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輕釵雲髻縴手低(2)
2025-01-31 14:41:29
作者: 馬小丁
第四十八章
輕釵雲髻縴手低(2)
「你說什麼?」朱宜修微微錯愕,研磨的手一滯,有少許的墨汁灑了出去,落在紫檀木桌案上,「太后在鳳儀宮暈過去了?」
「是呢!」剪秋亦是且驚且疑,皺眉忖度著道,「聽聞皇后娘娘特意邀請太后娘娘去鳳儀宮用膳,本來倒還好好的,孰知太后娘娘用了一道玉米蹄花湯,反而暈了過去。」
「太后的身子這樣不好?」朱宜修微一思索,不由冷冷一笑:「難為皇后了!她雖然沒多少心思,如今卻也細緻起來,曉得要做些功夫。」
剪秋奇道:「原本在朱府,皇后娘娘就是捧在心裡、含在嘴裡一般的人物,是『閨閣少女不識愁』,如今竟也能細緻起來?」
「她入宮這幾個月,除了皇上,除了本宮,除了端妃,還有誰肯與她親近?你可知道為何?紫奧城牢牢握在太后手裡,頤寧宮才是最最尊貴的地方,滿宮裡的人,誰不知道要看頤寧宮的風向行事?太后不喜歡皇后,鳳儀宮的日子自然不會好過。皇后要想名正言順,也只有先討得太后的喜歡。」朱宜修運筆如虹,那誠心堂宣紙上落著四個遒勁大字,「歲歲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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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秋贊道:「娘娘的字越來越好看了。」
朱宜修淡淡道:「一會兒裝裱起來,給長春宮送去。」
剪秋含笑道:「娘娘很喜歡萬容華呢。」
「也不是喜歡,但也不是不喜歡。禮貴人雖是本宮的人,但如今被成貴人一力壓著,倒也有失寵之象了,但本宮不會去幫她,除非她實在無轉圜之力。而萬容華,太后器重她,皇上也寵著她,她更依附於本宮,自然要做一點情面上的文章了。」
剪秋疑惑道:「禮貴人節節敗退,娘娘為何不施以援手?雪中送炭最讓人無法忘懷呢!」
「雪中送炭的確情意深重,但禮貴人如果總等著本宮來幫她,只會一日一日的無用下去,那本宮還需要她做什麼?更何況本宮利用她,也是看中她有那份出人頭地的心思,逆境能激發求生的本能,本宮要好好看一看,安柔荑的本事,到底有多大。」
朱宜修擱下狼毫毛筆,緩步至搖籃旁邊,含著笑撫著予澤柔軟的胎髮,忽然心頭一怔:「剪秋,本宮懷孕期間,從未喝過蹄花湯,是不是?」
剪秋一楞,下意識道:「是,有孕之人喝蹄花湯會反胃。」
「顧太醫……」朱宜修遽然起身,只覺得心頭豁亮,又似被什麼死死抓著,手指微微發顫,「怎麼會……怎麼會……」
剪秋大驚,緊緊握住朱宜修的手:「娘娘這是怎麼了?」
「備轎,去頤寧宮!」
「皇上放心,皇后娘娘放心!」顧太醫恭謹道,「太后娘娘身子不適,這幾日並未進食過葷腥之物,只用些素菜,今日陡然飲了那蹄花湯,反胃之餘,又引發病根,才會暈倒。」
玄凌焦慮道:「病根?什麼病根?」
「恕微臣直言,自從皇上登基以來,太后娘娘的身子就不大好,許是操勞太過、不得安睡,又遇著不少煩心事的緣故,故而五內鬱結、氣血不順。再往前頭說,昔年太后娘娘在暴雨中跪了兩個時辰,舊疾一直未能痊癒,更兼之中過鶴頂紅,底子本就是虛的……」
朱柔則一怔,心裡湧起愧疚,低低對玄凌道:「母后身子不適,我想在頤寧宮服侍母后。」
朱成璧虛弱地擺擺手:「不用,哀家還沒壞到那個地步。」
朱柔則正待勸說,卻是朱宜修扶著剪秋的手匆匆進殿:「母后,您怎麼樣了?」
顧太醫忙攔在朱宜修身前,行禮道:「嫻貴妃娘娘萬安!太后娘娘身子無礙,只需要多做休息。」
朱宜修柳眉一揚:「如今你負責母后的身子,可見是不如梁太醫萬一的,怎麼,你調理了好些時日,母后的身子反倒越發差了?是否你配的藥有問題?」
顧太醫暗暗叫苦,倒是朱成璧出聲道:「顧太醫是梁太醫的學生,梁太醫是醫中國手,顧太醫自然是不會差的。今日哀家在鳳儀宮多用了些葷腥之物,故而才會引得身子不適。」
朱宜修點一點頭,目光卻不斷在朱成璧身上逡巡:「兒臣也頗懂醫術,不如母后也讓兒臣看看,再與顧太醫斟酌著用藥如何?」
