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等你

  「真的？」混沌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但很快，她便警惕地瞪著他，問，「你不是在騙我吧？你說的那個相見的時候，是什麼時候？」

  「出家人不打謊語，至於時候……」和尚想了想，笑道，「貧僧要去遠遊，如果你願意，就在貧僧遠遊的路上等我吧……」

  「遠遊？是很遠的地方嗎？要不然，我載你去吧。」混沌有六隻翅膀，八條腿，想要去哪裡都像閃電一樣快。但反觀和尚，就沒有那麼威風了。他的腿雖然修長結實，但隻有兩條而已。要是走很遠的路的話……豈不是要很久？

  「不，」和尚笑了，「那個地方，是隻有貧僧自己才能夠達到的地方。所以貧僧……隻能一步一步地走到那裡。」

  「自己……一個人嗎？」

  這是怎麼回事呢？突然之間，心裡的某一個地方開始疼了起來。有那麼溫暖，那麼悲傷，又那麼柔軟的情愫從疼的地方溢出來，滿滿的溢滿了混沌圓滾滾的身體。

  如果是一個人的話……他將會是多麼的孤獨啊……

  「貧僧這麼聰明，怎麼可能一個人去往險境？」和尚笑著，示意混沌他懷裡還有一隻毛茸茸的小猴子，「貧僧準備將這隻小猴子養成天下第厲害的王者，這樣他就能保護貧僧，你覺得如何？」

  「如此，還好……」混沌心裡的難過，好了那麼一點點，「你要什麼時候出發呢？」

  「很快。」和尚說，「很快很快。」

  

  他擡起頭，望向了陰沉如烏雲壓境的天空。

  微笑淺淺浮現在臉上，像輕吹過的風，驅散了烏雲，使陽光穿透烏雲的縫隙，將光的利劍刺向大地。

  剛才還被籠罩在陰霾之中的荒野，竟現出了幾許生機。

  「不過，你要記得，隻能因飢餓而食，切不能貪心，也不可濫殺無辜。」和尚轉頭看向混沌，他神情裏的威儀和莊嚴，讓混沌升不起半點欺騙之意。她鄭重地點了點頭。

  「那麼，開始吧。」和尚重新微笑起來，他看著混沌的目光，像期待著徒弟表現的師長，「讓我們的約定，就從現在開始——去吧！」

  「吼！」

  混沌一躍而起，沖向那些在不遠處偷窺的野獸。

  上古之獸渾身散發而出的霸氣，和混沌眼中的嗜血癲狂，驚得那些野獸立刻四下逃散。

  然而，他們又哪裡是混沌的對手？

  混沌張開她呈一字型的大嘴，狠狠地咬住一匹野狼，竟將它攔腰咬斷。新鮮的血液飛濺，灌入她的口中，讓她心滿意足，更讓她狂喜歡快。她欣喜地撲著、咬著、撕扯著、咀嚼著，荒野之上響徹著她的大嘴咀嚼血肉骨頭的咯吱聲響，令人毛骨悚然。而野獸的哀號聲、悲鳴聲和憤怒的咆哮聲，更是令人不忍聞聽。

  然而看著這一幕的和尚卻在笑。

  他看著混沌的目光，就像是看一隻在草地上打滾的毛茸茸的小熊，或者是在林間撲著蝴蝶的貓兒。

  天空的背後，不再是天空。

  但……

  遠方的遠方，還是遠方嗎？

  他要去尋找，就從現在開始。而他和她約定的那個未來，就在遙遠而又咫尺的明天。

  當那一天真正到來的時候，你會不會已經將它全部淡忘了呢？

  「我……還記得呢，記得我們的約定，記得在這裡等你。隻是……」混沌喃喃地說著，她被刺傷了的五臟已然汩汩地湧出鮮血，令她那張巨大的嘴裡不斷地向外吐出鮮血。

  隻是等得及久，就會忘記很多的事情。有很多時候，我甚至忘記了你的樣子，你的聲音，甚至開始懷疑你所告訴我的一切，都是不是真的。

  「在黑暗裡太久……就會忘記光明的啊……」赤紅的血淚，從混沌的眼睛裡汩汩地流下，億萬年來那些被她吞噬嘶咬過的怨靈，那些因為死亡而產生的痛苦和恐懼都在深深地糾纏著她。讓她開始懷疑曾經經歷過的一切，是否都是真的。

  她在相信與懷疑之間掙紮，在堅定與矛盾之中糾結，她無數次地問自己到底是不是對那個和尚信任得毫無保留，而每一次的答案都是肯定的。就這樣，混沌度過了億萬年。

  億萬年了啊……

  幸好，她等到了他。

  「你來了，真好。」混沌由衷地道。

  雖然鬥轉星移，她遍嘗艱辛痛楚，一路煎熬著走過。雖然他變成了一個少年，雖然他那時候的一襲勝雪的白衣已然變成了一襲如火的袈裟。但是，她總算是見到他了，不是嗎？

  「貧僧要讓你見一個人，她有話想要對你說。」他用那麼那麼好聽的聲音，說，「為了見你一面，她已經在世間遊蕩了很久很久。」

  說著，他從火紅的袈裟袖子裡托出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個小小的光團，散發著無比溫暖的光芒，他輕柔而又小心翼翼地托著它，像是生怕稍微用力，便將它捏碎一般。而那光團的顏色，卻是那樣的柔軟，像是凝聚了混沌內心所有美好願望一般的柔軟。

  他，將它遞到了混沌的面前。

  「是……你嗎？」雖然隻是一個光團，但是從光團上散發出來的清新的花香，卻讓混沌一下子就認出了她。

  「百花……羞？」混沌輕聲問。

  光團給予混沌的回應，便是越來越明亮的光芒，她慢慢地漲大了身形，慢慢地越來越大，直至化為一個人形。

  一個美麗非凡的少女的形體。

  她有著超脫出塵世間的清雅，也有著超脫於人世間的靈秀。她的眼睛，閃耀著善良的溫柔的平和的光芒，溫暖而恬靜。她笑意盈盈地看著混沌，對她點了點頭。

  「這麼久以來，辛苦你照顧我的父親和我的國人了……胖球兒。」百花羞微笑著說道。

  胖球兒，是一千年前，混沌與百花羞在蟠桃林相遇之時，她給她取的名字。

  芸芸眾生，最不該有的，就是智慧，最不該存在的，就是問題。

  當眾生有了智慧，就開始有了問題，有了問題，他們就會去尋找答案。而所有的動盪與霍亂，都是從這些尋找答案的過程中產生的。

  這些，是億萬年來，神在制定萬物生存法則的時候總結出來的。時間過得越久，這項規則被挑戰的就越是頻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