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三二回 診脈醫得窺內宮秘
2025-01-31 13:42:45
作者: 姽嫿蓮翩
陳術每隔三日便來為遲德妃請一次平安脈,並且將脈案細細記在檔案上,以保證皇帝老來得的幼子能活蹦亂跳的降生。
一位面生的內侍出殿來迎接陳術,弓著腰與他說些客氣話,眼角的笑紋層迭綻放,一副好脾氣的模樣,陳術內心的恐慌拘謹在他的笑容前散了些許,道:「娘娘近日可有異狀?」
那內侍答:「並無,娘娘氣色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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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術點了點頭,又問:「飲食呢?」
內侍道:「娘娘近來飲食胃口很好,貴妃娘娘特意照應過,御膳房送來的膳食都是清淡爽口的,免得娘娘孕吐嚴重,傷了身子。只是娘娘懷孕方一月,還不到有妊娠反應的時候,老奴擔心太過清淡的膳食,會餓著她和小皇子,但老奴又不懂這些,不敢擅做主張,太醫過時為娘娘聽了脈,便安排一下明日膳食吧。」
「好,」陳術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打量面前這個內侍,他身上穿著深綠的宮服,用綢緞裁成,日光下反射出些許微光,顯示出他不同尋常宮人的地位,然而整個人又半弓著腰,臉上堆著層層迭迭的討好笑意,謙卑又恭敬的模樣,好像他面對的是一個地位了不得的大人,就連說話的語氣都經過仔細斟酌,這種無形的恭維,很容易便讓人飄然起來。
陳術仔細想了想,確定他從未在哪一宮中見過這位陌生的公公,便問道:「不知公公如何稱呼?此前從未見過你。」
那內侍對他更深地躬了躬腰:「賤名何林,最近才來為德妃娘娘當差,太醫沒見過老奴,實屬正常。」
陳術對他欠身:「何公公,你我都是為德妃娘娘當差的,以後還要勞公公照應。」
何林急忙道:「不敢當,陳太醫折煞老奴了,您這便請吧,德妃娘娘已經侯在殿內了。」
陳術隨何林入殿,給遲德妃請了安,才小心翼翼地湊上前去,遲德妃身邊的侍女在她手腕上蒙了一方絲帕,陳術上去診了脈,誠惶誠恐地向她道喜:「娘娘脈象平穩,皇嗣一切都好。」
遲德妃點了點頭,著那宮女賞賜他財務,遲德妃應當是暗中調查過陳術的背景,發現他果然如杭貴妃所說,並沒有任何派系,故而有心籠絡,每次診完脈都會打賞財務,有時還會將他留下來,聊一些家長。
然而今天剛說了沒兩句,杭貴妃身邊的宮女蘆溪便在殿外求見,說貴妃娘娘請陳太醫為德妃診脈之後,去一趟昭陽殿,向貴妃娘娘匯報德妃近來的身體狀況。
陳術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將該注意的事項又對遲德妃的侍女囑咐了一遍,便準備起身告退了,然而遲德妃的面色卻開始泛白,眼睛裡竟然隱隱浮現出驚恐的神色。
他不由暗暗納罕,開始猜測這兩人之間的關係。先前遲德妃由婕妤晉封充儀的時候,杭貴妃以超出九嬪的規格為她籌備晉封典,此刻竟然正好當作用作了封妃之典,於是內宮開始流傳出些許流言蜚語,說杭貴妃在為遲德妃謀取充儀之位時,就已經計劃好了,要將她封入四妃。
陳術不知道面前這位德妃娘娘背後有什麼背景,卻十分明白杭貴妃的深不可測,就連皇帝身邊的頭號人物孫知良都在為杭貴妃辦事,那他一屆小小太醫的生死,更是在她舉手翻覆之間。
他無暇去顧忌遲德妃的面色,便匆匆告辭出來,隨蘆溪前往昭陽殿了。
遲德妃為自己倒上一杯冷茶,正欲仰頭灌下,何林卻已經過來,將她手裡的杯子拿走:「冷茶對您的身體無益,娘娘稍帶,老奴這便為您斟熱茶。」
遲德妃瞟了他一眼,忽然冷笑:「我在後宮什麼境遇,你都看到了,可以回去報給你主子了。」
何林道:「娘娘這話是何意?老奴的主子,自然是娘娘。」
遲德妃嘲諷道:「來日本宮將你推薦到陛下身邊,你的主子就是陛下了吧?」
何林依然謙卑,連語氣都沒有半分改變:「娘娘今日可有什麼想用的菜?老奴好吩咐御膳房給您備上。」
遲德妃忽然開始發怒,猛地將杯子摔在地上,又狠狠抬手指著門外,壓著聲音道:「滾!都給我滾出去!」
