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更吹落，星如雨

  耳邊風聲呼嘯，腳下的大地廣袤無邊。

  嚴盛驚駭欲絕地看著下方，偌大的西陵郡城此時竟好似變成了一個沙盤，每一寸土地都映入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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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臉色煞白。

  對於從未經歷過飛行的人來說，第一次來到雲端之上的感覺奇妙而恐怖。

  尤其是像嚴盛這種直接被崔恆抓著肩膀提上來的。

  「先看看城外？」

  崔恆提著嚴盛淡淡道，他身形一晃，瞬間洞穿了雲層，自雲端之上墜落，又在城外亂葬崗的上空停下。

  嚴盛被慌得頭昏腦漲，眼冒金星，猛然間看到這遍地的斷肢殘骸，頓時一個激靈，啞口無言。

  「呵！」崔恆搖頭冷笑，隨手向上一丟，就把嚴盛扔到了空中。

  強大的力量讓嚴盛在西陵郡城的上方穿行而過，伴隨著狂風呼嘯而過，一具具倒在地上的屍體，一座座被燒毀的房屋殘骸，映入他的眼中。

  等他快要飛出西陵郡城的範圍時，崔恆又忽然出現在他的上方，捏住了他的脖子，又把他提在了手裡。

  「感想如何？」崔恆沉聲道。

  「我……」嚴盛想要反駁，卻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其實，這些他之前也看到過，他也都了解過。

  但正如他現在在牢房時與崔恆所說的那樣，那時的他只覺得這理所應當，並沒有什麼感觸。

  而此時他被崔恆這讓抓著從天上晃到地上，又扔到空中，心神驚慌駭然之下再看這些，便有了截然不同的感覺。

  或者說是有了幾分共情的感覺。

  「哼！」崔恆見他不說話，便又抓著他來到燕王宮的上空，這裡的燈火通明靡靡之音與外面的悽慘景象產生極其鮮明的對比。

  「……」心情本就有些複雜的嚴盛再次陷入了沉默，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冷哼道，「你殺了我吧！」

  「還早。」崔恆淡淡道。

  然後，他便飛身向上，又抓著嚴盛來到了雲端。

  「你究竟想要做什麼？」嚴盛咬牙道，「想要逼我承認自己的錯誤？」

  「不，只是讓你知道什麼是應該毀滅的。」崔恆望著下方的西陵郡城，緩緩端起了手裡的油燈。

  高空雲端之上狂風呼嘯，就算是再濃烈的火焰都該被吹滅了。

  可這一盞小小的油燈，卻依舊搖曳著火光，絲毫沒有要熄滅的跡象。

  「你要在這裡施展你的神仙手段？」嚴盛冷笑道，「下方可是還有你口中那些無辜的百姓。」

  「他們不會有事。」崔恆淡淡道，然後輕輕吹了一口氣，將燈盞里的燈油吹落下去。

  呼呼！

  這些燈油迎風散成了一顆顆油珠，轉眼就化作了數百個，進而又分散成數千個，數萬，數十萬個，將整個西陵郡城的天空籠罩了起來。

  下一瞬，明亮耀眼的火光從這些油珠上燃起。

  它們一個接一個，一片連一片。

  猶如星星之火燎原，很快就在天空中蔓延開來。

  這一刻，就仿佛是有連綿不絕的金色火焰在天空中熊熊燃燒，照得大地一片光明。

  西陵郡城內僅剩的百姓全都忍不住抬頭仰望。

  就算是如馮五這樣近乎被仇恨和憤怒吞噬理智的人，此時也恢復了清醒神智，仰頭看向了天空。

  他們看到了一片光明熾燃的純淨火焰，也看到了那個站在火焰之上的身影。

  如仙如神如聖！

  與此同時，他們也看到自己那些化作了幽魂的親朋紛紛望向天空，目光中都帶著崇敬。

  這讓城中百姓們心裡都有所明悟，自己的親朋之所以能化作幽魂回來幫助自己，多半也是因為天上的這位。

  於是，他們全都情不自禁地跪了下來，朝天叩拜！

  而那些尚未被城中百姓報復的燕王軍兵卒們，也都看到了天上的火光。

  他們只覺內心慌亂，有莫大的恐懼涌了上來。

  無數兵卒想要逃走，可望著天上那好似無邊無際的火海，卻又不知道應該逃到哪裡去。

  此時此刻，燕王宮內的王通等人，也都注意到了外面的變化。

  他們紛紛沖了出去，仰頭望天，只見火焰綿連直到天際，四面八方都充斥著針對自己的惡意。

  作為已經可以調動外天地的力量的先天大宗師，王通等人都是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感知到環境變化的。

