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三八回 浮世間新人換舊人
2025-01-31 13:43:00
作者: 姽嫿蓮翩
皇帝果然被勾起了興趣,張口卻問的是:「陳太醫?哪個陳太醫?」
何林不知道皇帝私下召見太醫的事情,聞言一愣,訥訥答道:「陳科陳太醫。」
皇帝向後倚在椅背上,不顧哭哭啼啼地遲德妃,只問何林道:「陳科負責德妃的脈案?」
何林點頭道:「是的,陛下。」
皇帝又問:「是誰安排的?」
何林毫不猶豫地回答:「是貴妃娘娘。」
皇帝皺起了眉。
孫知良覷著皇帝面色,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急忙俯在他身邊,壓低了聲音:「貴妃娘娘的意思,為保險起見,特意尋找方入宮不久的新太醫負責德妃脈案。」
皇帝眉心微微鬆開了些許,怒容收了起來,有些神情莫測地點了一下頭:「好。」
他對遲德妃抬了抬手:「好了,別哭了,起來吧。」
遲德妃順勢起身,依偎到他懷中,抽噎道:「陛下可是心情不好?」
皇帝攬住她的肩頭,對殿中其餘人道:「都下去吧。」
何林與殿中諸人一道欠身告退,皇帝的眼神在他身上轉了轉,忽然出聲詢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何林立刻停住腳步,恭敬回答:「啟稟陛下,奴才何林。」
皇帝又點了一下頭:「退下吧。」
孫知良掩上寢殿大門,回身對何林笑了笑:「打明兒起,你就到御前來伺候吧。」
何林露出一臉不加掩飾的喜色,急忙下拜:「多謝公公提攜,多謝公公提攜!」
孫知良「嗯」了一聲,向前走了兩步,又想起什麼似得,回身對何林道:「你現在去一趟昭陽殿,就說陛下今兒歇在德妃娘娘這兒了,請貴妃娘娘不必再等,如果貴妃娘娘問你,你就說是御前的人,奉我的命令前去傳話的。」
何林乾脆利落地領命去了,孫知良看著他的背影,挑起一個滿意地笑容。
將這個人送在杭貴妃面前過一遭,讓杭貴妃知道他是孫知良的人,如此一來,日後何林再去為他培植勢力的時候,杭貴妃便不會多加阻攔。
而杭貴妃也果然問起了何林的來歷,何林照著孫知良教他的話回答,看到鏡子裡的杭貴妃蹙了一下眉。
「何林……」杭貴妃將這個名字念了一遍,若有所思:「先前似乎聽說過。」
何林急忙道:「奴才曾經侍奉德妃娘娘。」
「原來如此,」杭貴妃眉心展開,輕輕頷首:「難怪總覺得耳熟,原來是德妃身邊的人。」
她說著,目光又在何林身上打量了一圈,眼神里含著瞭然:「你告訴德妃,我如約而至了。」
何林愣了愣,想抬頭去看杭貴妃,又生生忍住了,只低頭道:「奴才定然為娘娘將話帶到。」
他離開後,蘆溪伺候杭貴妃更衣就寢,忍不住疑惑道:「娘娘為何讓何林帶那句話?」
「這個何林,在遲德妃封入四妃之前,從來沒有聽說過,」杭貴妃笑了一下:「遲德妃的人,現在卻在御前伺候,要麼是德妃心多,刻意安排了身邊的太監去御前做眼線,要麼就是曹大人的手筆了。」
孫知良與他決裂後,曹德彰在內宮之中頓時失了眼睛,雖然手上握著遲德妃的父親,但她畢竟只是一個嬪妃,無法時時刻刻都跟在皇帝身邊。重新培植一個能掌大權的心腹太監,自然就成了曹德彰的當務之急。
杭貴妃側身坐到榻上,想了想,又問蘆溪道:「先前皇后賜遲德妃的母族入宮探親,進宮的是誰?」
蘆溪道:「奴婢並不十分清楚,但似乎聽人說起,是遲大人和夫人一同來的。」
杭貴妃若有所思:「原來如此……」
如果何林真的是曹德彰放在內宮的眼線,那遲德妃打的主意,顯然是兩面討好,都不得罪。腳踩兩條船的結局都是溺水而亡,雖然這枚棋子還不到成為廢棋的時候,但杭貴妃並不介意給她吃一點苦頭,免得日子太安逸,便會生出別樣心思。
曹德彰在次一日的時候收到了杭貴妃傳給遲德妃的這句話,雖然不知道她與遲德妃之間有什麼約,但聯想到遲德妃先前的充儀之位還是杭貴妃為其謀求,這兩人之間,顯然暗藏貓膩。
曹大人皺著眉在遊廊下踱了兩步,對曹府管家道:「給那個傳話人一錠銀子,告訴他,知道了。」