「不必了,予澤的身子也弱些,你作為母親,少不得要好好看顧,哀家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你回章德宮吧,不必在哀家這裡事事躬親,說到底,你也是正一品的四妃之首。」朱成璧一席話綿里藏針,既是勸阻,亦是警告。
朱宜修聽出弦外之音,只得屈一屈膝道:「兒臣明白,還請母后善自保養。」
待回了章德宮,朱宜修揮了手讓旁人出殿,只留剪秋在殿中。
「太后懷孕了。」
朱宜修不過輕描淡寫一句,剪秋已是大駭:「怎麼可能,莫非……莫非是……」
「是攝政王的。」朱宜修冷笑連連,「難怪,他能按得住性子不殺顧太醫,原來是留著為太后安胎!」
剪秋且驚且疑,緊緊握著絲絨滾邊的帕子:「太后娘娘一向行事謹慎,這肚子一定會大起來的呀,她也敢堂而皇之地在紫奧城裡養胎?再說了,太后娘娘明知道自己有孕,又如何會去喝蹄花湯?」
「蹄花湯的事情,本宮也很奇怪,但你細想,皇后請太后赴鳳儀宮用膳,皇上也在那裡,太后總不能拂了皇上的臉面,或許想著喝一口就罷了的,孰知她有孕以來本就體弱,壓不住蹄花湯,若是乾嘔起來,只怕皇上也會疑惑了。」
「所以,太后娘娘是假裝暈倒?」剪秋咋舌道,「這樣快就轉過了心思,不愧是太后。」
「現在倒沒工夫在這裡欽佩,本宮最擔心的就是,攝政王與太后具知此胎,卻瞞得滴水不漏,只怕已有謀算。」朱宜修的眸光凝著寒意,向頤寧宮的方向微微一揚,「皇上與太后眼下和睦,但早已大不如從前,自攝政王事發以來,皇上的性子越發多疑、難以馴服,更兼之明年即將親政,若是襁褓幼兒坐鎮帝位……不,以攝政王的權勢與野心,只怕是想稱帝、封后、立太子!」
剪秋大驚失色,不由後退一步,按住胸口道:「那可怎麼辦?」
「其實,一口蹄花湯並不會導致噁心反胃,原本這一招是用來對付皇后,沒想到居然是太后先中了招。」朱宜修瞥一眼剪秋若有所思的神色,緩緩戴上一套琺瑯彩鑲藍寶石金護甲,徐徐道,「鳳儀宮裡的油彩味散盡了,白茅根才能揮發出來,遇到香料里的牛膝,效果如同麝香,會讓人破腫消瘀,有孕之人能小產,無孕之人用久了更能絕育。如果皇后生不出孩子,澤兒就是毫無疑義的太子。」
剪秋低低道:「娘娘的意思是?」
「若太后小產,你覺得會追查到哪裡?」
剪秋微一思索,眼中精光一輪:「只怕鳳儀宮是首當其衝、脫不開關係。即便娘娘知曉太后暈厥一事、又通宵醫術,但究竟比不得事發之時、皇后離太后更近,如此一來,皇后嫌疑最大,自然盡失太后心意,連攝政王也會痛恨皇后。即便白茅根與牛膝的事情被查出來,雖然算計不得皇后,但她已在鳳儀宮居住小半年,焉知是否還能生出孩子呢?如果僥倖能生下皇子,只怕太后心裡更為厭煩她,如何會允許立為太子?」
「那就留好心,太后那樣的人物,一著不慎,就是滿盤皆輸。」
頤寧宮,朱成璧疲倦地靠在床頭,竹息端著一隻赤朱色鳳紋食盤勸道:「太后娘娘身子不適,喝點稀粥如何?粥里特地熬了姜,很是暖胃呢!」
朱成璧懨懨地瞥了一眼,只道:「哀家一點胃口都沒有。」
竹息無奈,只能將食盤放下:「其實,抿一口蹄花湯並不會如此,怎麼太后娘娘今日那樣難受?」
「許是此番有孕本就身子不好。」朱成璧以手支頤,厭倦道,「也虧得是掩飾了過去,不然只怕是要鬧翻了天。」
竹息輕輕道:「太后娘娘已經有孕五個多月了,有無對這個孩子做好打算?」
「哀家準備送到攝政王府去,對外只說是攝政王在漠北行軍期間結識的女子,那名女子生產之際難產而亡。」
竹息有片刻的遲疑:「奴婢倒是不敢妄自猜測,如果攝政王為著這個孩子而有問鼎帝位之心……」
「不會。」朱成璧淡淡道,「若真如此,他不會逼著我將凌兒親政的時間推遲三年。」
竹息聞言沉思,卻見竹語匆匆掀了帘子進來,福了一福道:「太后娘娘,萬金閣的成貴人有孕,被晉為正五品成嬪了!」
朱成璧一怔:「連升兩級?」瞬間已是心中有數,抿一抿嘴道,「成嬪真當是盛寵,一會兒你去庫房尋一件好東西送過去。」
竹語道了聲是下去了,倒是竹息溫和笑道:「成嬪實在是個幸運的,這算起來,怕是初初承寵那一日就有的身孕呢。」
朱成璧點一點頭,似生出無限感嘆:「成嬪得寵,禮貴人失寵,只怕萬金閣此情此景,落在枕霞閣,是針扎一般的難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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