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野棉花

  葉二郎家裡兩個兒子，眼前這個便是行三的三堂兄葉明，他身上搭著一個布包，一看就是臨時起意胡亂包起來的，跑了一會兒都快顛散了。

  他只把布包往他們懷裡一推，紅著臉喏喏喊了一聲，「三嬸娘……」就再也說不出別的話來。

  葉青蕊打開一看，一段臘肉一隻風雞另有一包精米。眼圈頓時紅了，又把布包推了回去，「你這是做什麼，誰來討東西了。」

  葉明連著退了二步，死活不接。也不敢看他們的臉，只低頭看著腳面小聲說道：「我知道是咱們對不起三嬸娘，只恨我賺不來銀子，這些拿去給青哥補補身子。」

  

  說完也不等他們說話，轉身便跑，因著跑的太急，鞋都跑掉了一隻，又趕緊拾起來跳著腳穿上，一眨眼就跑了個沒影。

  回到家自是被狠狠教訓一通，他只梗了脖子道：「大不了我只吃青菜，一丁點肉星也不沾，就當是從我嘴裡省出來的，行了吧。」

  樓氏看著女兒細細把布包紮緊實，有些恍然道：「當初，倒是他最不會討好你爹。」

  最會討好的自然是葉展鵬，不然也不會哄了葉三郎供他念書。可三房出了事，得了最多好處的人卻一丁點也不感恩，反而跟著家人一道欺上門來，樓氏覺得自己前半輩子算是白活了。連人的好歹都看不出來，可不就是白活了。

  「娘，我們翻山回去吧，不然怕關了城門。」葉青蕊早在上輩子，就學會了不要讓無關緊要的情緒影響自己。

  樓氏回過神，看看日頭才發現，果然時候不早了，點頭同意。說是山，其實並不算大，裡面也沒什麼野獸，就是兔子一類的小動物也被獵的差不多了。

  沒有下雨，又是夏天，山路並不難走。葉青蕊走在前頭，樓氏走在後頭，急著在城門關閉之前回城。他們又沒有住店的錢，只能在城牆根蹲一晚上，想想就讓樓氏害怕。

  奇怪，這裡怎麼會有棉花，葉青蕊小腿邁的飛快，卻注意到一片向陽的山坡上開滿了白花花的東西。再仔細一看，不就是以前常見的棉花嗎。但她早就知道，她所呆的這個朝代，還沒有棉布，大家也不認識棉花。沒想到，居然讓她看到了野生的。

  她低低跟樓氏說了一句，讓樓氏以為她要方便，然後快速鑽出樹林，跑到山坡上摘了一大把的棉花，捧回來塞到樓氏所背的布包里。

  樓氏有些好笑，只以為是女兒貪玩采的花，也不說什麼，好脾氣的讓她塞了進去，重新背起。

  母女倆好一通趕，終於在城門關閉之前排上了隊，忽然聽到馬蹄聲從官道直接奔到城門口。葉青蕊好奇的回頭看了一眼，棗紅色的大馬上騎著一位少年公子，面白如玉，緊緊抿著的嘴唇顯示出他的心情非常不好。

  看到他，排隊的人群自動開始了八卦，這是城中數一數二的大戶元家的大少爺元殷書。一直呆在山上讀書，據說是山長的得意門生，已經過了縣度和府試，再過了院試就是有了功名的秀才老爺。

  這種關鍵時候本該在山上苦讀才是，不知道為什麼他會忽然下山，看樣子是元家有什麼事。最有可能的就是長輩病重，不然他也不會這般匆忙，趕在快關城門的時候往回趕。

  不管是出於元家的聲望，還是這位大少爺的才名，又或者是同情他家中有事，都自覺讓開了道，讓他先行。

  元殷書下了馬，朝排著隊的眾人一拱手，雖然沒說話，臉上的表情也不好看，但仍算是全了禮數。

  葉青蕊前腳進了城門，後腳就看到一輛馬車，上面掛著元家的徽記，想必是剛才那位大少爺的行李和僕從。

  大家不敢與元家大少爺說話，卻有人與這趕車的車夫認識，拉住他一問，才知道是元家的老太太病了，讓大少爺回家伺疾呢。

  樓氏倒有些知曉元家之事，但現在自身都難保，她也沒有心情去說嚼人家的閒事。只默默帶著女兒往家裡的方向走，腦子裡想的全是從什麼地方弄到錢替青哥治病。

  看到布包里的吃食，葉青婉連連吞著口水，家裡有多久沒吃到肉了，這會兒看到饞得口水都快漫出來了。

  「去切一點臘肉下來，再用紅薯熬點粥喝。」樓氏摸摸婉姐的頭髮，發現原來烏黑油亮的頭髮，這會兒已經隱隱有些糙手。

  又進去看了青哥，坐在床頭看著青哥消瘦的小臉，她似乎下了決心一般。用油紙包了風雞，招了長女葉青音過來，「明天，你跟娘去一趟外家。」

  葉青蕊眼皮子一跳，樓氏的娘家原來是存在的呀。她從來沒看過樓氏的娘家人上門，更沒在家裡聽人提起過，還以為樓氏娘家人早就不在了呢。

  葉青音顯然知道的要比其他人多一點，並沒有感覺到奇怪，但臉上的為難是誰都看的出來的。

  樓氏又教她準備幾條自己繡的荷包和帕子，明天送給外婆和家中的姐妹。葉青音就是再不想去，也不敢違逆了樓氏的吩咐。垂頭喪氣答應了一聲，卻還是問了一句，「蕊姐去嗎？」

  

  「她留在家裡看著弟弟，今天去鄉下，走了一天的路，她累壞了。」

  樓氏自然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不帶蕊姐去，而是怕自己家裡那些假清高的人不喜歡蕊姐的直脾氣，他們恐怕更喜歡文靜秀氣又會幾句詩詞的音姐。

  葉青蕊偷偷問了大姐，雖然她語焉不詳，但葉青蕊自己分析出了外家的情況。外家的曾祖是個秀才，到了祖父那一輩當過縣衙里的書記，就是寫點東西管管文書的差事。從自樓家便自詡書香門第，看不起葉三郎這個從鄉下來的窮小子。

  後來葉三郎發達了，他是個記仇的性子，不肯跟岳家和解，樓家也要面子，一來二去，雖然同住在樊城卻斷了來往。

  若不是因為青哥，恐怕樓氏也不會去娘家求救。葉青蕊嘆了口氣，睡在床上翻來翻去，樓氏的娘家真的會借銀子給她嗎？如果不借呢，豈不是又要浪費一天的時間，青哥的藥已經斷了一天，如果……她不敢想像後果。

  一骨碌翻身爬起來，葉青蕊啊葉青蕊，坐等著別人來決定自己的命運豈是你的作風，你什麼時候變成了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