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丑兒

  怪不得會有那樣震耳欲聾的哭聲，此人的嗓門還真是不小。這麼就近對一心大吼一番，竟是震得一心的耳朵都嗡嗡作響，甚是可怕。

  然而一心到底還是沒有捂住耳朵，他瞧著眼前的少年，怔怔地，半晌都未再說出話來。

  

  這少年穿著一襲青色道袍，稀疏的頭髮用一枚木簪綰在腦後。他大約十四五歲模樣，生得虎背熊腰，膚色黝黑無比，一張臉上疙疙瘩瘩，似是雨水拍在泥面形成的水窪。他的眉毛異常濃重，似兩把刷子橫在眼睛上，他的鼻孔又大又圓，好像塞一粒花生米進去都會掉出來。他的嘴唇雖然肥厚，卻仍遮不住露在外面的暴牙。

  見一心這樣盯著自己瞧，少年道士的臉頓時漲得紅了。

  「喂，我知道我長得醜，那也不興你這樣盯著。不要以為你長得好，就多了不起了，我告訴你……哎，你幹什麼？！」

  道士的話還沒說完，他的肩膀就被一心扳住了。

  「活的！」一心欣喜地喊道，「是活的！」

  他越說越高興，不由得用力地晃了晃。道士先前被摔得發昏，這會又被一心這麼一晃，頓時覺得胃裡一陣翻湧。他用力推開一心，氣道：「少廢話，岔道本來就是活的！」

  「活的，活的！」一心被道士這般蠻橫地推開，也不惱，自是拍著手地笑道，「是活的！」

  「我說你這和尚是不是傻了？！」剛才遇到個猴子，不由分說地拎起自己就扔，險些沒把他摔死。好不容易緩過氣兒來，看到個正常人，卻又是個傻子，真是出師不利，撞了霉神了！

  「喂，和尚，你腦子塞了螞蚱了？又蹦又跳的。」孫悟空那充滿不耐煩的聲音響起來，一心聞聽，便歡喜地奔過去，一把拉住了孫悟空。

  「悟空，你沒殺他！」

  「他又不是妖怪，沒事殺他做甚？你當俺老孫跟你一樣傻？」孫悟空一臉黑線。

  「悟空……你……真好。」一心的眼睛晶晶亮，晃得孫悟空一陣頭昏眼花。他拉下一張猴臉，舉起金箍棒便將一心架到一邊兒。

  「喂，那隻狒狒，你剛才哭什麼？」孫悟空問道士。

  「你你你你你，你說什麼？貧道是狒狒？你眼睛是不是瞎？貧道哪裡像狒狒？！」道士被孫悟空氣得哇哇直叫。

  「難道不是？」豬八戒眨著眼睛，奇怪地戳了戳道士的屁股，「哎？大師兄，可能真不哎，他沒尾巴。」

  「別碰我！」道士尖叫著轉身，剛想怒罵，卻在看到豬八戒的時候，「嗷」地大喊出聲：「媽呀！有妖怪！」

  說罷，他轉身就要跑。

  「停。」沙悟淨的身形陡然間沙化，然後閃至道士的身前迅速形成實體，道士唬得「哎呦」一聲跌坐在地上，嚇得一張黑臉都變成了紫臉。

  「算了，你們別為難這隻猩猩了。」敖烈說著，舉步緩緩地走了過來。

  他的銀髮爍爍生輝，他的臉龐晶瑩有如皎潔的明月，他的眼睛，好似陽光下幽藍的海面，閃耀著鱗鱗的波光。

  「神……神仙……」道士只有在看到敖烈的時候才停止了抓狂，他怔怔地看著敖烈，竟然雙膝一軟，「撲通」一聲給敖烈跪了下來。

  「神仙，上神！求上神救小的一命，求上神救救我五莊觀上下百餘條同門性命！上神哪！」

  道士一邊說著，一邊號啕大哭。

  五莊觀？

  敖烈伸出一根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拂了拂額角，然後冷冷道：「不救。」

  「不、不救？」

  可嘆那道士哭得眼淚鼻涕全都流下來了，他哭得如此賣力，卻只換來敖烈的一聲「不救」。如此乾脆，到底還有沒有神性？！

  「你！」道士一躍而起，指著敖烈的鼻子痛罵，「虧你還是一介得道的上神，為何見死不救？難道我五莊觀同千百年來所供的香火、所進的供品都換不來你的一絲眷顧憐惜嗎？你……你們做神仙的，到底有沒有救世之心，有沒有扶傷之意？！你們……統統都是騙香火騙供奉的大騙子嗎？」

  敖烈靜地看著這道士，任他大吼大叫完畢，方清了清嗓子，道：「之貧僧不是神仙，而是……和尚。你所供的香火是給誰的就找誰去，不要在這裡擋路，滾。」

  說罷，銀白的長袖一拂，便欲轉身。

  「和、和尚？」道士怔了怔，然而再待看著敖烈那偉岸俊美欣長的身姿時，他便咬緊牙關，把心一橫，猛地磕了一個頭，道，「大師！佛道本是一家，同是修行人，就請大師慈悲為懷，救我五莊觀同門一眾出那火海深淵吧！」

  敖烈從鼻子裡冷哼：「不救。」

  「這、這又是為什麼？」道士怔了。

  「因為你……」敖烈深深地嘆息一聲，「好醜……」

  道士先是一愣，緊接著，竟「噗」地一聲，一口鮮血噴出，整個人昏暈倒在了地上。

  「哎呀，這可如何是好！」一心唬了一跳，立刻奔過去將道士扶了起來，「敖烈，你把他氣吐血了！你看，他都翻白眼了！」

  「師父，你扶這種醜八怪作甚，真是髒死了，髒死了！」敖烈說著，一臉嫌棄地後退。

  「喂，你到底還是不是慈悲為懷的出家人？！」敖榮實在看不下去，跳起來大著嗓門沖敖烈嚷。

  「慈悲？」敖烈無辜地眨了眨他那幽藍的眼睛，漾出一汪秋水，「那是什麼？」

  敖榮的蛇膽一抽，險些被敖烈氣得背過氣去。

  「他說五莊觀上下的同門都遇到了危險，我們須得救他。」一心說著，伸手撫在道士的人中上，用力地往下這麼一按。

  「嗷！」

  道士慘叫著，猛地抽搐起來，鮮血，從他的嘴裡汩汩地流了出來。

  「你你你你你……你好黑的手！」道士指著一心吼。

  「我？我怎麼了？」一心一臉呆萌，他怔怔地看著道士，卻瞧見他將捂著嘴巴的手伸出來，在他的手心裡，躺著兩枚帶著血的門牙……

  「小、小和和和尚，你把他的門牙打下來了？」敖榮倒吸了一口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