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痛徹心扉（三）

  「奴婢倒是看許容華，處處隱忍，心有不忍。」我拉過碧兒的手，碧兒向來心軟，我輕聲說道：「善忍在宮中有益無害。」

  「前些天奴婢經過御花園，正巧遇見了許容華與洛良媛在御花園中相遇，聽見洛良媛與許容華說道，若不是許容華仗著與娘娘您有幾分肖似，陛下恐怕連看她一眼都不會看。」碧兒輕聲說道，我打量著前面放著的一株修剪得體的盆栽，想來這個洛雪蓮是在洛河東與洛夏氏寵愛之下，便不知道禮儀尊卑了。

  我雖沒有生存在爾虞我詐的後宮之中，父君與母親兩人恩愛一生，從沒有爭寵的事情出現過，卻早已耳濡目染各世家大族女眷在後院中的血雨腥風，完全不亞於戰場上的廝殺。默默的閉上雙眼。

  「倒是難為了娘娘一片良苦用心，只讓洛良媛抄寫心經。」碧兒柔聲說道。

  「洛雪蓮此人心浮氣躁，抄心經有利於她平復心境。」我抬眸看著光華流轉的明珠，倒影出我的形單影隻，在別人眼裡，我是端華無雙高高在上的皇后，可是如今我卻只覺得自己落寞孤寂。

  「陛下今日獨自宿在了乾元殿。」碧兒說道，我心中默然，自從我醒來之後，他便在時常獨自宿在乾元殿，極少昭幸許子攸，連新入宮的洛雪蓮也未得寵幸。

  轉眼一月過去了，我正在殿中逗著乳母懷中的靜姝，洛雪蓮與許子攸站在身旁，滿臉微笑的看著乳母懷中的靜姝，如今靜姝也快兩歲了，長得越發像雷旭哥哥，每次想起雷旭哥哥，眼前便是他染血的盔甲與堅毅的眼神，我拿了撥浪鼓在她眼前晃動，她被我逗得咯咯直笑。

  「啟稟娘娘，無言大人求見。」殿外響起內侍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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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讓乳母抱著靜姝入側殿，端坐在鳳榻上吩咐讓無言入內。

  無言依舊一身白色綢袍，恭敬的跪下：「參見娘娘，肅親王已班師回朝，明日將抵達帝都，陛下讓娘娘一同去迎接肅親王。」

  我一聽聞大哥回朝，不禁喜從中來，大哥戍守邊關多年，終於捨得回來了。

  「臣妾早聽聞肅親王威武神勇，戍守邊關多年，赫赫戰功，如今班師回朝，可真是一件喜事。」洛雪蓮在下面回應道。

  我滿目喜色的看向她，一掃陰霾。

  想起曾在雷澤大地與大哥匆匆相見便分別，心中不禁酸澀不已，大哥此次歸來，定不要讓他再回到那苦寒之地了。

  晚膳，啟兒坐在我身邊跟我講著大舅舅要回來了，滿眼的崇拜，碧兒在身後開玩笑的說道：「要不我們也去求求陛下，讓殿下去軍中歷練歷練。」

  啟兒滿眼興奮之色，拉著我袖子撒嬌道：「母后可以嗎？」

  碧兒如此一說，反倒是讓我萌生了讓啟兒去軍中歷練的想法，轉念思及如今蕭宸只得啟兒一個子嗣，卻也不妥。

  我轉念問道：「啟兒為何想要去軍中。」

  「啟兒要護大胤江山，要做像舅舅一樣的大將軍。」啟兒滿是壯士豪情。

  「說得好。」殿外響起蕭宸的聲音，我呆愣住，不敢回頭望去，怕這又是我的癔症。

  腳步聲漸近，啟兒奔向蕭宸，我卻始終不願扭頭看向他：「父皇您願意讓啟兒跟著舅舅去軍中嗎？」

  蕭宸牽著啟兒的手漸漸走向我，我聽著一深一淺的腳步朝我靠近，身上不由的緊繃，蕭宸拉過我的手，我眼裡的淚不由的滑落，怔怔的看著他。

  如玉的臉龐，薄削的嘴唇，皓如明月一般的眼眸……一切的一切，似那麼熟悉，又似那麼遙遠，我伸出手撫摸他的臉龐。

  啟兒在旁看著，兩隻小手連忙遮住眼睛：「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碧兒含笑著帶著啟兒離開，遣散殿中奴僕，將殿門闔上。

