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清貴子弟
2025-01-31 13:00:45
作者: 小豬爬牆
天闌皇朝乾寧三十三年春,羅煞在穿越七日後,首次進宮。
當時正值暮色四合,霞光萬里,整座帝京籠罩在絢麗流彩之中。她一身破衣爛衫,滿臉黑泥,跟著剛剛結交的大燕太子瑾,昂首挺胸地,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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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昂首挺胸,是因為後頸處的刀傷疼得厲害,只能僵著脖子走路……
太子瑾回到自己的玉麟殿,便趕忙宣太醫為羅煞診治。好在刀傷不深,敷了藥養上些時日就無礙了。太醫走後,太子瑾披著厚厚的外氅,一邊捧著碗喝薑湯,一邊沖羅煞笑。
「師父……」
羅煞正捧著碗喝藥,聞言,剛剛入口的藥汁盡數噴在對面人的臉上。
「噗!」地一聲,藥汁四濺,羅煞與眾宮人齊齊倒抽氣。
最鎮定的反而是被噴了藥的太子瑾,只見他伸舌頭在自己嘴邊一舔,登時皺眉,「苦的。」
低頭瞧了瞧手中的薑湯,已經被羅煞的那口藥汁污了,他皺著眉吩咐宮人,「再去拿一碗來。」
等宮人都退了下去,羅煞腿一彎跪在地上,誠摯地道:「小民多謝太子殿下相救。」
太子瑾不耐煩地撓撓頭,連連擺手,「快起來快起來!你不用謝我,這事情我也有錯,若不是我拉著你拜師,又讓你演示給我看,你也不會惹上那個晉王。再說我當時也是懵了,見晉王要砍你的頭,竟愣住沒第一時間趕去救你。還好後來救下了,不然我心中定然不安。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羅煞一愣,順口道:「小民田荻。」
「田笛……天地?這名字倒是古怪。」
羅煞笑,再拜,「白天時不知殿下身份,多有得罪,還望殿下海涵。」
太子瑾見她長跪不起,不禁皺了眉,一把將她從地上撈起來,「我都說了不讓你跪了,你行乞街頭也從未向路人跪過,如今更是不用跪我。我既拜了你為師,從今後你在人前是我的伴讀,人後便是我師父,不管人前人後,都無需再跪。」
羅煞詫異了,「師父?」
「是啊,你答應做我的師父教我偷東西的。」
羅煞無語,「你既然是大燕太子,為何要學這種手藝……」
「無聊,學著玩。」
太子瑾說著打量了一番羅煞的黑泥臉,「你要不要把臉洗一下?認識你好幾天了,還從沒見過你的真實面目。」
羅煞向後退了一步,歉然道:「小民長相粗鄙,不敢污了太子的眼。」
太子瑾撇了撇嘴,「你今天不讓我看,明天還是要去文軒閣讓眾皇子太傅看的。如今我既說了你是我的伴讀,那你以後就必須跟著我了。今日你得罪了晉王,也不知他會不會輕易放過你……」
他說著搖了搖頭,轉身就走,走到門口卻又回頭望了眼羅煞,笑道:「對了,我叫皇甫瑾,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明天見!」
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
羅煞被這話冷到,生生哆嗦了下。
長月當空,靜夜寂寂。
羅煞坐在自己窗欞上對月長嘆,迎風長吁。
穿到這異世七日,她差點死了兩次。一次是劉府遇襲,一次是晉王砍刀,現在想來,仍覺驚悸。
古代,果然不是好混的。
原先她還以為可以在嫁入劉府那夜偷些銀子跑路,沒想到剛教訓完劉員外,她自己就栽了。羅煞的身份不敢再用,她只好化身小乞丐,以為可以憑著一雙妙手活上個一年半載,沒想到只七日,便差點掉了腦袋。
如今身處宮中,心情實在是輕鬆不起來。皇宮是什麼地方她再清楚不過,這地方皇權集中,波雲詭譎,殺人都不吐骨頭的。她一介賤民,要想在宮中混,著實不易。
更何況她還得罪了那晉王殿下。
羅煞一想到那雙寒澈森涼的眸,就從心底發憷。那人究竟是本性殘忍,還是只針對自己?
夜風過,她猛地搖了搖頭,紛亂無邊。
那位瘟神的事情先放在一邊,如今還是想想眼前的難題吧。
眼前,她不敢洗臉……
洗了這滿臉的黑泥,便是那羅煞的黑黃三叉臉。如今三皇子寧王殿下還日日帶著三法司的人在帝京中轉悠,她這張羅煞臉一出世,豈不是會死得很爽?
正煩惱間,忽聽門口一個輕響。
羅煞迅速地從窗欞上翻落,打開門四處望了望,月色如霜,花樹扶疏,並無異樣。
她皺眉,難道自己聽錯了?
帶著滿腔的疑惑回屋關門,剛轉過身,目光便是一凝!
