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夢中人(3):他們根本就是一個人?
2025-02-03 20:47:27
作者: 唯止
「我知道青雲師兄想要什麼!」原躺在地上的男子這時一下蹦躂起來,「師祖以前自己鑽研出一套劍法,可以雙手運劍,青雲師兄一直想要練這套劍法。本來劍譜獨本一直放在藏書閣中,後來藏書閣意外失火,火勢雖不大,也未釀成大災,只是恰恰那本劍譜被燒了一半!而這套劍法如今除了三師叔,沒有人會,就連師傅也不會……」
話已至此,其中意味桑柔已明了,只是,她聽著卻恍恍出了神。
「雙手運劍?」
她想起來,過去也曾見過一個人,雙手執刃,劍術耍得行雲流水,一身白衣無暇,身形流轉於花開如荼的樹下,英姿颯爽,風流俊然戒。
她心頭慟惻,壓著心緒,說:「能否將那劍譜殘本給我看一下?」
青雲怒瞪了師弟一眼,對桑柔說:「桑姑娘,不要聽師弟胡言。我真的不需要你做什麼來回報!」
桑柔說:「做不做是我的事,到時候接不接受……就看你給不給我面子了。」說著,伸手抹了抹自己的臉,「好像我沒什麼地位,也不值得你屈尊降貴給面子呀。」
青雲被她說得一堵,左右不是,最後只能嘆了口氣,聽任了他們去煎。
桑柔看著,知道他這是妥協了,笑著面向青雲身旁的男子:「對了,你叫什麼?」
「青霆!」那男子咧開嘴,上前來,興沖沖回答,「我叫青霆!」
「什麼?」桑柔聞言差點笑噴出聲,「蜻蜓?早有蜻蜓立上頭的蜻蜓嗎?」
身後的華棲噗嗤一聲笑出聲,又急忙抬手扯袖掩住,卻仍擋不住泠泠笑聲泄露。
名為「蜻蜓」的男子被笑得羞惱不已,急急解釋道:「不是,是青出於藍的青,雷霆萬鈞的霆!青霆!」
「哦……原來是這個青霆,不是那個蜻蜓!」桑柔眉眼彎彎,「好吧,青霆,你能否幫我將那劍譜殘本給我找來。我看一下毀壞到哪種程度,我這邊先做抄錄,缺失的部分,來日見到太子,再想辦法求得他完善補充。」
青霆點頭:「明日我便拿給你!」
***
第二日一大早,青霆就拿著劍譜來找桑柔。
「這劍譜自師祖寫成,後來經過三師叔之手修注,就被束之高閣,因難度太高,再沒人練過,如今天下,會這復手劍術只有三師叔一人。吶……」他甩了甩手中的冊子,「這可是絕世孤本哦!」
桑柔接過,調笑說:「不愧是蜻蜓,身手輕盈,動作敏捷,效率就是高。」
青霆本聽著誇獎,樂呵呵地叉腰笑著,一臉志得意滿,瞥到桑柔一旁的華棲又在那掩唇偷笑,心下重新回味了桑柔的話,越品越不對勁,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又在拿他的名字開玩笑,忿然剛想辯斥,卻看到桑柔方才還笑容可掬的臉驀然煞白,雙目攫著手中劍譜殘破的頁面,震驚,迷惑,糾結,意外,另外有更多他看不懂的情緒。
「桑姑娘……」
華棲這時也注意到桑柔不對勁,忙握著她的手臂,卻覺察到桑柔的身體在微微顫動。
桑柔抬頭,看向青霆,問:「你們未已宮門下弟子,有沒有一個人叫穆止?」聲音緊繃。
青霆奇怪地看著她突變的表情,仔細想了下桑柔提及的名字,一點印象都無,便要說沒有,卻在觸到她眼裡明亮閃爍著的期待時,那兩個字都一下堵在喉中,半天發不出聲來,他咽了咽口水,又再次將這兩字好好咀嚼幾番,實在想不起來有這號人物的存在,才說:「沒……有……」果然桑柔的眸光瞬即暗下去。
「不過……」他補充,見桑柔目光緊隨著他話音投過來,心一抖,竟被她一眼看得腿肉一軟,暗罵一聲自己忒沒出息,說,「什麼穆止的沒聽說過,但是……但是……呃……」他轉身看了眼身後,確定無人,走近桑柔,壓低了聲說,「子牧倒是有。」說完立馬捂住嘴,頓了下,又悄聲說,「此為大不敬,你們不要告發我啊!」
桑柔愣了下,才想起,顧珩,字子牧。