管家領命而去,曹德彰整了整衣領,推門進到屋內,對屋裡安然飲茶地人露出和善笑意:「還沒有恭喜你高升,藺尚書。」
藺既明急忙放下茶盞站起身,對他一揖到底,語氣十分誠摯:「多謝首輔大人提拔,藺既明感激不盡。」
曹德彰皺了皺眉,試探道:「陛下可有告訴你,為何將將你提做吏部尚書?」
藺既明道:「並沒有,臣也正疑惑不安,畢竟臣入朝以來,並無顯著政績,首輔大人這樣貿然提拔,恐怕會落人口實。」
曹德彰怔了一下:「你……」
藺既明恭敬地彎著腰,認真聽他後言。
然而曹德彰卻住了口,走過去在主座上坐下,又對他抬手示意:「不必見外,請坐吧,我既然提拔你,自然有我的理由和方法來堵住悠悠眾口,你也不必多心。」
藺既明點頭道:「既明沒齒難忘。」
他這麼一點頭,曹德彰便看到他頭上帶的那頂偃月冠,皺了皺眉,竟然露出不加掩飾的嫌惡神色,還抬著下巴示意了一下:「陛下賜的?」
藺既明道:「有幸得陛下垂青。」
曹德彰皺眉道:「你是朝臣,大庭廣眾之下,怎可戴這種東西,供起來便是了,平日裡不必穿戴。」
藺既明也不與他爭辯什麼,只點頭道:「既明受教。」
曹德彰心裡還在想如何提點他兩句,讓他主動結果岳昌淼買官賣官的撈錢大任,便沒再這件事上費神太多。
莫名其妙便被迫告老的岳昌淼正在府上傷心,他認真檢討了這段時間自己的所作所為,想知道自己到底哪裡惹怒了皇帝陛下,竟然連招不也不打一個,便行事雷霆地讓他致了仕。藺既明從曹府出來,一刻都不帶猶豫地,打馬就去了岳府,岳昌淼心裡也知道他是曹德彰正看重的寵臣,壓抑著滿腔嫉妒之情,勉強客客氣氣地接待了他。
但藺既明十分不與他客氣,寒暄了兩句便切入正題:「剛從首輔大人府上出來,得知您還沒走,特意來送您老一程。」
岳昌淼當場就愣了:「送我一程?」
藺既明也愣了:「您不是要返回故鄉了嗎?」說著還笑了起來:「真叫人羨慕,我已經有二十年沒有回過老家了。」
岳昌淼愣愣地打斷他,問道:「誰告訴你,我要返回故土?」
藺既明理所應當道:「首輔大人呀,我不是剛從他老人家府上過來嗎?曹大人特意叮囑我要來送您一程,順便……向您學習一下。」
岳昌淼自然知道他那句話裡有話的暗示指的是什麼,這些年來他在曹德彰的庇佑下大肆斂財,如今舊人去新人來,那些陳年舊帳舊人情,也到了交接班的時候。
藺既明雪上加霜地繼續道:「在下不敢耽誤大人離京的時間,大人還請長話短說。」
岳昌淼看了他一眼,苦笑道:「藺大人年紀輕輕,便能身居如此高位,將來前途不可限量,老夫沒什麼好傳授給大人的,只有一本帳冊,藺大人帶回去自己看吧。」
藺既明沒料到這一詐居然還詐除了一本帳冊,當即就激動起來,語氣忍不住有些急迫:「好,還請岳大人將帳冊取來給我。」
岳昌淼便帶著他往臥房走去,中途遇到他的妾室,還面如死灰道:「去告訴夫人,讓她收拾府中細軟,我們不日便要離開長安。」
那妾室疑惑地看著他:「為何忽然要離開長安?」
岳昌淼道:「我致仕了。」
妾室更加不解:「為何致仕了便要離開長安?這是陛下的意思?」
岳昌淼一愣,仿佛是忽然想通了什麼,將那妾室遣退了之後,把臉轉向藺既明:「藺大人是奉曹首輔之命,來送老夫離京?」
藺既明壓住心裡的情緒,鎮靜地對他行拱手禮:「並沒有,首輔大人只是說,岳大人或許即將返回故土,讓在下儘早來拜見大人。」
岳昌淼冷笑了一聲:「多謝首輔大人惦記,老夫自當儘早離京,藺大人還請回吧,你既然是首輔大人大力提拔的重臣,自然有本事將這朝堂摸得一清二楚。」
藺既明一愣,還以為這個反間計已經成功了,沒想到卻得了這麼一個結局,那本帳冊他明顯是拿不到了,就是不知道曹德彰會不會暗中派人來取。
只是看如今岳昌淼的口風,好像是鐵了心不將那冊子交出去了,這也無妨,他拿著,不管是保命或當做談判籌碼,都比曹德彰毀去了好。
藺既明心裡打定了注意,故意面露難色,與他糾纏了一會,裝出一臉不悅的神色,忿忿離去。
岳昌淼看著他的背景,連連冷笑,還嘆了一句:「真是浮事新人換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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