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真相

  「你以為，你所信奉的佛祖是怎麼增長修為？念經？打坐？別天真了！他們的蓮花寶座一樣沾滿鮮血，用生靈的命，用他們的精魄供養成佛！」

  ——比邪

  鋒利的長刀寒光閃耀，帶著雷霆之力破空而來，狠狠砍下，眼看便要砸到一心。

  「轟」！

  比邪的長刀似是撞擊在盾上，迸發出串串火花，竟被震得直飛出去。比邪也被震得虎口開裂，雙臂發麻，整個人踉蹌著後退，險些跌坐在地。

  他這才看清，在小和尚的腳下，有一道深深的印記，那是被某種強大神器劃出的結界符印。

  「你進不來，也傷不了我的，」一心同情地對比邪，道，「悟空說過，只要我不走出這圈子，就沒有任何人能傷我，不論是神，是魔，還是妖。」

  孫悟空。

  這個名字讓比邪的臉抽搐了幾下。

  他雖然已然怒火攻心，但僅存的理智告訴他，既然留下這印記，就證明孫悟空一時半會回不來。只要殺了唐玄奘，只要殺了唐玄奘，他就可以替自己的妻兒報仇了！

  

  他要帶著唐玄奘的人頭，前往天庭，他要讓玉皇大帝知道太上老君的禍心，讓太上老君替他的妻兒償命！

  「呵，」比邪咧開嘴，露出讓人毛骨悚然的笑，「只要你出來，我就告訴你猴子的心在哪。」

  「真的嗎？」一心的眼睛再次亮了起來。

  比邪目光陰沉地點了點頭。

  「你要說話算話哦。」一心說著，慢慢地、一步步地走出了孫悟空畫下的那個圈。

  這種一聽就是說謊的事怎麼能信？孫悟空到底是從哪找來這麼個缺心眼的小和尚？！

  饒是敖榮這個一心想要置唐玄奘於死地的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不要去啊，去了就是送死！

  話，就在嘴邊，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別說是現在不堪一擊的敖榮，就連五百年前的他，也未見得是比邪的對手。他至今還難以忘記五百年前的那場大戰，他所率領的蝦兵蟹將就像案板上的魚肉任由東天神將圍剿殺戮。

  求天，天不應，遁地，地無門。

  殺不出的血路，無能為力的悲涼，只能眼睜睜看著死亡臨近的崩潰之感。這一切的一切都讓敖榮恐懼，只要一想起，他就控制不住地顫抖，恨不能奪路而逃。

  敖榮藏在野草里，縱然已是蛇骨全碎，卻仍顫抖如篩，他甚至要竭力小心不要發出牙齒打顫的聲音。

  絕對不能讓東天的人發現自己，絕對不能！

  「喂，蠢蛇，給我看好和尚。他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我就擰下你的腦袋。」

  耳畔似乎還迴蕩著孫悟空臨行時的話，那魔頭篤定自己絕不敢傷唐玄奘的原因，是因為即便敖榮殺了玄奘，也逃不出孫悟空畫下的符咒，跑不出這個圈。

  然而，敖榮出不去，比邪也同樣進不來。

  孫悟空雖然暴虐可怕，落在他的手裡也許不一定能活。但，落在東天人的手裡，他必死無疑。

  所以只要他不出去，只要他不出去……至少可以有活命的機會。

  敖榮這樣想著，便愈發努力壓低腦袋，隔著野草的縫隙，看著一心。

  一心，就這樣邁出了那個圈。

  比邪露出了得逞的獰笑，他一把抓住一心，將藏在腰帶間的匕首抵在了他的喉嚨。

  「唐玄奘，想不到你這麼蠢！」

  鋒利的匕首劃破了一心的脖頸，滲出絲絲鮮血。一心的臉上，卻沒有顯露出半點畏懼，他認真地看著比邪，用他溫和如玉的聲音問：「猴子的心，在哪兒？」

  「自身都難保還關心那隻猴子嗎？」比邪怒髮衝冠，捉住一心的手緊了又緊，「你想知道，我就告訴你！孫悟空的心，早在五百年前就餵了西天佛祖了。他的心，被如來佛祖吃了！哈哈，哈哈哈哈！」

  「你騙人，」一心厲聲喝斥，「佛祖不會做這種事情。」

  「他當然會做這種事情！」比邪瞪圓了滿是血絲的眼睛，猙獰有如惡鬼。

  「你以為，你所信奉的佛祖是怎麼增長修為？念經？打坐？別天真了！他們的蓮花寶座一樣沾滿鮮血，用生靈的命，用他們的精魄供養成佛！」

  「住口！不是這樣，不是！」，剛才那個暖萌溫和的小和尚，一反常態地激動起來。一心雙手扳住比邪手用力掙扎，他的小臉兒因為憤怒而漲得通紅，淚水在他的眼中打著轉，他大聲地喊道：「佛祖不是這樣的，佛祖是慈悲的，他不會做這樣的事！」