  我一眼不眨的看著蕭宸，我有多久沒見到他了，沒聽見他的聲音，感覺像過了一生一般。

  他含笑的望著我，一如從前。

  「紫……」我剛想喚他，他低頭吻住我，我緊緊的摟著他的脖頸，深切的回應他，口中滿是他的氣息，眼裡只有他的身影。

  他附在我的肩上，平復了氣息帶著濃重的聲音與我說到：「若不是此次肅親王班師回朝，我都不知道怎麼才能踏入你的合歡殿，悠悠，我回來了……」

  悠悠，我回來了。

  一如他從前離去歸來一般。

  他平靜的說道，如同從前每日早朝下朝之後回到我身邊一般，讓我恍惚的感覺他只是去上了個早朝又回來了那般。

  我緊緊的摟著他，用盡我的全身力氣，感受他身上傳來的氣息，仿佛只有這樣，我才是活生生的墨悠然，並不是那尊華貴美麗的雕像，眼裡的淚止不住的讓下落，他抬起我的臉，溫柔的擦乾我的淚，眼裡滿是疼惜。

  「我知道你放不下。」他含笑著對我說。

  我捶打著他的胸膛，帶著哭腔說道：「你可真是狠心，整整三個月了，你一步都不踏入合歡殿，合歡花都開了，你還是沒來。」我望著滿園的合歡花，紛紛揚揚的飄入殿中，「我每日都從合歡樹下望向乾元殿，你寧願我一個人呆在這沒有你的合歡殿，你也不願踏入，我真怕你一輩子都不來了。」

  眼裡的淚如同斷了線一般，止也止不住，他將我緊緊的抱在懷中：「我知道，我都知道……」聲音里滿含著柔情。

  

  我在他懷中哭了許久，似要把這段時間所有的隱忍的哭出來一般，只有在他面前，我才脆弱至此，也只有在他面前，我才能毫無保留的發泄這些，他等著我在他懷中哭泣，溫暖的手不停的撫摸的我脊背，待我哭完之後，兩眼泛紅的看著他。

  他滿眼笑意的低頭看著我，滿臉無奈：「你怎麼這麼能哭，衣襟都被你打濕了。」

  我抬眼一看，果然紫色常服衣襟上濕濡一片，我不禁覺得有些丟人，毫不客氣的扯過他的衣袖將臉上的淚痕擦乾。

  「好了，不哭了啊，怎麼還跟小孩子一樣，連啟兒都不如。」我抬頭咬住他一開一合的唇，堵住他的話。

  他喉嚨里發出悶吼，俯身將我抱向內殿……

  他將我緊緊的摟在懷中，下巴抵住在我頭頂，安詳平和的呼吸從頭頂噴下，獨有的氣息包裹著我，我安心的靠在他胸前，與他十指交纏。

  夜明珠柔和的光澤將內殿照的溫暖明亮，殿外紛紛飄過的合歡隨風入殿，灑落一地，我伸手撫摸蕭宸俊俏的臉龐，無限留戀。

  他嘆息一聲，抓住我的手，另一隻手臂又將我往懷裡攏了攏，朦朧的睜開雙眼看著我，眼裡滿是柔情。

  「我是多久沒有安心的睡覺了。」看著他疲憊的神色，我不禁心疼，「從離開合歡殿，我就沒有好好睡個覺。」他低頭看著我，帶著戲謔的笑容。

  我哧哧的笑著，我也有多少個夜晚在沒有他的合歡殿一個人獨自看著殿外的合歡花一朵一朵的綻放，看著夜明珠的光澤灑在玉石上，投射出的淺淺光影，直到昏暗天際現出魚白。

  一早，碧兒便為我梳妝完畢，我身著皇后冠服，鳳冠穩穩戴在頭上，我看著鏡中的自己，明眸皓齒，顧盼生姿，身後眾婢僕望著我久久不可回神。

  扶著碧兒轉身踏出內殿，拖曳的長裙划過明亮的玉石地板，裙裾上金絲繡成的鳳尾在明珠的照耀下熠熠生輝，剛踏出殿外，一眾婢僕跪拜聲起，蕭宸下朝歸來，站在殿門口怔怔的看著我，我莞笑著向他走去，合歡花自風中而起，蕭宸一身墨色紫金蟒紋龍袍，金冠玉帶，伸出手捻去飄落在我鳳冠上的合歡花。

  「悠悠，你還是這般美。」他說這話看著我低頭與我說道，懊惱神氣，深深的看著我，用力扣緊了我的手指，眼底倒映著我的身影。

  我莞爾一笑，看著他俊朗的容顏，面色卻有些許蒼白，我伸手撫摸他的臉，蕭宸登基之後，歷來勤勉，時常批閱奏摺至深夜，我從鬢髮中尋出一絲白髮，指間扯去他一根白髮，認真的看著他：「若我許你一世年華，可願陪我浪跡天涯。」

  他牽著我的手身深情的說道：「待啟兒長成之日，我必帶你看盡世間繁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