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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2-03 14:01:42 作者: 白黑

  一隻小梅花鹿守在母鹿的屍體旁哀哀的鳴叫,它美麗清澈的眼睛裡充滿驚恐。那隻死去的母鹿被一箭封喉,漂亮的皮毛上沾著凝結的血液。小鹿呼喚著母親,可是母親已經悲慘的死去了,再也不能張開眼睛看它了。

  玉壠煙跪下來用手遮住了小鹿的眼睛。

  「不要看」她低低地說,手指下她感覺小鹿的身體在瑟瑟發抖,而她的心已經被深刻的憐憫激盪的有些疼痛。她用手指順著它光滑美麗的皮毛,抬起頭來叫長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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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隨,把它抱到後花園裡去吧」讓它待在已死去的母親身邊是殘忍的。長隨答應了一聲,彎身將小鹿抱走了。只有長安呆呆地站著,有些不知所措。其實他才要誇耀二殿下的「豐功偉績」但看到玉壠煙的舉動,他什麼都說不出口了。

  幾個丫頭也在圍著那些獵物看著,有的被那些凝結的血液和死亡的氣息嚇的尖叫,有的則讚嘆著二殿下的勇敢英武。織雲和梳雨走過來拍拍長安的肩,「長安,二殿下究竟是怎麼受傷的?」,蔫頭搭腦的長安此時才又來了精神,二殿下不在身邊的時候他是什麼也不怕的,立刻添油加醋地把經過比劃了一番。

  「圍獵一開始,二殿下就射了好多獵物,我們幾個跟著的侍衛都拿不過來了。不過二殿下仍舊不滿意,他想打的是鹿,而且是一大一小兩頭鹿,那頭小的還要活捉回來給玉姑娘玩呢,這可把我們難為壞了,天下哪有這麼寸的事兒啊。不過興許二殿下的心意把老天爺給感動了,我們正在林子裡串,忽然遠遠的影子一晃,我們都沒看清楚,可二殿下已經追過去了。那是一頭母鹿帶著一頭小鹿尋食的,可鹿的鼻子很靈驗,它聞到有生人的氣息,離得老遠的就撒蹄子跑了,二殿下一直窮追不捨,誰成想會遇到老虎啊,那隻老虎早埋伏好等著逮那隻母鹿呢,二殿下只一心想射中母鹿,根本沒分出神來注意老虎,結果二殿下追到天聖河邊的時候,拈弓搭箭,嗖的一聲,正中母鹿咽喉,可還沒等二殿下高興一下,那老虎就撲過來了,如果二殿下會水就好了,只可惜二殿下是只旱鴨子」長安呸了一聲,掌了自己嘴一下,接著說,「二殿下身後就是河水,躲也沒處躲,那隻老虎一下子從二殿下腿上撕下一塊肉來,二殿下的箭在近處根本施展不開,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候,幸虧皇上及時趕到,一箭射過去,老虎當場斃命,老虎的身子正要撲向二殿下,中箭後『騰』地從空中掉下來,真的好險好險,要不是皇上,二殿下就,就……」長安又開始淌鼻子抹淚。

  原來是皇上救的他,看來皇上的箭法並不弱,或者並不像外界傳的那樣皇上只是一介文弱儒生,他也許是身懷絕技,深藏不露呢。玉壠煙想著。

  梳雨疑惑地問,「二殿下遇險的時候,你們這些侍衛都在做什麼,怎麼也不出來保護二殿下?」

  長安撓撓頭,「我們……我們的馬沒有二殿下的馬快,被二殿下遠遠甩在後邊了……」

  「哎呀」織雲叫了一聲,「原來你們沒跟著二殿下呀,那二殿下怎麼受的傷你怎麼這麼清楚呢」

  長安梗著脖子說,「我們跟著皇上的馬趕到的,看當時的情景傻子都知道發生了什麼啊」

  「我看你就是傻子,原來都是你在編故事騙人」長安的話激起眾怒,大家都群起而攻之,長安抱著頭跑了,邊跑還邊說,「我說的都是真的,信不信由你們了」

  「還說是真的」不知誰拿起顆石子正敲在長安的屁股上,長安哎喲著捂著屁股一瘸一拐的跑了。玉壠煙也一笑了之。

  晚上,耶律重琰的精神好了許多,臉色也好看了些。他剛一睡醒就嚷著把長安等幾個侍衛叫來,非要他們把那隻母鹿叉起來,要在殿外的院子裡烤鹿肉吃。其實他是聽玉壠煙說沒吃過烤鹿肉,就非要打一隻回來讓她嘗嘗不可。

