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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雲鬢初殘花萼墜(2)

2025-01-31 14:41:36 作者: 馬小丁

  第五十一章

  雲鬢初殘花萼墜(2)

  頤寧宮,就在這樣在入冬的時分里沉浸在無力自拔的悲傷里,朱成璧一日一日的憔悴下去,除了奕渮與玄凌,連朱柔則與朱宜修都不肯再見了。

  桂子清香的氣息逐漸消弭,匆匆入宮的木棉精心準備了銀桂茶,芳香四溢,卻根本不被朱成璧所喜,連花房新培育出的玉盤金盞菊落在朱成璧眼裡,都是那樣蒼頹的顏色。竹息與竹語只小心翼翼的做事,也不敢說話,只怕驚擾了朱成璧深沉的哀思。

  數日後,朱成璧由著竹息陪著,去通明殿上了一炷香,朱成璧跪了好久,以額觸地,以彌散的寒涼衝去心底鬱積的哀傷,直到雙膝又隱隱作痛才不得不起身出殿。

  殿外,是風輕雲淡、萬里晴空的好天,然而,朱成璧觸景生情,想起那個還未謀面的孩子,都來不及看這世界一眼,怔怔垂下淚來。

  竹息低低勸道:「那個孩子或許是命中注定與太后娘娘無緣,太后這樣日日流淚,只怕會落下病根。」

  朱成璧聲音溫弱:「是我無福,留不住他。」

  竹息輕輕嘆氣,卻是竹語匆匆過來,福了一福道:「太后娘娘,成嬪的孩子沒了。」

  朱成璧微微一怔,心底似有什麼疑慮轉瞬間湧起,烏雞湯,朱柔則……朱成璧身子晃了一晃,竹息忙緊緊扶住她,大聲喚道:「太后娘娘,太后娘娘!」

  

  「竹息……」朱成璧好容易穩住了身子,目光定定注視著竹息驚慌失措的眼神,「傳萬明昱。」

  萬明昱到頤寧宮的時候,朱成璧正斜斜倚靠在織錦掐金的玫瑰色貴妃長榻上閉目養神,篩進珠簾的細碎日光以極輕柔溫和的角度在朱成璧身上婉轉傾瀉,裙裾上密密鏨著的冰蠶線有朦朧的光澤泛出,似屋檐下析出的薄霜。

  頤寧宮燒著暖洋洋的炭火,而朱成璧周身卻似籠著一層若有若無的寒氣。不過數月的功夫,朱成璧瘦了不少,更憔悴了不少,仿佛之前寬厚與她的歲月都匆匆從她保養光潔的面上無情流逝,再也把握不住。

  「你來了。」朱成璧的嗓音暗啞無力。

  萬明昱微微屈膝,輕啟朱唇:「嬪妾長春宮容華萬氏叩見太后娘娘,祝太后娘娘萬福金安!」

  朱成璧緩緩支起身子,打量萬明昱幾眼,方接過竹息奉上的一盞安神茶:「皇上呢?」

  「皇上與皇后都在萬金閣,成嬪自小產後便一直昏睡著。」

  朱成璧眸光微沉,只靜靜抿一口茶道:「你素來聰明,那你告訴哀家,成嬪小產,是天災,還是**?」

  「之前數日,成嬪一直胎動不安,皇后認為,安小儀與成嬪關係不睦,自成嬪有孕以來,安小儀聖眷優渥,或許才會導致成嬪憂思太過、患得患失。」萬明昱從容不迫,娓娓道,「但是,皇后忘了一件事,安小儀有無盛寵,到底還是皇上說了算,皇后認為安小儀影響成嬪安胎,便是指責皇上偏私。所以,皇上雖然內心裡為成嬪的孩子傷心,但到底也沒有懲罰安小儀。」

  朱成璧輕輕一嗤,柳眉一揚:「皇后當真這樣看不慣安小儀?」

  萬明昱笑意清和,意味深長道:「是嫻貴妃有意無意提及安小儀,皇后才會順水推舟,不過也難怪,如果皇后不進言的話,只怕皇上為找台階下,倒會先處罰安小儀。如今皇后話里話外指謫安小儀不明事理,倒讓皇上下不了台,嫻貴妃才真正聰明。」

  朱成璧微一凝神,只揮了手讓竹息與竹語下去,淡淡道:「哀家想與你做一筆交易。」

  萬明昱有幾分驚異,遲疑道:「太后娘娘與嬪妾做交易?」

  朱成璧一記一記摩挲著手裡的琥珀鼻煙壺,感受那繁複的雕花紋路,靜靜迫視著萬明昱不明所以的眸光,沉聲道:「哀家之前暈厥,並非是因為新疾舊病迭發,而是小產。」

  萬明昱聞言大駭,電光火石間,已斂裙穩穩下跪:「嬪妾愚笨,聽不懂太后娘娘的話,更何況若論親疏,太后娘娘完全可以傳召嫻貴妃。」

  朱成璧冷哼一聲:「哀家知道你想明哲保身,所以哀家此番許諾你妃位,即便你將來沒有孩子,哀家都能保證你屹立不倒。更何況,這件事情,皇后撇不清關係,嫻貴妃也有嫌疑。」

  萬明昱心頭一怔,極力平復住自己急促的呼吸,仰頭望向朱成璧鎮靜自若的眼神:「嬪妾……要的不僅僅是妃位。」

  朱成璧手勢一滯:「你想做淑妃?你好大的心胸!」

  萬明昱搖一搖頭:「嬪妾並不是求取位分,但事出突然,嬪妾眼下也不清楚自己想從太后娘娘手裡得到什麼……宮裡頭最是前途難測,所以,嬪妾想要太后娘娘許一個承諾,將來嬪妾身在險境,憑太后娘娘的承諾,便可以全身而退。」

