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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是夢中人(1):顧珩,「等這一戰結束,我就回來接你。」

2025-02-03 20:47:24 作者: 唯止

  月懸中天,月華如霜。這萬丈峰頂的月光,似也要比人間的要澄淨得多,洋洋灑灑,盈滿天際。

  桑柔趴在亭子邊沿,支著臉賞月,亭子建於三面臨淵的絕壁之上,庭外一顆古樹,根枝盤錯,結著白色四瓣花朵,在月光下熒熒閃著瑩潤光澤。

  有風乍起,卷著幾朵花瓣盤桓而落,桑柔伸出手,白淨的花瓣落在手心,清香盈鼻煎。

  「白日爬山的時候怨累,卻大半夜不睡覺有閒情在此處賞月?」顧珩的聲音驀然在耳後響起,桑柔手一抖,花瓣滑落,跌入風中,輾轉不知何處去。

  她沒有回頭,只是說:「太子萬人擁簇,怎麼得空跑到這裡來?」

  她話剛落,身旁空氣微漾,顧珩已掀袍落座,一股酒氣鑽入鼻中。看來喝了不少酒。

  她轉過頭,卻見顧珩正打開一酒壺,馥郁清甜酒香霎時隨著呼吸鑽入肺腑。

  桑柔好些日子沒碰酒了,酒癮一下便湧上來了,盯著顧珩手中的酒,目光閃閃:「好酒啊。」

  顧珩笑著將酒壺遞給她戒。

  桑柔有些不可置信,今日怎麼這麼好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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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遲疑了下,伸手接過,盯著顧珩的眼睛好一會兒斟探,見他眼色閒淡,這才將酒壺湊到嘴邊,喝一口。酒淌過唇齒,緩緩吞滑入肺腑,不烈,卻後勁十足。

  桑柔連喝兩口,頓覺身心舒暢。

  顧珩看著她心滿意足般地眉眼舒展開,伸手拿過酒壺,仰首就那麼徑直對著瓶口喝了一口。

  桑柔看著,微愣,眨眼,顧珩已又將酒瓶遞還給她。

  桑柔沒接。

  「怎麼,嫌棄?」

  桑柔趕忙接過:「怎會!」

  顧珩看她,眼光銳利:「是不會,還是不敢?」

  桑柔老實交代:「……不敢。」

  顧珩輕笑,轉看向亭外山月夜空,餘光所見,桑柔躊躇了一下,又再次喝了一口酒。

  「嗯……」酒勁很快上來,桑柔覺得臉頰微熱,她搖著酒壺,歪著頭,打量著顧珩的臉,月光花影,公子如玉,真是佳境如夢。

  她問,「太子莫不是吃了什麼仙丹,練就了不老容顏?連那個老頭都叫你師兄。太子,老實說,你到底多大了?」

  顧珩額角抽了抽,看她:「你不知道我多大?」

  桑柔又連連喝了幾口酒,口不擇言:「嗯,民間傳聞現在都得聽一半信一半。原來想你是年輕有為,一表人才。不過,現在嘛……書中戲中的那些妖魔啊,鬼啊,都不是長得絕美姿容,絕頂智慧,能力超凡,我覺得你就很符合。你該真不會是修煉千年的妖怪吧?」說完,裝作驚恐地退開一些距離。

