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那些回憶

  方萍，不，汶萊的記憶，他原本以為那裡面應該有太多陰暗和血腥。

  沒想到，它竟然是瑰麗的，就像夏日傍晚，天邊那團絢麗卻短暫的雲彩。

  最然最終會被黑暗吞沒，但它卻不顧一切燃燒自己，照亮天空。

  然後，俯瞰，整個世界。

  他很小很小的時候，方萍就出現過了，那時的她，眼神幽怨渙散，死氣沉沉，看起來就像個殭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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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出現在自己的嬰兒房裡，用她鮮紅的眸子盯著自己。

  他能看出她眼中的殺意和掙紮。

  最終，她沒有動手就離開了。

  那時候，母親已經開酗酒，她整日喝的酩酊大醉，不知什麼時候才會想起來，隨便弄點吃的給自己灌進去。

  然後又去酒吧喝個爛醉，有時候她甚至幾天幾夜都不回家。

  任憑他一個小嬰兒，餓的奄奄一息。

  不知什麼時候起，汶萊開始代替母親照顧自己，她笨拙的給自己餵奶，換尿片，甚至還唱歌哄自己睡覺。他看到自己的小手輕輕抓著她的手，天真的對她微笑。

  他看著她眼底的死氣一天天消失，終於有一天，她抱起了自己，一邊轉圈兒一邊笑出了聲。

  那樣的她，好像更像一個母親。

  後來，他一天天長大，她出現的反而卻少了。

  母親開始放浪生活，她不停從外面帶回各種各樣的男人過夜。

  那層薄薄的門，根本阻擋不住那些****的聲音。

  才兩三歲的自己總是縮在床腳，捂著頭，一哭就是一夜。

  他總是整夜整夜的盯著窗戶，等待一個女人的出現，在他幼小的心靈深處，一直把那個女人當成自己的媽媽。

  可她已經很久都沒來過了。

  他當時很小，不太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隻能本能的眷戀她的溫暖，厭惡母親的存在。

