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輕釵雲髻縴手低(3)
2025-01-31 14:41:31
作者: 馬小丁
第四十九章
輕釵雲髻縴手低(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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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嫻貴妃娘娘,並非是嬪妾無能,而是成嬪仗著自己朱府的出身,常常去鳳儀宮,她得見天顏的次數可比嬪妾多得多呢!」
朱宜修掃一眼面露頹容的禮貴人,輕嗤一聲道:「她雖然是婢女出身,但皇上親口說了是以選秀的例子納入後宮,她位分比你高,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更何況如今她懷有身孕,只怕來日順利產子,再不濟也會是從四品的五儀之首。」
禮貴人無奈道:「倘若真能順利產子,哪裡只會是婉儀呢,只怕將來,貴嬪之位都是跑不掉的了。」
朱宜修眉心微蹙,只揀了一瓣琯溪蜜柚慢慢吃了:「你要怨天尤人由得你去,巴巴的跑來本宮這裡做什麼?」
禮貴人聞言,心裡愈發焦急,「撲通」一聲跪在朱宜修面前,哀求道:「嫻貴妃娘娘,求您幫幫嬪妾,已經入了秋,枕霞閣供暖的炭火都是最次的,連成嬪的下人都過得比嬪妾好。」
朱宜修淡然一笑,不露聲色,卻伸出戴著三寸長的琺瑯彩嵌鴿血紅寶石護甲的小手指,輕輕從禮貴人光滑如玉的面上划過,冰冷尖利的護甲尖划過的刺痛讓她的身體不由自主的輕輕一顫。
「安柔荑,女人再美再好的皮囊,落在男人眼裡,也不過就是一時的新鮮,看久了,自然會生厭。」
禮貴人微微一怔,下意識摸一摸臉頰上那道淺淺的緋紅色劃痕。
「剛剛的疼,是要你清楚,不要忘了你的封號是如何來的,也不要忘了你原先的身份,你最大的短處是宮女的出身不錯,但你最大的長處也在這裡,本宮提醒你,但斷斷不會幫你,入冬的時候,你若還是沉寂著,章德宮,就不必再來了。」
禮貴人一凜,舉眸望向茶案上的冰玉茶盞,月光低轉,似鍍上清涼如水晶一般的色澤,忽的心頭一亮,再度叩拜:「多謝娘娘提點,嬪妾明白了。」
待到禮貴人離去,剪秋奉上一盞茉莉香片,有淡淡的清香鋪迭瀰漫、沁人心脾。
剪秋輕輕道:「娘娘的意思,禮貴人必定會明白,娘娘安心便是。」
朱宜修唇角一勾,冷冷道:「其實,並不用兜兜轉轉的那樣麻煩,成嬪與皇后那樣親近,那你覺得她的胎能安好麼?」
剪秋微一沉吟,已然明白過來:「是了,她時常去鳳儀宮與皇后敘話,這胎,只怕是要保不住。」
朱宜修的笑意冷冽如冰而又幽昧不明:「成嬪很有心思,否則也不會壓得禮貴人失寵,只是她太過得意了,以為皇上幫她撐腰、不把德妃放在眼裡,便也小瞧了本宮。」
剪秋冷冷一笑:「禮貴人與娘娘親近,成嬪再怎麼壓制禮貴人,也得注意分寸,如今枕霞閣差到那種地步,竟讓禮貴人跑來含章宮哭訴,看來成嬪的好時日也算要到頭了,跟娘娘斗,成嬪棋差一招,只怕要賠了夫人又折兵。」
「恩寵加身,她自然會得意過頭。更何況,就衝著她是皇后的人,本宮也萬萬容她不下。」朱宜修望向窗外空明如琉璃瓦一般的月光,在唇角綻開清淺的笑痕,「雖說『擒賊先擒王』,但眼下,斬其臂膀、斷其手足,方能真正把她逼上絕路。」
突然,瑤光殿外似有一陣聒噪,朱宜修正在奇怪,卻是繪春畢恭畢敬卻又匆匆引了朱柔則進來,朱宜修忙起身屈膝:「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朱柔則扶起朱宜修,溫婉笑道:「本想悄悄進來嚇一嚇你,不料繪春弄出一些聲響,倒讓你發現了。」
朱宜修不露聲色地吁了一口氣,轉眸望向繪春,佯裝動怒道:「可見是不會做事的!」
朱柔則忙道:「好了,左不過繪春年齡還小,你也別怪她,今日我來看看予澤,也跟你好好說一會子話。」
朱宜修扶著朱柔則入座,又遞過一盞高峰雲霧,方含笑道:「皇上今日沒有去長姐那裡嗎?」
「皇上去了永華宮。」見朱宜修面露驚異,朱柔則笑道,「德妃的性子收斂不少,是我讓皇上去的。」
朱宜修淡淡一笑,心思卻是轉動如輪,朱柔則肯勸得玄凌去永華宮,必是在蓄意拉攏德妃了,饒是心裡且驚且疑,面上卻不肯露出分毫,朱宜修握著朱柔則的手,推心置腹道:「長姐肯這樣最好不過,宜修之前還在擔心,以德妃這樣張狂自傲的脾性,怕是長姐與她要生出嫌隙了。」