  顧珩唇角勾起,湊近:「嗯,被你說中了,那你可怕我?」

  桑柔對上他的眼睛,黑瞳綴著冷月白光,映著她的面容。她不退反進,說:「聽說被妖怪咬了,也會變成妖,那你咬我一口,把我度成妖可好?」

  顧珩笑:「只聽說想被度成佛的,沒聽過要被度成妖的。成了妖,你要做什麼?」

  桑柔說:「那要做的課太多了,先去把我親人給解救出來,然後去把燕王屁股打一頓報一下國恨家仇。接著去輾轉各地尋覓美食,天南地北胡吃海塞一頓,最後……」她停住。

  顧珩饒有興致地看著她:「最後要去做什麼?」

  桑柔眉睫顫了顫,說:「最後……最後啊……」她轉頭抬眸看向空中明月,喃喃:「若真能成了妖靈,你說,妖鬼之界是否相通?是否有可能找到穆止呢?」

  顧珩一愣,月光將她的臉鋪染地越發蒼白,她目光蒼茫,神色微惘。

  他說:「興許,他已轉世投胎了呢。」

  桑柔眸光暗了暗,低頭:「也是哦。那說明我們真無緣吧。即是無緣,也不好勉強。」

  顧珩說:「我還以為你會追尋,循著他蹤跡去人間找他。」

  桑柔轉頭,好似意外他會這麼認為,說:「不了。若是前世我們相愛,死後相隨倒不錯。可事實是他不喜歡我呀,那我追過去幹什麼?」

  「那他死了,你為何還要去找他的魂靈,你這不是矛盾嗎?」

  桑柔搖頭:「那不一樣。他為救我而死,我欠他一條命,這樣的恩情,我想還他,從此所有糾葛在這一世了結。若有來生,無牽無掛,相見不識,各自天涯。」

  顧珩心頭緊縮,靜默半晌,緊繃出聲:「桑柔,或許你對他的念念不忘,只是因為欠下的恩情。」

  桑柔微微搖了搖頭,說:「感恩同感情不同,我從來都清楚。」

  顧珩點點頭,沒再說話。

  桑柔又連喝了好幾口酒,他卻沒有阻止,桑柔便奇怪了,問:「太子平素都不讓我碰酒,怎麼今日這麼好,還主動拿酒給我喝?」

  顧珩說:「這是藥酒,勁頭雖足,不過不傷身,還有助於你傷口癒合。」

  「這麼好?」桑

  柔又小酌了一口,「這是你們未已宮的獨門秘酒嗎?來日走時,能不能讓我帶走幾壺?」

  顧珩似看穿了她心思似的,說:「你又想拿去賣賺外快?」

  桑柔嘿嘿笑幾聲,算是默認。

  顧珩失笑:「你真是……」

  夜色愈發深濃,遠處千峰山林,在月夜中只顯重迭暗影,雲霧無從可見。風卷著古木上的花朵紛揚飄落,草蟲窸窣是這人間別處的唯一聲響。

  峰頂崖邊的四角亭中,空了的酒壺滾落一角,亭廊木欄上,女子安靜趴著,已然入睡,一旁男子,以手支額,目光深深,將她望著。

  「阿柔……」他說,手伸出,輕落在她鬢角,細細描撫,「等這一戰結束,我就回來接你。到時……就告訴你一切。」

  桑柔睡得很熟,這酒確實有療傷之用,但他拿來之時在裡面加了少許的助眠的藥粉,他有意讓她多喝,便是想讓她沉眠。

  顧珩從懷中拿出一把簪子,摩挲端詳一下,別在她鬢髮中,而後將她攬入懷中,抱起,往回走。

  ***

  桑柔頭有些昏沉,身體倦極,仍眷嗜著軟衾想再沉睡一番,可心神卻不知為何慌跳得厲害,讓她睡得不安穩。掙扎著起床來,用涼水潑洗了臉,套上衣服,踉蹌著步伐,出門去。

  到了顧珩房門口,卻見房門緊鎖,她手觸上那黝亮的鐵鎖,手心一陣冰涼,她猛地醒神。

  

  顧珩舊日在未已宮的房間仍舊保留著。昨日,到了山上之後,顧珩便不讓她進他的房,說無需她伺候,她自然是能省一事是一事樂意之至地開溜。可即便是不願讓人窺探自己的隱私,在這樣的地方,也無需鎖門吧。

  桑柔心頭一跳,腦海想通什麼,急忙轉身向前殿跑去,跑了幾步,腳下一涼,鞋掉了,才知道自己渾渾噩噩地出來,鞋子都沒穿好。

  到了前殿,倒是有不少人,正紛紛散去。

  她抓住一人,問:「太子呢?」

  那人看著她,眼神中有怔詫,開口卻是:「你你你你……也是女的?」

  桑柔想起,這就是昨日指著華棲說女人的那個少年。

  她起來的時候頭髮只隨意用髮帶盤起,此刻風風火火地跑了一大段路,已經鬆散得差不多,女相畢露。

  桑柔卻全然不管這些,抓了他衣領,厲了聲:「我問你,太子,你三師叔,他人呢?」

  那青年被她吼得愣了下,殿中其他人紛紛看過來。青年磕巴著作答:「師叔……師叔他剛走。」他伸手往外頭指了指,「師傅正在送他。」

  桑柔隨即甩開他,往殿外跑去,髮帶徹底松落,黑綢般抖攤開,高高揚在身後,一路生風帶香,從眾人之中穿過。

  她跑到大門口,未已宮的現任掌門無度,也就是昨日喚顧珩師兄的那老頭,正轉過身來往回走。大門吱呀作響,正緩緩合上,透過洞開的門扉,她可以看到一男子白衣翩然,身背挺拔,正快步離開。

