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續事宜

  赫連暖琴卻已經走開。她意興索然，一笑淡淡，帶著墨籬暄幾人走到一個角落，等著陛下回宮，將虎威軍令牌交還。

  那一角僻靜無人來，幾人正在又說有笑，「連大人！」一聲急呼打斷赫連暖琴欲待出口的言語，炎帝身邊內侍腳不沾地的奔過來，拖了赫連暖琴便走。

  「陛下宣你！」

  赫連暖琴只能無奈的被拖走……

  炎帝正立在安齋樓下，仰首看著樓上，太子屍體已經被侍衛收殮，皇帝卻依舊深深仰望著那破碎的欄杆，像是想從那些未乾的血跡里，看出長子臨死前的最後姿態來。

  蒼青天穹下欄杆開了一個歪斜的缺口，破碎的橫木在風中搖搖欲墜，像是缺齒的老人，在蒼涼的諷笑。

  遠遠望去，炎帝的背影，老邁而疲弱。

  炎帝，一生二十六子，成活者十子。

  這十人中，少年夭折者四，封王之後染病而亡者二，如今，長子、皇朝繼承人，再亡。

  

  枝繁葉茂的蕭氏皇族，在年復一年的傾軋中，終成刪繁就簡三秋樹。

  蕭長歌跪在炎帝身前，正情真意切的低低請罪。

  赫連暖琴聽見他最後幾句：「……誤中流矢救援不及……臣之失自願領罪……惟願伯父珍重龍體，以天下蒼生為念……」好一番孝子情長。

  赫連暖琴默不作聲過去跪下，蕭長歌一轉眼看見她，立即向炎帝說道：「如意墜樓，臣離得尚遠未及救援，多虧連先生捨身相救，一介文人如此勇烈，兒臣十分感激。」

  炎帝滿意的眸光轉過來，赫連暖琴心中暗暗嘆息，只好遜謝：「殿下謬讚，微臣實在不敢居功……」

  「如意！」蕭長歌已經在喚如意過來，炎帝慈愛的看著女兒，眼底有劫後餘生的慶幸，如意還有點魂不守舍，對著父親的殷殷詢問，答得有一句沒一句，眼角卻不住往赫連暖琴身上瞟。

  瞟得多了，炎帝也發覺了，看看如意，又看看赫連暖琴，眼底飄過一絲陰雲。

  太子屍首以黃綾覆了抬過來，請炎帝示下，炎帝並沒有上前，閉目半晌，揮手長嘆：「先停靈明軒宮宮，不必宣內外臣進宮哭靈了。」

  那就是——不按太子禮下葬了。蕭長歌仿佛沒聽見這句話，始終面色沉痛，膝行到太子屍首之前，一聲哽咽：「大哥……」，伏地久泣無語。

  炎帝神色沉痛而安慰。

  如意突然走了過去。她恍惚的神色在看見一向疼愛她的兄長屍體之後，突然清朗了許多，緩緩過去，跪在了太子屍首另一側，蕭長歌的對面。

  沾滿血跡和菸灰的杏黃衣裙覆上同樣染血的明黃黑龍袍襟，如意一把掀開黃綾，直視死不瞑目的兄長屍體，半晌，合上了太子臨死前因為試圖大呼而大張的嘴。隨即她道：「大哥。」

  語氣平靜，清冷如撥動冰珠，和蕭長歌的慘痛悲切截然不同。

  「就在剛才，我墜樓的那一刻，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如意撫摸著太子冰冷的臉，「原來你才是最可憐的人。」

  「你想殺我，我不怪你。」她細緻的整理太子散亂的衣袖，「你臨死前最後願望，我不能答應你，但是今天，我在這裡對你發誓，你另一個心愿，我一定替你完成。」隨即她抬頭，向對面的蕭長歌，古怪的一笑。「長歌，你說好不好？」

  蕭長歌望著她。半晌溫和的道：「如意，你傷心瘋了。還是去休息吧。」

  「是啊，長歌，以後就是你辛苦了。」如意緩緩站起身來，不再看太子一眼，「你可得千萬保重身體。」

  「如意，你長大了。」蕭長歌有些欣慰的看著她，「閨中小女已長成，懂得為兄長分憂，真為你高興。」

  如意臉色變了變——血海翻覆，權欲詭譎，一朝間，至親永別。少女搖搖欲墜立著，衣袖下手掌成拳，攥得死緊。

  一場皇家血雨腥風博弈，寫在史書上不過是輕描淡寫四個字「辛亥之變」，正如那些人命，註定只是冷冰冰的死亡數字。

  死亡數字極為龐大，極王殿下帶領三法司，窮追猛打斬草除根，太子黨以及疑似太子黨們，成為辛亥之變的犧牲品。

  

  天啟二十年的春末夏初，大街落了人頭無數，多年後刑場青石板縫裡，依然有洗不去的暗黑血跡。

  太子被廢為庶人，葬於京郊西明山，子女流放西北幽州，世代不得回京。

  牽涉到構陷開國老臣舊案的瑾王被勒令交出御林軍指揮權，出京去江淮道查看貫通南北兩地的龍川運河工程——該工程剛剛開始，預計三年內完工，三年之內，瑾王殿下除了逢年過節或皇帝特召，很難有空回京溜達了。

  三皇子倒是順利從舊案中脫身，卻也從此收斂了許多，閉門謝客讀書。

  皇朝繼承人死，最受寵的兩位皇子連遭黜斥，與之相對的是一直不受重視的極王殿下水漲船高……

  天啟二十年六月，炎帝賜極王三護衛，掌長纓衛，於親王儀仗外加一二三等護衛共十六員，領戶部，並掌京畿水利營田事務。殊榮和實權，接踵而來。

  辛亥事變後的蕭長歌，讓皇帝也很放心，在新一輪洗牌中，朝中諸般要職逐漸空出，蕭長歌並沒有急著安插自己的勢力——這些年他從未收納門客結交外臣，光杆王爺一個。他完全是個忠心為國的親王形象，只是做好自己的事，諸般職位，依舊按照舊例，由各級官署推舉，以及通過翰林院的選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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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現在這個年紀，誰都不想再取悅了，跟誰在一起舒服就和誰在一起，包括朋友也是，累了就躲遠一點。取悅別人遠不如快樂自己。寧可孤獨，也不違心。寧可抱憾，也不將就。能入我心者，我待以君王。不入我心者，不屑敷衍。往事濃淡，色如清，已輕。經年悲喜，淨如鏡，已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