朱柔則蓄著淺淺的笑意,只望著朱宜修腕上那一對碧澄澄的鐲子道:「我畢竟是皇后,總不能整日裡與其她妃嬪爭風吃醋,鬧得六宮不得安生,成嬪也勸我多多看一些史書,這幾日我在看長孫皇后,她賢德良慧,堪為古往今來賢后的典範呢。」
朱宜修又驚又懼,極力按住心頭涌動不止的思緒,忽的又似有什麼被點透一般,只綿軟地笑著:「長姐素來聰慧,只怕後世人口中,這賢后的典範就是你了。」
朱柔則笑意極暖,四下里望一望:「予澤已經睡了嗎?」
朱宜修微露歉意:「澤兒身子弱,每日都睡得早些。」
朱柔則聞言,面上似有一絲遲疑泊著,仿佛化開了春霧一般的迷濛:「當初你懷著予澤的時候,皇上與母后為立後一事吵成那樣,是否影響了你安胎?」
朱宜修神色平靜如波瀾不驚的湖面,內心裡卻湧起強烈的恨意與痛惡,她緩緩抬起手為朱柔則攏一攏耳畔的碎發,卻覺得手臂如灌了鉛似的沉重,但是,即便再沉重,卻依舊是寧和笑道:「長姐不要多心,宜修本就身子弱,並非是因為立後一事。」朱宜修微笑合度,徐徐道,「皇上與長姐兩情相悅,宜修也很高興。」
朱柔則低低一嘆:「我總覺得對不住你,怕你怨我。」
朱宜修拈著軟羅帕子一點朱柔則的唇心,笑道:「從前在朱府,有什麼好東西,長姐都會先讓給我,長姐處處維護宜修,宜修心裡感激,又怎會怨你?」
朱柔則聞言,方展顏笑道:「滿宮裡的人,唯有宜修你最與我親密,我也最信任你。」
朱柔則離去後,朱宜修蓄著笑意的臉登時拉下來,一把抓過案上的玉輪便要摜到地上,想一想卻又嗤的一笑,只拿來輕輕按著臉頰。
剪秋疑惑道:「娘娘笑什麼?」
「本宮既是在笑皇后可憐,貴為國母還要巴巴地跑來試探我,也是在笑我自己可憐,人前那樣溫婉賢淑的嫻貴妃,人後卻是一副大發脾氣的醜惡嘴臉。」朱宜修執著一面青鸞紋鏡,細細查看自己,「倒不如拿著玉輪按一按臉頰,方才裝得那樣辛苦,只怕幾年下去,除了微笑,本宮會不記得旁的神情是何種模樣了。」
剪秋微一凝神,只道:「皇后再這樣下去,遲早會鎮住賢妃與德妃,到時候可就難對付了。」
「皇后不笨,只是心思單純,只怕幾年曆練下來會大有長進。」剪秋小心覷著朱宜修凝重的神色,低低道,「娘娘可有什麼法子?」
「榮寵、美貌、才情,她樣樣俱占,自然不需要多費什麼心思。」朱宜修望向窗外,清風拂過,婆娑的樹影剪落一地破碎的月光,如明鏡,如玉璧,「皇后長進,賢妃與德妃自然也能長進。何況……皇后要看書,要學長孫氏,就讓她學吧。本宮根本無需親自出手,她是自尋死路。」
「娘娘的意思是?」
「唐太宗集權於一身、威加海內,他寵愛長孫氏,自然無人敢有非議,咱們大周可就複雜多了,攝政王與皇上公開分庭抗禮,皇后越是盛寵、越是賢淑,就顯得賢妃與德妃更為淺薄可笑,你道苗從哲與甘循能忍下心來?」朱宜修淡淡一笑,月華流轉中似覆上一層薄淡的秋霜,寒意侵人,「剪秋,你好好動一動心思,讓滿京城的人都盛讚皇上與皇后是如何相敬如賓、如何恩恩愛愛,傳得越厲害越好。更何況,太后也能真正相信,在皇后心目中,除了皇上,再也容不得旁人,哪怕是親姑姑。」
儀元殿,玄凌踱步而入,眉眼間有幾分疲倦神色,卻見禮貴人靜靜候在那裡,不覺疑道:「怎麼是你?」
禮貴人微一屈膝:「天氣漸涼,皇上到了夜裡仍要讀書,嬪妾擔憂龍體,特意拿了玫瑰花蕾熬了細米白粥,清淡暖胃,也是皇上從前喜愛的。」
玄凌眸光一滯:「以前你在御前侍奉,做事極其妥帖。」
禮貴人誠惶誠恐,只垂了眸子道:「嬪妾晉封宮嬪之後,也時時提點儀元殿的宮人與內監,做事三分留意、七分用心,把皇上伺候好,是她們的福氣。」
玄凌點一點頭,望著一身碧色盈盈的禮貴人,見她的雙手白皙如玉潤光澤,不覺笑道:「所謂『手如柔荑,膚若凝脂』,形容你最是恰當。」
註:長孫皇后,小字觀音婢,名不見載。隋右驍衛將軍晟之女。八歲喪父,由舅父高士廉撫養,十三歲嫁李世民。武德元年冊封秦王妃。武德末年竭力爭取李淵後宮對李世民的支持,玄武門之變當天親自勉慰諸將士。之後拜太子妃。李世民即位十三天即冊封為皇后。在後位時,善於借古喻今,匡正李世民為政的失誤,並保護忠正得力的大臣。先後為皇帝誕下三子四女。貞觀十年崩。諡號文德皇后。上元元年,加諡號為文德聖皇后。李世民譽之為「嘉偶」「良佐」並築層觀望陵懷念。嘗著有《女則》三十卷,尚有翰墨存世,今均佚。僅存《春遊曲》一首。幼子即唐高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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