  他腿傷這麼重本不宜吃鹿肉,但玉壠煙見他興致這麼高昂,也不便說什麼攪了他的興。耶律重琰早叫人抬了舒服的軟椅過來,把他抬到殿外院子裡,親自指揮長安長隨他們架起架子,將整鹿架起來,眾人去柴房搬柴草,他就叫住他們,說他在皇宮裡吃過幾次用檀香木烤的全鹿,味道鮮美異常,還有檀木的清香,讓他們去找些檀木來做篝火。長安他們一聽可傻了眼,心裡直叫我的小爺喲,檀香木多貴重啊,平民百姓一輩子連見都沒見過呢,更別說用檀香木做家具了,可是如今二殿下卻要用檀香木來燒火,這深更半夜的叫他們往哪去找呢。

  耶律重琰靈光一閃,手指著雕花閣,「你們去把我書房裡的檀香大案搬出來拆了,拿它來燒豈不省事?」,聽耶律重琰一說,長安臉上的汗馬上下來了。二殿下可知那架檀香大案的珍貴,二殿下沒出生的時候就有它呢,它可能頂上千口平民百姓一輩子的飯食。二殿下居然要拿它來當柴禾燒,長安心疼的腸子都翻了,不敢去,也不敢不去。

  玉壠煙一聽實在不像話了,剛要阻止,織雲就輕輕揪了揪她的衣襟,說,「玉姑娘就別管了,難得二殿下高興,他這也是為了你呢」,玉壠煙剛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梳雨瞪了長安一眼,「還在這兒站著幹什麼呢,沒聽到二殿下的吩咐嗎」長安拉長聲音喊了聲是,忙帶著侍衛們往雕花閣去了。

  好好的一張檀香雕花大案桌,被侍衛們七斧八斧砍的零零落落,堆在架子下,篝火燃了起來,明快地跳躍著,把殿前照得通明,將耶律重琰一張略略蒼白的臉也映得煞是好看。一股淡淡的檀木清香慢慢在空氣里發散開來,透人心脾。

  能歌善舞的歌舞伎們隨著漸漸悠揚的樂曲聲在篝火前翩翩起舞,與油脂滴在火中響亮的噼叭聲交相輝應,越來越濃郁的食物香氣勾引著每個人的食慾。耶律重琰心情大好,他靠在軟椅上,丫頭怕煙氣熏了他,幫他輕輕扇著扇子,還有一個丫頭用美人棰幫他輕捶著肩膀,舒散著幾日來緊張疲累的筋骨。他全然不覺這麼多人都在圍著他轉,他的注意力只在玉壠煙身上。玉壠煙就坐在他旁邊的繡凳上,玲瓏纖美的側顏,淡然安靜。

  全鹿已經被烤成誘人的焦黃色,油脂與火焰的噼叭聲更急了,如同年關的爆竹,顯出一些喜慶的氣氛。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聞到過這麼誘人的香味,一些五大三粗的侍衛連哈喇子都流下來了。耶律重琰叫人熄了火,歌舞卻仍在繼續,他親自上前撿了最好的一塊鹿肉撕下來當著眾人的面捧到玉壠煙面前。

  「玉姐姐,你嘗嘗」他的眸子閃著期待的光亮,嘴角噙著討好的笑意。

  「多謝二殿下」玉壠煙拿在手裡,看著耶律重琰期待的眼神,她不想讓他失望,只要她嘗一口他就滿足了。可是剛拿到嘴邊,不管手裡烤熟的鹿肉散發著多麼甜美的香氣,不管別人在用怎樣羨慕和妒嫉的目光在看著她,她卻無論如何都吃不下,只感覺到反胃,眼前只浮動著小鹿那楚楚可憐的目光,記得當她的手輕輕蓋在它眼睛上的時候,手指下一片濡濕,她從不知道原來動物也會流眼淚。那時她的眼睛也濕潤了。

  耶律重琰唇邊的笑意慢慢收斂了。織雲輕輕推了推玉壠煙,傳遞著她的焦急,她是讓她快點吃一口,只要一口就行。她努力壓制著反胃的感覺,將鹿肉放在唇邊輕輕咬了一口,這時她突然站了起來,鹿肉也從她手裡滑落了,她跑到樹邊乾嘔起來。