  那天，他終於看到了她，他欣喜的衝過去，對著牆壁喃喃自語，因為她就懸浮在那堵牆的後邊，單手抓著別人陽台外的花架，遠遠的偷看他。

  這時，母親忽然推開了門。發瘋一樣的沖了進來。

  抱著自己胡亂說了一夜的話，又哭又笑。

  第二天，她就死了，那天她正好三十六歲。

  他真不明白為什麼她會忽然就不動了，身體越來越冷，越來越僵硬，他很怕，卻隻能抱著她的屍體，什麼都不能做。

  窗戶打開，他看到那個媽媽從外面飛了進來。

  鮮紅的大眼睛裡充滿了淡淡的哀傷。

  「忘了我，乖乖長大，我會回來找你的，在這之前，你要好好活著，等我回來復仇，結束這一切。」

  她將他從屍體旁邊抱走，把昏睡的他放到了鄰居的門外，打開房間大門，輕輕敲了下鄰居的門，瞬間就消失了。

  然後，他被送進了孤兒院。

  從那以後，他忘記了她，也從未再見過她。

  可她依舊會時不時的來看他。

  看著他被其他孩子排斥，看著他孤單寂寞的長大，看著他的心一點點被孤寂和憤恨填滿。

  她的眼神，更加哀傷。

  她不停告訴自己，他是她仇人的後代，不能對他產生任何感情。在這場遊戲中，她是主導者，而他們必須按照她的指示苟活，這是她生存的意義。

  無論她怎麼告訴自己，她都不能否認自己對這個孩子產生了感情。

  為什麼會這樣？

  她居然對自己仇人的孩子，產生了人類的感情。

  她在痛苦，掙紮與自責中，一天天頹廢。

  大約在他十歲的時候，她就再來沒來找過他。她想，也許她離開了他，就會忘記這段情感。

  直到，那一天，他和郭瑤幾人坐在機場裡，他失魂落魄的想著自己的心事。她又出現了，那一刻，她的確淡忘了那段記憶，甚至，心生了殺意。

  她想結束這一切，結束這一年又一年的煎熬。可她沒有得手。

  後來，她變幻了很多身份，接近他，靠近他，卻都沒有得手。

  直到，她換上了方萍的身份。

  在忘川，她假裝受傷，本想害自己喪命，不料自己居然為了救她，掉進了溶洞裡。那一刻，她非常悔恨，她第一次因為害怕失去一個人類而惶恐不安。

  忘川的靈氣壓制她傷口的自愈速度，她大聲呼喊著救命，那一刻，她是真的想救他。

  再後來，他們在警局相遇，不停的口角，仇視，她跟他一起去了琉囚。他遇到了狐女和緻命的危險，她開始不動聲色的保護他，手段殘忍的對待那些想要傷害他的人。不知不覺，她又把他當成了那個會對他微笑的小嬰兒。

  可他已經長成了一個英俊的男子。

  她的心不知不覺錯位，將這種呵護衍變成了默默的守護。

  在平家的那一夜，他們在黑暗中第一次和解，他們聊了一整夜的話，她第一次對一個男人敞開心扉。

  她承認自己早就放棄了復仇。

  因為她的心，已為他沉淪。

  

  再後來，就換成他恨她了。不管她在做什麼，在做什麼，他的臉上永遠都寫滿了厭惡。

  他的深情，他的溫柔統統給了一個叫郭瑤的女孩。

  雖然他明知道，那個女孩兒愛的根本不是他。

  可他渾不在意，他用盡所有的力量去呵護那個女孩兒，就像她，用盡所有力量去守護他一樣。

  ……

  看完方萍的記憶，彭格呆滯了，他從不知道她堅強的外表後邊有一顆如此柔軟的心。

  現在，她坐在自己面前，羞澀卻倔強的開口。

  我愛的人，始終在這兒。

  她說的那樣堅定。

  這句話，讓彭格汗顏。

  他從不知道一個女人為了自己付出了這麼多，他也從不知道她這些年的苦澀與哀傷。

  這一刻，他還能恨她嗎？

  彭格覺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他想抓住她的手，告訴她自己已經知道了一切，一切都結束了，他們之間不會再有恨了，不會再有。

  可他什麼都做不了，他隻能看著她倔強的對視著另一個自己，不顧一切的說出心中感受。

  他卻什麼都做不了。

  隻能自己的聲音，悠悠響起。

  「我知道你對我的感情，可惜，我隻是個普通人，沒辦法陪你天長地久，所以，我不能接受你的感情。」那個他，說的話既真誠又動人。

  「千萬別……」彭格的心抖成了一團。

  「我可以賜給你永生，這樣，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他聽到他最害怕聽到的聲音。

  「永生？」他看著另一個自己慢慢翹起唇角。

  「嗯，隻是現在還不行，我的身體還沒徹底復原，我隻是個半吸血鬼，我的血雖然也有讓人沉淪的力量，可這種力量是不穩定的，我從未嘗試過讓人改變，我得好好想想。」

  方萍垂下了頭。

  他的眸光熱辣深情，方萍微微有些恍惚。

  這樣的彭格，有些不太像他。她剛浮起這個念頭，手又被他抓緊了。

  方萍不再掙紮，輕輕將頭靠在彭格身上。

  聞著他身上甘冽清新的味道。

  方萍輕嘆了口氣，慢慢閉上眼，任憑自己的淚順著眼角淌下，滴落在地闆上。她太累了，她真的想依靠他。

  「千萬不要給他永生的生命，你隻是個半吸血鬼，你的血液和真正的血族不同，他們隻需要一點點就能讓一個人類重生，而你，則需要奉獻全身的鮮血，那樣，也許會要了你的命。」

  彭格讀懂了她眼神中的掙紮，心，痛的更加厲害。

  汶萊，你為什麼這麼傻，你明明看出他在騙你，為什麼還是選擇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