  「他會！」比邪狂嘯出聲，他舉起手，歇斯底里地道，「你看到我手上的血了嗎？我的這雙手，從千年前就開始殺戮征伐，沾染了多少生靈的血！連金山寺的那些蠢和尚，連法明那個老糊塗，都是我一手解決的。哈哈，看，你快看啊，這沾滿了眾生鮮血的手！你的佛祖，他也跟我一樣！」

  「你說……你殺了金山寺的師兄們？」一心突然安靜下來，他瞪大了眼睛問比邪。

  「少囉嗦！」比邪猛地將一心擲在地上，然後抓緊匕首俯身狠狠刺向一心，「去死吧唐玄奘！」

  一顆淚，從一心的眼角緩緩滑落。

  他記得在孫悟空離開之前，他曾問過孫悟空，知不知道師父是怎麼死的。

  孫悟空思索了半晌，然後給他講了一個師父法明大戰狂魔三百回合的故事。大抵的意思是法明跟一心說好玩藏貓貓之後，師父就遇到了一個百眼狂魔。這個百眼狂魔四處找人打架，打敗了對方就吃掉，因此殺害了無數生靈，師父為了救天下蒼生，與百眼狂魔展開殊死搏鬥，最終取得了勝利。

  然而，他也為這勝利付出了代價——他的頭被百眼狂魔砍掉了。饒是如此，師父終是為三界生靈做出了貢獻，不愧為金山寺的大德法師。

  雖然孫悟空說的跟一心的師父不太像同一個人，但當時的情形又確實像這麼回事，所以一心便天真地信了。

  如今，他才知道，原來，那天金山寺燃起的大火併不是師兄們做的法事，而是一場奪命之焰，焚毀了他視為家的那個地方。而他的師父法明，並不是要跟自己玩才抱他匆匆逃出金山寺，藏他進樹洞的。

  沒有石榴汁，沒有百眼狂魔，師父是為了保全一心才被殺害的。

  是眼前的這個人，殺了師父。

  一心的臉上，滿是悲悽。

  剎那間，比邪的匕首己至，眼看著就要刺入一心的喉嚨。

  敖榮實在不忍心眼睜睜地看著一心死，只好……閉上了眼睛。

  按照順序，現在應該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了吧？

  然後小和尚就會慘叫，再然後，一定是響起比邪得手之後的狂笑。

  再然後，比邪離開，我等孫悟空回來。孫悟空會發瘋，結界解除，我跑路……

  敖榮算計著，被自己天衣無縫的計劃感動得幾乎要笑出聲來。然而，他既沒有聽到小和尚的慘叫，也沒有聽到比邪的狂笑。

  一切都沒有發生，一切都安靜得讓人感覺到奇怪。

  敖榮緩緩睜開了眼睛，隨即，完全怔在了當場。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到了什麼？他竟然看到弱不禁風的小和尚一心用他的小手捉住了比邪的匕首，明明是那么小不丁點兒的東西，握住匕首竟不能使比邪再多用力一分！

  這……這是怎麼回事？！

  一心攥著匕首的手，已然被割破，汩汩流出鮮血。這血，如驕陽般閃耀著耀眼光芒，散發出逼人熱度。

  好熱！

  從匕首上傳來一陣陣熾熱，像火焰在熾烤著匕首般燙手無比。不，不是火焰，是一種更為強大的力量，強大到超越了火的熾熱。

  匕首，已經開始變紅，似地底翻湧的岩漿，又似鍛鐵爐里剛剛取出的赤紅之鐵。

  這熱度疾速地向上蔓延，越來越燙，比邪的手已經開始顫抖，他快要握不住了。

  眼前的小和尚，一雙俊目冷冷地看著自己，眸中似有無數星辰在流動旋轉，耀眼至極。那奪目的光彩，讓比邪不敢直視，卻又無法移開他的視線。有什麼力量在吸引著他，奪取著他的感知與力氣。

  周圍的空氣好像被點燃一般，寸寸縷縷燒灼著他，讓鎧甲也逐漸升溫，燙得他的身體都發出嘶嘶聲響。饒是如此，也無法遏制住寒意順著他的脊背向上攀升，這種恐懼……這種恐懼他太熟悉，熟悉到五百年以來都不曾退去。

  「為什麼要殺害我的師兄們，為什麼要害我師父？」一心喃喃地問著，突然猛地一撞，將比邪撞翻在地，繼而騎在他的身上。

  匕首，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一心奪了過去，鋒利的尖端對準比邪。

  一心粉嫩的臉色開始變得蒼白，眉眼顯露出與平時的他判若兩人的冷峻與威儀。

  「我佛門弟子，豈容你這卑微骯髒的東天神將誅殺踐踏？你……好大的膽子……」

  明明是一個小小少年的聲音，卻不知為何如此嘹亮。於這廣袤的田野之中，響起一個更為威嚴、更為冰冷、更為洪亮的聲音，似雷鳴，若龍吟，如山崩，震耳欲聾。整個大地都開始震動，繼而龜裂出數道巨縫。林間鳥雀驚飛，走獸四散奔跑，樹木亦是瘋狂地抖動著樹枝，將葉子抖得簇簇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