  現在他們就能清楚地察覺到，天上那層層烈火，就是在針對他們，就是要把他們燒成灰燼！

  「這是什麼？！」王通終於慌亂了，他指著天空，怒吼道，「誰來告訴本王，這些是什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圓正禪師則是面色微變，目光閃爍。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他竟忽然雙手合十，高頌佛號道：「阿彌陀佛，王施主，貧僧忽有感念，大盛寺不宜再輔佐您了，老衲告辭。」

  話音未落，這老和尚就已經動身，他體內先天真氣激盪，一步邁出就是十幾丈，轉眼間就要離開燕王宮。

  居然是想直接跑路！

  「老禿驢！」王通怒吼，便要衝過去追殺。

  可就在這個時候，天上的無邊火海忽然一陣搖動。

  只見一顆火球驟然大亮，就像是一顆星辰墜落似的，劃破長空，留下了一條長長的光線，正砸在了要逃走了圓正禪師的身上。

  「啊！」

  圓正禪師悽厲至極的慘叫聲傳來。

  這位大盛寺的當代方丈，堪稱武林巔峰的先天大宗師，就這樣在一顆小小的火球灼燒下成了一團灰燼。

  並且，在滾滾熱浪之下，連灰燼都被揚到了空中，轉眼就沒了蹤影。

  可謂是灰飛煙滅。

  王通等人驚駭欲絕，不可置信地看著圓通禪師「消失」的地方，又抬頭看了看天空，頓時亡魂大冒。

  「逃！」

  「快跑！」

  這是他們共同的念頭。

  生死危機當頭，他們甚至已經沒有餘力去思考這種事情是怎麼做到，是什麼層次的強者才能做到的了。

  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

  逃！

  必須逃！

  全力逃！

  可惜，毫無用處！

  剛剛，那顆從天上搖落，把圓正禪師燒成灰燼「星火」只是開端。

  緊接著，便是星落如雨！

  一道道火光從那無邊火海之中搖落，全都準確無誤地落在了一個又一個的燕王軍成員身上。

  無論是王通這樣的領頭者，或是作為將領的一眾武官，還是作為謀士丞相的文官，以及滿手血腥的兵卒們，無一錯漏！

  全都在這如雨落下的火焰星辰之中，化作了灰燼。

  然後，風一吹，就散了。

  至此，席捲各地五年，幾乎占據了半個豐州的反賊燕王，徹底地灰飛煙滅。

  西陵郡城中的百姓們全都親眼見證了這一刻的到來。

  在群星墜落的尾聲，無數百姓就歡呼雀躍，聲浪震天，直達雲霄。

  崔恆站在雲端之上，目光溫和地看著下方，沒有再言語。

  嚴盛沉默了許久，腦海里不停地回想著過去這些年自己的所作所為，以及燕王軍的所作所為，再看這些百姓。

  他忽然苦笑一聲道：「仙人，請放開我吧，我有罪。」

  「好。」崔恆看了他一眼，輕輕頜首，鬆開了抓著他肩膀的手。

  沒有崔恆抓著，嚴盛自然就不能繼續飛在天上，他就這樣直接從雲端之上墜落了下去。

  在即將砸在地面上摔成肉泥的時候，最後一顆星火從天而降，把他也燒成了灰燼，讓他與燕王軍一起，隨風而散。

  「一個都不能少啊。」崔恆收回目光，又看向那些依舊在歡呼的百姓，淡淡一笑，「這西陵郡城百廢待興，回頭派個人過來吧。」

  與此同時，密密麻麻的情緒光芒也從西陵郡城內升起，緩緩融入了他的體內。

  ……

  翌日清晨。

  崔恆已經坐在了縣衙的內堂里吃早點。

  剛剛吃完就收到了一張拜帖。

  署名竟是許豐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