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

2025-02-04 15:30:36 作者: 許諾晨

  龍泉伸個懶腰,道:「咱們既然尋到了桃姑娘,於斗琴盛典便已立於不敗之地。三師兄你看,這一路公差出的我水土不服、面有菜色,現在急需回趟崑崙,休養一下生息。」

  龍音斥道:「你個沒良心的,桃姑娘現在算是半個殘疾人,雖然說她身殘志堅算是一樁好事,但咱們也不能置之不理。」

  龍泉撓了撓肚子上的肥肉,道:「你是說,要幫桃姑娘治病?這病根在她身上綿延已久,極難痊癒。且不說這項工程多浩大,你怎麼能保證,她好了以後,就不會站在蚩猛那一邊?」

  石屋中燭光一握,將桃歌淺淡白衣暈出暖色。龍音瞧著她澄澈如水的眼睛,緩緩道:「每個人都有好好活著的權力。她能為蚩猛不明不白的死了一次,可見是個極善良的好姑娘。我相信,過了這三百年的一場夢,她會有自己的選擇。」頓了頓,又道,「桃姑娘如今神智未開,若我們如此將她帶上崑崙,著實不夠光明磊落。不管最後結果如何,我希望讓她清醒的選擇一次,也不枉伏羲當年譜這一曲《桃花庵歌》。」

  龍泉嘆口氣,道:「桃歌姑娘病的甚是嚴重,太上老君那廝,下手也忒狠了點,難怪最近醫患矛盾尖銳,我看皆因庸醫誤人。」又向桃跑道,「你可知桃姑娘這病,當如何醫治?」

  桃跑「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膝行至龍音身前,拽住他身上飄飛的一束繃帶,哽咽道:「神仙祖宗,高人大王,若能治好桃姑娘這病,我桃氏闔族願做牛做馬」

  

  龍泉不耐煩道:「說重點!」

  桃跑用衣袖抹了一抹鼻涕,方道:「太上老君曾提起,需得讓桃姑娘服下一枚『結魄丹』,方可重塑靈慧魄,令她恢復如常。」

  龍音道:「結魄丹?這玩意兒是長在樹上還是生在水裡,怎的沒有聽說過。」

  桃跑擦了擦汗,道:「這結魄丹,據說自開天闢地以來,便只有一顆,上古時期便被魔族得了去,奉為聖物,供在大乾坤宮內。後來,後來在蚩猛治下,被賜給了一位履立戰功的將軍。」

  龍泉一拍大腿,道:「知道在哪便好說,咱們去搶來便是。」

  桃跑緊鑼密鼓的又擦了把汗,道:「這恐怕,恐怕有些困難」

  龍音道:「哦?」

  桃跑偷偷瞄了眼龍音的神色,道:「這位將軍與高人,唔,怕是有些淵源。此人封號長安,從前的長安郡主,如今的長安將軍,便是蚩猛嫡嫡親的表妹。她的名諱,上慕下薇。」

  龍音心口的刀傷突的一痛。

  慕薇,竟然,又是慕薇。

  龍泉卻搶先嘆氣道:「嘖嘖,這可如何是好,師父教導咱們,死都不能跟女人打架,否則便要逐出師門。三師兄,我看你這樁麻煩惹的著實棘手。」

  龍音略一思索,從懷中取出從前慕薇贈他的那枚明珠,並《龍音慕薇山中尋紅燒肉圖》一起,用貼身的一方錦帕包了,緩緩道:「既然曉得了結魄丹的所在,大乾坤宮這一遭,咱們便非去不可。正巧慕姑娘還有些東西落在我這兒,當可一併還給她。」

  數日後,暖風和煦,十里桃花開的妍妍致致。桃跑攜朱大投等村民在桃花村口擺開一場鑼鼓喧天的歡送會。可約定的時辰已到,桃歌蹲在地上數了許久的螞蟻,龍泉卻還未出現。龍音極目遠眺,只見一枚白色不明物體慢悠悠晃了過來,一身繃帶飄飄,形似話本子中常常出現的殭屍。

  那殭屍行動笨拙,整張臉上只勉強露出一對眼睛,也好在有這對眼睛,龍音才沒祭出逍遙琴揍他丫的,但還是忍不住怒道:「龍泉,你這又是玩的什麼行為藝術?」

  殭屍龍泉扭捏一番,道:「吃,我所欲也,瘦,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我勒個去也!昨兒你不也用繃帶裹著,還說是局部減肥法來著,我想減肥很久了,而且我每個局部都要減,便只能化零為整,裹個嚴實我花了一晚上才將自己包成這樣,我容易嗎?!」

  龍音一甩手將龍泉扔到雲彩里,免得他繼續丟人現眼,咬牙道:「你的臉已經不多了,省著點兒丟吧!」挽起桃歌也踩上雲頭,向桃跑揮手道別,在一片嗩吶聲中,騰雲飛向碧落泉西。