何林立刻上前去收拾地上的瓷器碎片,細心將地毯里每一個不易察覺的碎片都挑出來,才對遲德妃深深彎腰:「老奴退下了,娘娘當心氣著身子。」
遲德妃看著他表情關切的臉,不覺得安慰,反而更加心慌。
陳術到昭陽殿的時候,太子正在面見杭貴妃,帶來了九公主的回信,說她在薊州非常好,請母妃放心。
杭貴妃並沒有表現出十分明顯的感情波動,她垂眸看完了信紙上的字,只淡淡地笑了笑:「只要不是在宮裡,那就什麼都是好的,九娘這次又跑的天高皇帝遠,怎麼可能不開心。」
太子笑道:「那日松已經離開薊州前往薩汗了,衛國公和昭平侯帶兵陪同前往,我看九娘她並沒有回長安的打算。」
杭貴妃點了一下頭:「那就在薊州住著吧,橫豎長安也沒什麼大事,一定需要他回來。」
蘆溪進來回稟,說陳術到了,正在殿外等候召見,太子便道:「不耽誤娘娘的正事,致珩告退。」
杭貴妃又點了一下頭,道:「殿下當心。」
太子對她低頭致禮:「娘娘也要當心。」
陳術進殿的時候,正趕上太子離開,他讓在過道一邊,對帝國儲君大禮參拜,在他過去後悄悄抬頭打量太子的樣子,杭貴妃將這一幕看在眼裡,在他對她行禮時微笑:「陳太醫覺得太子如何?」
陳術結結巴巴地回答:「太子殿下……呃……器宇軒昂,實為人……人中龍鳳……」
杭貴妃道:「你不必緊張,無論如何都是為陛下診過脈的人,連天顏都已得見,還有什麼好害怕的呢?陛下身體如何?」
陳術想起那日皇帝曾經鄭重囑咐,絕不可以將診脈之事告訴別人知道,但是他還沒告訴,別人就知道了,這……應該不算是他的罪吧。
於是陳術老老實實道:「回貴妃娘娘,微臣醫術不精,恐有錯診之嫌。」
杭貴妃又開始微笑:「看來,是很不好了?」
陳術道:「娘娘,陛下他……」
「好了,你不必說,」杭貴妃打斷他,問道:「既然如此,為什麼不如實告訴陛下?」
陳術猶豫道:「臣……臣醫術不精,恐怕……診錯了……」
杭貴妃點了點頭,並沒有深究,只道:「你說診錯了,便診錯了吧,這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
陳術心裡一緊,追問道:「娘娘還請明言。」
杭貴妃笑了一下,道:「只是你既然在陛下面前蓋棺定論,日後想要改口只怕不容易,搞不好便有性命之憂。」
陳術這才明白了杭貴妃的意思,與遲德妃相同,杭貴妃也想拉攏他,但所採取的卻並不是遲德妃刻意討好籠絡的方式,而是將他的絕境明明白白地扔在他面前,這些他一念之差選擇的道路,竟然莫名其妙地為他帶來滅頂之災。
杭貴妃見他猶豫不答,又道:「遲德妃腹里的孩子可還好?」
陳術提起精神來,答道:「回娘娘的話,一切尚好。」
杭貴妃「嗯」了一聲:「關於這個孩子,陳太醫知道多少?」
陳術有些莫名其妙:「胎兒現在方有月余,很是健康。」
杭貴妃道:「應該比這更多吧,關於這個孩子的來歷。」
陳術立刻被嚇出了一身冷汗,想起遲德妃被診出喜脈的那一日,他也是站在這個昭陽殿裡,看著皇帝龍心大悅的臉,心中猛然浮起的那個念頭。
一個性命垂危的將死之人,怎麼可能再有子嗣。
然而他勉強壓住了自己的情緒,向杭貴妃拱了拱手:「娘娘,微臣不知……」
「不知就不知吧,」杭貴妃道:「退下吧。」
陳術沒有動,卻問道:「退……娘娘的意思,是要臣退去哪裡?」
杭貴妃的目光瞟過來,幽涼刺骨:「退到……地府里去。」
陳術抖了一抖,立刻跪下:「娘娘饒命!」
杭貴妃冷笑一聲:「你的確是應該求我饒你,因為除了我,也沒有人可以饒你性命。」
陳術伏在地上,心裡有幾分疑惑,不知這些皇族秘辛為何忽然被他看出了端倪。在他被孫知良傳去為皇帝診脈之前,還只是太醫院一個默默無名的太醫,年紀輕輕,並沒有什麼說話的地方,能做的也只有為那些德高望重,或為上殿看重的太醫們打打下手,抄抄藥方。然而那日之後,一切都變了,太醫院的同僚們以為他交了貴人,即將一飛沖天,卻不知這功名是拿什麼代價換來的。
他想著,情不自禁地抬頭去看杭貴妃的面色,然而他的目光卻只能看到杭貴妃拖在地上的一截裙角,上好的緞子上繡了芝蘭蕙草,一副生機盎然的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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