  「太子!」她喊。

  顧珩聞聲即回頭,看到她披散黑髮,疾步跑來。他皺了眉,心頭卻忍不住動漾起來。

  還是讓她趕上了,昨夜終究還是自己心軟了,藥量放少了,助眠藥雖無害,卻仍擔心對她不好。

  桑柔氣喘吁吁在他面前站定,面唇蒼白,髮絲凌亂,盯著他,眼中有怨懟和不解。

  「太子又打算這樣丟下桑柔一走了之?」

  顧珩斂了心緒,沉冷地看著她,說:「你不是物什,何來丟撿之言。」

  桑柔說:「那你這算什麼?昨夜那酒有問題吧,怪不得後來無知無覺地就睡著了,今日怎麼都醒不過來。」她咬牙,胸膛起伏,氣得不輕,「為什麼?」

  顧珩說:「這一戰並不樂觀。桑柔,戰場不是你該去的地方。」

  桑柔顯然不領這套說辭:「該或不該,前前後後,我也上了好幾次戰場,我雖不想標榜自己,但幾年前俞嘯打高車族那一戰,反使空城計,引君入瓮,將敵軍全部梟首,便是我出的計策。去年冬日,太子北伐樓國,我不是也將你們堵在北河南岸好幾日嗎?桑柔自知才智有限,比不過太子高謀遠略,但我自認為也不是個養在深閨,經不起風雨的人。我既然選擇了跟在太子身邊,就做好了出生入死的準備,不會吃你一口白飯!太子若是擔心我會累贅,我可以保證,但凡我作出任何一點拖後腿的行為,我自盡以謝罪。」

  眾人追著桑柔出來,這時紛紛擁堵在門口,聽到桑柔說這些話,都驚訝不已,這時看到顧珩本淡漠的表情在她說出最後一句話時,頓時怒氣畢顯,他盯著她,說:「桑柔,你自己的命就這麼不珍重?穆止為救你這條命死了,多少暗衛為了保護你而命隕,還有成束,至今還未傷愈,而你就這樣說不要就不要?」

  桑柔微微怔住,而後別開眼,低低說:「是,我的命,並不值得他們這樣的犧牲。」

  顧珩臉上的怒意更甚,垂在身側的手緊捏成拳,眾人不禁心驚,只覺

  得顧珩似下一秒就要狠揍桑柔一頓。

  桑柔這時卻抬頭,無懼畏地迎上他的目光:「我並非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只是,有太多時候,很多事情不可掌控。我仍慶幸自己能夠活著,看這無限河山的大好風景。正是因為那麼多人為我犧牲,我才覺得自己不能白白浪費自己剩餘的年歲,我必須要做一些事情,讓生命發揮一些價值,才不枉費了他們的以命相救。」

  崖上清風吹起,撩卷著桑柔的細發飄散開來,如黑緞在風中揚展,她臉色孱弱白皙,表情卻倔強堅定。

  她繼續說:「我承認我有私心。我的目的,太子很清楚,縱使我再相信太子,我也不能忍受自己什麼都不做枯等結果。你不懂,這樣眼睜睜看著時間流逝,生命耗盡的可怕。我怕死,但更怕等死。就讓我跟你去吧。即便不能出謀劃策上場打戰,在一旁給你端茶送水也行,讓我有點參與實施進展。如果……」她臉上有些氣餒,眸色暗下來,嘆口氣,「太子真的覺得我跟在身旁會拖累你,那便放我走吧。我自己的事情,我再另闢他法解決。如果能留著命回來,再報太子救命之恩。」

  顧珩看著她,眼色深了深,明知她在以退為進,卻還是忍不住心頭惻隱翻湧。

  ***

  在逐步增加更新字數。

  還有,看這一部分的標題名,應該可以猜得到,桑柔即將得知顧珩的身份……風雨欲來,備好雨具哦!

  閱讀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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