  歌舞停止了,喧譁聲沒有了,偌大的空間竟突然變得壓抑起來,剛剛還清香四溢的空氣此時也好像全然變了味道。耶律重琰的臉色已經黑了下來。他將丫頭給他掰好的一塊鹿肉擲了出去,木架轟地倒塌了,那隻焦黃色的烤全鹿倒在了黑色的碳火中,連同那隻金貴的檀香木案一起毀掉了。而這頗廢心思和財力的烤鹿肉除了沾了一下玉壠煙的唇外,沒有人有福氣消受一口。在大家內心巨大的嘆息和失望中,耶律重琰突然從軟椅中站了起來,搖搖晃晃走了幾步就摔了下去,剛剛止血的傷口又崩裂開來,繃帶上殷紅一片,眾人一片紛亂驚呼。

  玉壠煙感覺胃舒服些的時候,大殿外的人已經散去了,只剩下一些斷木殘煙。她將身子仰靠在粗壯的樹幹上,輕輕嘆息。她在不經意間又把耶律重琰給得罪了。

  耶律重琰的傷口也不讓人包紮,不吃飯,不說話也不見玉壠煙。玉壠煙碰了幾次灰之後又氣又急,嘴唇也起了水泡。

  她又吃了耶律重琰的閉門羹,心裡也有氣。他生她的氣就生她的氣,何必作踐自己的身子?這明明是給她看,讓她心裡過不去。織雲跟著她過來勸說,「玉姑娘你還生真氣?從十歲你就開始服侍他,還不知道他的脾氣,二殿下雖然個子大,但畢竟還是孩子心性。他現在心裡委屈著呢,我能理解他,你看呀,他這次去圍獵多一半是為了你去的,為了讓你吃到鹿肉,他受了這麼重的傷,回來卻沒埋怨一句,也沒喊過一次痛,總是強打著精神說沒事,還不是怕玉姑娘多心?他受這麼多罪還不是就為了讓玉姑娘吃上一口烤鹿肉,可是玉姑娘卻連一口都沒吃,還吐了,他心裡能好受嗎,他這一場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啊。他現在不是氣你,是心裡太委屈,也不是不想見你,是拉不下面子,玉姑娘如果肯拉下面子好好哄哄他,肯定就沒事了。你就看在織雲的份上吧,二殿下這麼不吃不喝的,身上還有傷,他又不是鐵打的,再這麼熬下去可是會出事的,他出了事,一是怕上邊怪罪,二呢,你心裡難道不心疼?」

  玉壠煙站在幕帳外,寢殿內傳出耶律重琰的聲音,「讓她走,我不想見她,讓她走!」恍然間好像又回到了她初來的時候,他也是這樣趕她。想起這幾年來的朝朝暮暮,耳鬢廝磨,她心裡突然想開了。

  大小丫頭都悄悄退出了寢殿,只有玉壠煙輕輕走進去。耶律重琰躺在床榻上,將整個被子都蒙在頭上。四周慢慢安靜下來,再無一絲一毫的聲息。

  隔了一會兒,耶律重琰掀開被子,「梳雨,她走了?」他的聲音里有淡淡的失落,扭身抬頭,卻見站在眼前的不是梳雨而是她,他的臉一下子紅了。

  

  玉壠煙輕聲說,「是我不好,我一直在盼著二殿下早點回來,這樣我就能吃上二殿下烤的鹿肉了,那天的鹿肉真的很香,我也真的很想吃個夠。可是當我拿著它的時候腦海里不由自主的就想起那隻小鹿,它很可憐,沒有了娘,我很小就沒有了娘親,可身邊還有爹爹,可是它一個親人都沒了,想起我要吃的是它的……我就一點都吃不下……」

  「原來是這樣」耶律重琰釋然,「玉姐姐心地真好,我怎麼就沒想到呢,玉姐姐,以後我再也不殺帶幼崽的母獸了,你說好不好?」

  玉壠煙點點頭,趕緊查看他腿上的傷,取過藥箱來幫他上藥。

  「那頭小鹿好不好?」在她幫他敷藥的時候,他很安靜聽話。

  「我把它放在後花園裡了,讓漆工做了一個白色的柵欄,圈起一片草場來給它。我還給它取了個名字,叫梅蓮」

  「梅蓮?很好聽……我能去看它嗎?」耶律重琰的注意力轉移到小鹿身上。

  「當然能,但要等你養好了,你要好好養病」

  耶律重琰轉嗔為笑,天上的一片雲彩這才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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