「子牧……子牧……」桑柔低低地喃著這兩個字,「子牧……」腦中忽然有什麼一閃而過,她猛地抬頭,一臉不可置信,又低頭快速翻閱著劍譜,直到最後一頁,黑黃交替的污濁殘頁,最角落隱隱可見幾個字,某某年葭月十五日,子牧修注。
桑柔顫著聲問:「你說,現今天下只有太子一人會這復手劍術?」
青霆愣了下,點頭:「嗯。」
「你說,這劍譜從你師祖繪製完成,只經由太子之手?」
青霆再愣,再點頭:「嗯。」
「你說,這上頭備註硃砂字字皆由太子所寫?」
青霆更是困惑,她怎麼盡重複他說過的話,說:「是的。怎麼了?」
桑柔忽覺喉頭一癢,猛咳出聲,聲聲撕喉,咳得眼淚都要湧出,視線微朦中,她看到書冊上的一個個蠅頭小字,硃砂已淡,細緻勾寫,筆法凌厲卻不失灑落,峻嚴不失靈動,這獨一無二的字體,她曾
經嫉妒不已羨慕不止地一遍遍臨摹仿寫,卻從學不得對方半分韻味,而每每被那人調笑。
被天下普遍稱頌的顧璋寫得一手好字,早年在靖國還未滅,她也曾見過他親手寫得庚帖,確實難得。但後來,她見過那人的字,心下覺得,便是顧璋,也要輸他幾分的。
而記憶中的字跡與眼前這劍譜上的批註字相較,除了更成熟幾分,筆法神韻皆如出一轍。
她尤不相信般,說:「我看過太子的字跡,與這相差甚多,這怎麼會……」
青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她,說:「你不知道?三師叔除了會雙手運劍,更會雙手書畫,雖左右手寫得字體不一樣,卻是一樣驚龍浮雲般好看。聽說,師叔之前是左撇子呢,後來生生練成兩手做事,皆遊刃有餘。」
桑柔胸口如遭重擊,驟然巨疼。
左撇子……穆止便是左撇子。
舊日種種一下紛至沓來,在腦海中歷歷重演,相擬的氣質,相仿的身形,相媲的智慧,相同的高超身手……
為何她從不曾想過,他們根本就是一個人?
她太過相信自己,親眼看著他死去,親自驗的屍,親眼看著他入殮,下葬……
一切親手切行,便從不曾懷疑過。這段時日與他相處時,不時的動搖和一時的混沌,只當做自己執念太深,思念太沉,傷痛太重,故而產生的錯覺,卻不曾想過,會是這般……
***
青雪方盤點完青雲他們採購回來的物什,關上庫房的門,鎖好,轉身就看到桑柔站在台階下,似等著她。
面白如雪,眼下隱現青灰色,山風吹過,鼓動她的墨發白衣,輕揚飄拂,好似整個人就要隨風而去般。美麗又孱弱,讓人心生惻隱。
而她的一雙眼眸卻又靈動明亮,仿若只需俏生一轉,就能生出無數妙思詭計。
青雪現下心境頗為複雜,對著桑柔,她幾分提防,幾分嫉妒,幾分艷羨,這樣一個女子,一看便知,世間少有,怪不得她能得顧珩青睞。
桑柔眼中帶著淺淺禮貌的笑意,看著她走近。
「桑姑娘,這是找我?」
「嗯。」桑柔點頭,開門見山,從懷中掏出一支簪子,說,「這是太子的。上山前,他暫放我處。後來他下山急,忘了還給他了。聽說青雪姑娘手中有未已宮中所有房間的鑰匙,故而能否勞煩姑娘幫忙開一下太子的房間,我把東西放還給他。」
青雪微微皺眉,打量了下她手中的髮簪,檀木鏤梅,確實是顧珩所傾愛的素雅風調。
她說:「抱歉。三師叔的房間不是輕易能開的。師叔之前也交代過,他的房間閒人不得入內。」她記得顧珩方回未已宮時,回房之時,桑柔也欲跟著進去,卻被顧珩拒之門外。思及此處,她手下意識往腰際一放,捏了捏繡囊中的堅硬鑰匙,胸中隱隱有無名優越感升起,但迅疾意識到,暗自將自己訓斥了一頓,正了正色掩飾。
桑柔眼梢微動,看到青雪的動作,心底已明,但表情無所變化,仍舊謙遜有禮的模樣,說:「也是。不好叫青雪姑娘難做。只是……」她臉上露出為難的表情,「這終究不是我的東西。雖說也可以等太子回來之後交給他,但……別人家的定情信物,我拿在手裡總覺得怪怪的。」
青雪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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