾皇，萬歲萬萬歲。」聲音威嚴遒勁，響徹雲霄。

  戎裝女子攜了孩童俯身跪下：「末將文素言叩見吾皇萬歲。」

  「末將墨司寧叩見吾皇萬歲。」孩童聲起，稚嫩中透露著堅毅，我抬眸望去，一張肖似大哥的臉，眉眼與文素言神似，眼裡帶著堅毅的眼神，仍帶著稚氣，凝視著蕭宸。

  蕭宸放下我的手，我轉頭望見大哥正妃李明顏緊抿這嘴唇，扶著婢女的手微微顫抖，牙齒倔強的咬著下唇，目不轉睛的盯著墨司寧。

  李明顏是章敏姑姑的大女兒，當初在帝都頗負盛名，為帝都貴女之眾，父君在位時曾賜封為昌和郡主，自小許配與大哥，章敏姑姑有四子一女，自然對這唯一的女兒寵愛有加，自小身份高貴，有些跋扈，大哥與之成婚之後曾當著大哥的面將一名寵妾的面容損毀，大哥斥她為狠毒婦人，大哥成婚之後便趕往西北戍守邊關，長年對遠在帝都的王妃不聞不問，王妃獨自居於王府之中，世人皆道大哥不喜王妃素日作為，早納了文嗣忠之女為側妃，看著大哥身側的軍裝女子，儼然就是側妃文素言。

  蕭宸自玉階而下，親手扶起大哥，身後禮官展開聖旨，宣讀犒封御詔。

  宣詔完畢，三人再次叩拜，大哥雙手接過聖旨，立身轉向身後，蔚然立定，雙手平舉詔書。高呼「吾皇萬歲。」

  剎那間，潮水般的三千黑甲鐵騎，齊聲發出三呼萬歲之聲，撼天動地，響徹帝都丹壁。

  所有人都被淹沒在這雄渾的呼喊聲中，連赫赫的皇家儀仗，也黯然失色。

  蕭宸與大哥並立，屹立於眾人面前，登臨高位，俯視眾生，凜然如天神。

  犒賞畢，晚宴起。

  大哥已換下戎裝，一身墨色常服端坐於御座下首，身側文素言宮裝高髻，眉眼凌厲之色絲毫不減，身側坐著月白貴公子常服的墨司寧，我牽著啟兒的手緩步入內，啟兒一身紫色繡金皇子服，端莊的跟隨著我，行過墨司寧座前，微微駐足，墨司寧長年跟隨大哥駐守邊關，雖年歲與啟兒相近，但更顯得成熟凌厲，抬眸看向啟兒，絲毫不怯懦。

  大哥與文素言起身叩拜，我連忙扶住大哥，啟兒仍然盯著墨司寧一言不發，我伸手牽過墨司寧，不同與啟兒溫潤的小手，墨司寧的掌中竟有薄繭，我看著啟兒緊抿這雙唇，微蹙著額頭若有所思。

  「啟兒來，這是大舅舅的世子墨司寧。」墨司寧一言不發的看著啟兒。

  「墨司寧參見皇后姑母，參見啟皇子。」稚嫩卻從容不怕的叩拜，大哥看著墨司寧面色如常，神情愈加欣慰。

  大哥正妃坐於大哥對面，堂堂正妃卻與大哥面對面而坐，章敏姑姑緊緊的抓著李明顏的手，李明顏看著面前三人，眼裡泛紅，隱有淚光，胸口上下浮動，氣息不穩，大哥似沒看見一般，姑姑低聲勸慰。

  失卻夫君的寵愛，終使金枝玉葉也只能獨守空閨，看著夫君與側妃繾綣情深，孩兒年少俊朗英武，只得獨自承受，我轉過身，看著李明顏一臉落寞，我報以一個微笑，姑姑微微點頭，李明顏依舊倔強的看著墨司寧。

  李明顏舉起手中玉盞，款款起身，望了一眼大哥身側的文素言與墨司寧，轉而倔強的看著大哥，說道：「妾身敬王爺一杯。」

  

  大哥看著李明顏，失神片刻，大步流星行到李明顏面前，親自將李明顏扶起：「王妃無需多禮。」轉念又言，「這些年多謝王妃操持王府，辛苦了。」一番話說得李明顏雙眼含淚，文素言大步流星的攜了墨司寧過來，爽朗的看著李明顏，將手中玉盞瓊液一飲而盡，行了個禮，轉而讓墨司寧給李明顏行禮，墨司寧好不怯懦的給李明顏行了個軍禮，李明顏的目光久久沒從墨司寧身上移走。

  大哥看了會兒三人，帶著文素言返回座位，文素言似不習慣宮裝的長裙拖曳，險些摔倒，大哥一手扶住她：「夫人小心。」

  一句王妃，一句夫人，同是大哥妻妾，卻是完全不同的兩句稱呼，劃分的如此明細，李明顏心中落寞，獨自坐下一杯一杯的灌著自己，章敏姑姑悶哼一聲，眼中帶怒，轉而帶著李明顏離去。

  蕭宸自御座而下，親自扶了我登上御座。我與他並排而座，碧兒將啟兒帶至身後坐下，宴席開始。

  眾臣舉起酒杯，向蕭宸敬去，蕭宸微笑著將玉盞中的瓊液一飲而盡：「肅親王班師回朝，特設此宴，眾卿家不必拘禮，盡興方休。」

  說著舉起手中玉盞，望向大哥，大哥俯身跪下：「叩謝陛下聖恩。」

  歌舞起，帷幔後傳來絲竹之聲，我深情的看著蕭宸，蕭宸轉頭柔情的望著我，如今我的親人，愛人都在身側，無不滿足。

  三哥攜了羽熙居於大哥下首，二哥倒是如同往常一般獨自一人赴宴，二人正與大哥相談甚歡，羽熙與文素言交談的不亦樂乎，一人出生江湖，一人出生軍武，同是颯爽之人，自是有說不完的話題，爽朗的笑聲自口中發出，我望著二人毫不顧忌的笑意，忍不住笑出聲來。

  今日蕭宸興致極高，大臣的敬酒他也絲毫不拒，宴席過半，已有些醉意，眼色已有些迷離，附在我耳畔輕聲與我說道一些話，我也嬌笑這回應著他。

  一身緋紅宮裝的洛雪蓮舉起手中玉盞，款款而起，廣袖飄舉，望著蕭宸的眼中飽含深情：「臣妾敬陛下與娘娘一杯。」粉黛裝扮下的洛雪蓮顧盼生姿，光華流轉之間媚態盡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