  朱成璧凝眸於萬明昱沉靜如水的面容,忽而一笑:「你在要挾哀家?」

  「嬪妾不敢,只是太后娘娘應該明白,嬪妾入宮,固然是太后娘娘欽點,但嬪妾亦有私心。」

  「什麼私心?」

  萬明昱靜靜吐出一口氣:「一己平安,一族平安。」

  朱成璧眸光微轉:「這並不難,只要你固寵,自然能平平安安。」

  萬明昱淡淡一笑,注視著貴妃長榻上精雕細琢的二龍戲珠穿雲噴水圖案:「固寵本就難上加難,更何況固寵與平安之間並不能永遠掛鉤,前朝的玉厄夫人、密貴嬪,哪一個不是風華絕代、榮寵無雙,最後又是怎樣的下場?」

  朱成璧未置可否,只緩緩道:「你與陸容華不同,她不得寵,但一直渴望著獲寵、方可揚眉吐氣;而李婉儀,雖然寵愛不衰,但總渴求更多,或許她已對皇帝動了真感情;成嬪與安小儀只是為了恩寵與利益而爭鬥;至於賢妃與德妃,更多則是為著家族的榮耀與自身的虛榮。但你不同……」朱成璧覆手於膝,徐徐道,「你總是淡淡的,皇帝多去你的長春宮幾回,你不會得色驕縱,皇帝多賞賜你一些東西,你也只是鎖進庫房。有時候哀家也在想,你到底是祈求更多,還是從來不放在心上。」

  萬明昱微微一凜,轉瞬間恢復如常:「寵愛於嬪妾,並非是缺之不可,但也不是可有可無,嬪妾要的,皇上不知道,也給不起。」

  「你要的是什麼?愛情?」朱成璧嗤之以鼻,「不要忘了,你是帝王的妃嬪。」

  萬明昱聞言輕笑,她的笑意那樣柔軟,如被春風吹漾的一池碧波湖水,卻隱隱有一層未被完全消融殆盡的冬末寒意浮現:「愛情?那樣奢侈的東西,即便皇后都未必能獲得全部,遑論是嬪妾?」

  朱成璧怔忪片刻,淡淡道:「取哀家的筆墨來,你要哀家的承諾,哀家便滿足你。但是,哀家給你想要的東西,你也要給哀家一個滿意的答覆。」

  萬明昱再度叩首:「嬪妾明白。」

  京城,馬車緩緩前行,木棉掀開紅瑋,目光漫過街上鱗次櫛比的店鋪,忽而吩咐道:「停車。」

  

  珠兒忙掀開帘子,低低道:「夫人有什麼事嗎?」

  木棉不露聲色,淡淡道:「我有事與陳大人說。」

  朱雀樓,陳正則緩步而出,遇到木棉,一揖為禮:「夫人安好。」

  木棉微微一笑:「自從鬲昆一戰,陳大人仿佛不比從前那樣意氣風揚,可是,此戰中,大人戰功卓越,是不該如此的。」

  陳正則笑意疏離,只道:「齊大人戰死,我心裡有些難受。」

  木棉聞言,亦有幾分傷感,須臾只道:「前幾日你入宮給順陳太妃娘娘請安,可有見過太后娘娘?」

  陳正則微微搖頭:「太后娘娘抱恙在身,我並未得見。」

  木棉莞爾一笑,細細打量陳正則的神情:「順陳太妃娘娘聰慧,我本以為她會與你說些什麼。」

  陳正則一愣,不覺疑惑道:「夫人想說什麼?莫非頤寧宮有什麼古怪?」

  木棉笑意清淺:「你不知道,自然是最好。其實說白了,不單單是這紫奧城,放眼全京城,又何嘗不是這樣?」

  陳正則似有所悟,只蓄著和煦的笑意:「夫人的道理,我明白,或許總有一日,我會厭倦這裡,辭官歸鄉。」

  「你前途大好,若真能舍了這一切,木棉自然欽佩,只是,很多時候,你想全身而退,已是難於登天。」木棉徐徐轉身,裙裾微揚,「但願,你能如願以償。」

  待到回了晨曦閣,卻是邱藝澄端坐其內,手持一盞香茗,正微微品著,見木棉入閣,唇角漾起一抹薄涼的笑意:「敘舊敘得如何?」

  「太后娘娘神思慵倦,只留著妾身說了一會兒話罷了。」木棉微微一福,不咸不淡道,「夫人有事找妾身麼?」

  邱藝澄嗤的一笑:「不是問你這個,你回府的路上,是否遇到了什麼老相識?」

  木棉微微錯愕,抿一抿唇道:「夫人真當是心細如髮,原來一直在跟蹤我。」木棉翩然入座,自顧自地飲了一杯茶,方緩緩道,「是大人的下屬而已,不過一些場面上的話,倒讓夫人費心費神。」

  邱藝澄冷冷一笑:「是不是場面上的話,你自己清楚,我素來性情爽直,自然比不得你成了精似的厲害,你以為你在大人面前怎樣排揎我,我就不明不白?」

  「夫人爽直,自有爽直的好處,府里就你我二人,你想跟我斗,我自然樂意奉陪,只有一樣,大人政事繁忙,若回了府還要看你我冰火不容、冷言冷語,只怕心裡更不舒坦。」

  邱藝澄盈盈一笑,壓低了聲音仿若閒話家常一般:「你放心,我自然不會讓大人心裡不舒坦,只要你心裡不舒坦,我就舒坦多了。」

  木棉揚唇淺笑,聲線清越如銀瓶乍破:「那就要看,夫人是否有這個本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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