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和尚

  「走……開……」不眴走得太久，早已經失去了力氣，被這些少年撲倒在地的同時，權杖和寶劍都被奪了下去。

  「我的……權杖……」那還沒有來得及銘刻自己名字的權杖啊！怎麼可以就這樣被丟棄在一旁？！

  那代表著祖先的榮耀與聖國榮光的權杖……竟然與國土的興亡一起，全部毀在他的手上了……

  恥辱，恥辱啊不眴！

  軀體上傳來的撕裂般的劇痛遠不及內心湧起的恥辱之感，不眴拼了命地伸出手，想要去拿自己的權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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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嘶！」

  他可以清楚地聽見自己的皮肉被少年們撕扯咬下的聲音，他的血從傷口處湧出來，被灌入少年們的口中，更順著他的身體汩汩地流淌下來，在地面上拖出長長的痕跡。

  這是一場天降的盛宴，少年們拼命地啃咬和吞噬，活生生被撕扯身體的痛苦讓不眴幾乎疼得暈厥過去。然而，此時的他已經沒有心思再去顧及那些撲在他身上亂啃亂咬的少年們，他的眼裡，只有權杖，只有象徵著聖國無上榮譽的權杖。

  一步，兩步，三步，他越來越近了。

  越來越近了！

  不眴用盡全力地伸出手，眼看就可以觸碰到他的權杖。只可惜，壓在他身上的少年們太重，而他的力量早已經用盡，無法再向前。

  就只剩下……那麼一點點，一點點了……

  不眴喘息著，他的手臂終是再也無法向前去探，虛弱地放了下去。

  就在不眴已然絕望之際，一雙穿著芒鞋的腳突然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象徵著四大皆空的芒鞋，以草編織而成。此地除了荊棘便是荒野，可這雙芒鞋上卻不見塵土，甚至閃耀著點點的露珠，仿佛逐水而來般，乾淨得可以。

  「呼……呼……」

  不眴艱難地喘息，倒在地上的他緩緩地抬起眼睛看向眼前的人。

  那是一個穿著白色僧袍的年輕僧人，單薄的僧袍被他清瘦卻結實的身子撐起，飄逸而出塵。他頭上巨大的斗笠將他半張臉都遮在一片陰影里，他頸上戴著的一串烏黑佛珠閃耀著奇妙的瑰麗光芒，一柄爍爍生輝的九環錫杖被他拿在手裡，雖無風，卻可以兀自旋轉、相撞，發出一陣陣悅耳的錚鳴之音。

  「我的……我的權杖……」不眴用乞求的眼神看著白衣和尚。而白衣和尚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像是一個高高在上的神祇在看著一隻渺小卑微的蟲蟊。

  「求你……」

  不眴哀求著，然而一張口，卻有大口的鮮血咳出來，噴濺在白衣和尚的僧袍下擺，和他那雙白得耀眼的僧襪上，鮮紅得刺目。

  白衣和尚低頭看了看他的僧袍，和濺上鮮血的襪子。

  「對……不……對不住……」

  白衣和尚緩緩地張了口：「你身處險境，在乎的卻不是自己的命，而是一柄無用的權杖，和他人的衣襪嗎？」

  雖然他的臉全部都被遮在斗笠里，但從他的聲音里，不眴可以感覺到他在笑。可他……為何會說自己的權杖是無用之物？

  「那不是無用……咳！」鮮血從不眴的口中不斷地湧出來，他的身體開始了劇烈的抽搐。不眴緊緊地貼在地面上，他的背部幾乎被那些少年們撕裂扯碎，現在的他們，正在把手伸向他的內臟。

  「世間重要之物，都重不過生死。如今你已經死到臨頭，又有什麼能比性命更重？」白衣和尚說著，緩緩地舉起了他手中的九環錫杖。

  「轟！」

  一道金色光芒突然自九環錫杖中疾竄而出，似一條金蛇撲向不眴背上的少年，將他整個人擊飛，「撲通」摔倒在地。

  「轟！」

  「轟！」

  金光不斷地從九環錫杖上飛躍而出，那奪目而絢爛的光芒，像九天之上的驕陽般散發出令人為之神迷的色彩。不眴就在這片燦爛的光芒之中，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如果這就是死亡的話……那麼起碼他沒有感覺到痛苦和害怕，不是嗎？

  光芒之後，便是長久的黑暗。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上再次傳來一陣陣的劇痛。像是有火焰在熾烤著自己的身體，燒灼的感覺讓他每一雨的肌膚都像被烤成焦炭一般痛苦難耐。不眴張開嘴巴想要吶喊出聲，可是突如其來的清涼之感卻頃刻間趕走了這股難忍的燒灼疼痛。像被冰涼的海水包裹其中，像被清冷的風輕輕吹拂，那樣的輕鬆與愜意，仿佛所有的痛苦與煩惱都不復存在了一般。

  原本想要睜開眼睛的不眴，慢慢地進入了夢鄉。似乎是過了相當漫長的時間，他忽又感覺到了一陣劇烈的疼痛，好像有人正在用細小的利器用力地刺著自己的皮肉。那是一種鑽心的疼痛，疼得不眴連身體都在下意識地抽搐。他猛地睜開眼睛，正要發聲，卻被一隻手按住了腦袋。

  「別動。」

  一個低沉的聲音輕聲喝斥。

  這聲音……不眴轉動眼珠，赫然發現按住自己的人， 正是那個白衣和尚。他就蹲在自己的身邊，手中拿著針與線，正在縫合……不眴的身體！

  「你在做什麼？！」不眴驚聲問。

  「救你。」白衣和尚頭也不抬地道。

  「你為何要救我？」

  失去了國土，失去了身為王的驕傲，他愧對先祖，愧對聖國歷代的君王，又有何顏面苟延殘喘地活下去？像他這樣懦弱到連國土和王座都保護不了的人，是活該墜入地獄的吧？！

  「你真是蠢，」白衣和尚冷冷地說道：「常言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和尚救人，本就是天經地義，還需要理由嗎？」

  「好一個天經地義！哈，哈哈哈！」不眴突然狂笑起來，「你說和尚救人乃是天經地義，可剛才我卻親眼看到你殺了那些少年！難道和尚連殺生也是天經地義的嗎？」

  白衣和尚轉過頭來，雖然他的臉被斗笠遮擋，但不眴仍能感受到他冷冷地看了自己一眼。

  「那些不是人，是魔。」

  魔、魔？

  不眴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