  魔族的都城喚做雀都。起了這麼個名字,並不是因這城中鳥類保護協會勢力如何龐大,而是因城中百姓酷愛打麻將,因此民間親切的給雀都起了個小名——賭城。

  龍音與龍泉、桃歌一路風塵僕僕趕到雀都,身上已無盤纏。聊以安慰的是,魔界與仙界的關係一向比較緊張,因此貨幣並不能流通,有沒有盤纏也沒什麼區別。

  魔界的國民生產總值七成倚靠賭坊的收入,賭坊的七成又集中在王都雀城,因此雀都之中十樓九賭,賭坊林立,聚集了四海八荒的好賭人士,夜夜色子聲聲到天明。其中名頭最響一家賭坊,喚做「疼迅威博」,以**花樣繁多著稱,號稱「疼迅,一切皆有可能」。據業內權威人士透露,「疼迅」二字取「疼的迅猛」之意,非常直白的表述了賭客輸錢的心情,很是囂張,很是合稱。

  「疼迅威博」每日客滿為患,為了區分賭客和工作人員,所有員工都在手腕系上粉色絲帶,久而久之,便被賭客稱為「粉絲」。各地賭客皆以貼身服務的粉絲數量為榮,導致一批有錢人花錢買粉,擁粉自重,形成賭場一條潛規則。同時員工級別越高,系的絲帶便越多,據說賭坊老闆本人因雙臂長年被絲帶纏繞,練就了一門絕學,喚作「天蠶神功」。總之,無論賭客還是陪客,「粉絲」多少一時成為身份象徵。

  三人在雀都逛了一逛,苦於囊中羞澀,購買力無限趨近於零,不免紛紛覺得掃興。龍泉扒了繃帶,發覺腰圍瘦了一圈,也不知是局部減肥法的奇效,還是活生生餓的。不過餓一餓尚不打緊,倒是需得先找家客棧落腳,總不能讓桃歌一個姑娘家夜夜睡在樹梢上。

  這一路行來,龍音發現雀都城內除了賭坊之外,產業規模可稱第二的,便是當鋪。輸光了賭資,出門即可典當,一條龍服務安排的極為人性化,當真溫暖人心。為了顧全大局,確保可持續發展,龍音摸出了慕薇贈與他的明珠,猶豫良久,轉進了一間當鋪。

  老闆熱情的迎出來,翹了翹兩撇八字鬍,陪了個含糖量嚴重超標的假笑,道:「三位客官,當些什麼?」

  龍音取出珠子,在老闆眼前晃了晃,道:「這個值多少錢?」

  老闆湊過來,吸了吸鼻子,皺眉道:「這珠子象是東海中的避水珠,做工倒很新巧,卻是個贗品。怪了,仿這麼一顆珠子的工藝,倒比真的避水珠還稀罕的多。」

  龍泉急道:「老兒休要胡說,這顆珠子來歷非凡,絕無可能是贗品!」

  桃歌一路上與龍泉混的已很熟絡,加之他倆都屬於缺根筋的,只不過一個先天一個後天,因此格外有共同語言。此時見龍泉著惱,桃歌便幫腔道:「這顆珠子值錢的緊,你若再敢胡說,我便打你!」

  

  龍音心中默默決定,再不能讓桃歌與龍泉一處,否則時間久了便要培養出個女土匪。將珠子又用錦帕包好,向那老闆道:「您可瞧仔細了,我這珠子,能換多少銀票?」

  老闆見三人舉止不凡,也不敢造次,思索良久,方道:「我家祖上三代皆在雀都開當鋪,見過無數奇珍異寶,無論什麼寶貝,只要我這鼻子一聞,便知曉來歷好壞。可客官這顆珠子,我是當真聞不出是什麼路數。」頓了一頓,又道,「三位進我這留寶齋一遭,便是緣分。今日我出二百兩銀票收了這珠子,五分利,算是交個朋友。半月之內不來贖回,我便自行處理,如何?」

  龍音思索片刻,拍板道:「成交。半月之內,我等定來贖回。」

  老闆樂呵呵撥弄起一方鐵算盤,道:「珠子的編號是貴重零零柒,密碼是客官的生辰八字。唔,本來典當貴重物品需得畫下三位的容貌,方便日後贖回,可今日全城的畫師都參加天燈盛會去了,三位只能按手印了。」

  桃歌好奇道:「天燈盛會是什麼?有趣麼?」

  老闆一邊點著銀票一邊道:「三位身上仙氣浩然,想必不是魔界中人,自然不曉得這兒的風俗。碧落泉西每年皆有一次天燈盛會,放天燈,許心愿,保平安。屆時,雀都有執照的畫師齊聚於城南胭脂山下,為相互思慕的青年男女畫像。」

  龍泉不解道:「思慕便思慕罷了,為何還要畫像?」

  老闆將一迭銀票拍到龍音手中,又小心翼翼接過珠子,方漫不經心道:「咱們魔界民風曠達,不講究媒妁之言,若有思慕之意,只需尋個畫師繪一幅二人一同的小像,便似在人間定了終身。唔,那胭脂山上有座月老廟,據說靈驗的緊,若將合影的拓本掛在廟裡的佛鈴花樹上,便可求得姻緣美滿,百年好合。現下天燈盛典正熱鬧著,倒是令我留寶齋生意冷淡了不少」

  龍音一怔,鼻端仿佛繚繞起當時月下慕薇的發香,忽的握住老闆手腕,厲聲道:「你所言非虛?魔界之中,當真有如此風俗?」

  老闆手上吃痛,又受了驚嚇,齜牙咧嘴道:「我騙你作甚,你去胭脂山一瞧便知。」

  龍音劈手奪過珠子,將銀票拍在一張八仙桌上,轉身道:「這珠子不當了。龍泉,桃歌,隨我去胭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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