一燈如豆的桌子上,靜靜地躺著一張人皮面具……
天闌皇都,文淵閣。
文淵閣自古就是天闌皇朝眾皇子及朝中清貴子弟入讀的地方,閣中的太傅講師一般也都由朝中品德才行卓著的大臣擔任,眾學生跟著太傅學文識禮,四書五經,諸子百家,朝綱社論,治國經略,不勝枚舉。
文淵閣建在宮中一處高地,視野開闊,軒昂壯麗。羅煞跟著皇甫瑾從玉麟殿一路行至文淵閣,早已被宮中巍峨華麗的景致震撼的沒了言語,只略微低頭,靜靜地走路。
兩人剛一走進文淵閣大門,便立馬成為了眾人關注的焦點。
「太子殿下,半月不見,很是想念啊!」
一個圓臉圓眼睛的錦衣公子哥,揚手向皇甫瑾打招呼。
皇甫瑾頷首示意,「老十一,你是不是又胖了?」
十一皇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捶桌大嚎:「我就說不能總讓老十宮裡的廚子來我宮中串門,現在好了,我被養胖了,老十你賠我的肉!」
他說著伸手一推前面座位的人,那人被推在桌子上,猛地回身,沖十一皇子冷哼了聲,道:「我賠你什麼肉?我賠你一把刀還差不多,自己把肥肉割了餵狗,省得天天學狗吠!」
羅煞聽到這話,不禁張大了嘴巴。這位十皇子,舌頭可真毒。
果然十一皇子聽完後便不依了,五指成爪死死地拽著前面十皇子的後背,不滿地抱怨著:「你說誰是狗你說誰是狗……」
這兩人這樣一鬧,屋子中其他的皇子貴胄們也開始瘋癲起來。
「江山一籠統,井口一窟窿。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
有人開始吟詩。
「天狗下凡春及第,財神駐足喜盈門。」
有人開始作對。
「狗狗狗,引脖向天歌。狗毛浮綠水,狗腿撥清波。」
有人開始唱歌……
羅煞驚異地瞧著滿堂貴族子弟們搖頭晃腦文思泉湧,不禁深深地無語著。
皇甫瑾早習慣了這樣的鬧騰,找到自己的座位剛要坐下,忽地眼前藍影一花,他的頭上就被重重地敲了一下。
於是,坐也不必坐了,直接一蹦而起指著面前的藍衣怒道:「你!」
「就是我!」
一個脆亮的應答聲極快地接起,聲如碎玉綻響在文淵閣內,使得喧鬧不已的屋子靜了靜。
羅煞轉眸去瞧,甫一抬眼便被一雙寶光璀璨的大眼睛晃了神,這雙晶亮的眸子猶如明珠般光照整座文淵閣,使得本就亮堂的閣內愈發璀亮明媚。
那雙璨亮的眸子滴溜溜在皇甫瑾身上轉了轉,細緻又不屑地打量了一番,隨即譏笑:「我說小瑾子啊,你不見了半個月,怎麼臉也黃了眼也綠了,活脫脫瘦狗一般。」
羅煞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驚異,這藍衣小公子不知是何人,面對大燕太子口氣竟然這般沖。
皇甫瑾被罵做狗,氣得橫眉豎目,咬了咬牙一指那邊激戰正酣的十一皇子,哼聲道:「姓藍的,你耳聾眼瞎了不成?明明那邊那位才是狗!」
藍衣人亮眸瞟了瞟一旁與十皇子糾纏不休的十一皇子,不悅地冷哼一聲,「他是肥狗你是瘦狗,怎麼能一樣?」
皇甫瑾顯然口才不敵面前耍橫的藍衣人,憋了憋,道出一句:「你才是狗,逮誰咬誰的大藍狗!」
「啪!」地一聲脆響,藍衣人怒氣沖沖地一拍桌案,震落桌案上紫毫兩三隻,宣紙四五張。
「咬你,你也配?我撓你還差不多!」
藍衣人說著便擄袖子上前,照准皇甫瑾精秀的一張臉便撓了上去。他十指尖尖,虎虎生風地一撲,皇甫瑾變了臉色,動作迅捷地往後一撤。
一張桌案橫在藍衣人身前,他張牙舞爪只差一點便要夠到皇甫瑾細嫩的麵皮,急得直咬牙。皇甫瑾後撤地猛了,後背「砰!」地撞上後排的桌案,只聽「呀」地一聲,硯台翻倒,墨汁濺出,身後桌案污了大半。
當朝首輔許之詹之孫許彥本來正興致勃勃地吟詩,忽地被殃及了池魚,不僅一張桌子上滿是墨汁,就連身上也濺了許多黑點,登時便不幹了,大手往桌案濃墨上一按,不敢去拍前面的皇甫瑾,揚起胳膊便要往藍衣人肩上拍去。
奈何中間隔了兩張桌子一位太子,夠不著。
於是便甩手大罵:「藍小子,你撓什麼撓?撓得小爺一身黑點!你給我過來,爺賞你巴掌吃!」
藍衣人正準備繞桌子去撓皇甫瑾,一聽許彥的叫罵,登時炮口轉移,抓起皇甫瑾桌案上的硯台便朝許彥砸去。
硯台是砸出去了,硯台里的墨汁卻潑了出來,極為精準地潑了自己一臉。
藍衣人「哎喲!」一聲,手上失了準頭,硯台跑偏,照准一位池魚的後腦勺便飛了過去。
池魚後腦中招,疼得眼淚上涌,奈何他只是禮部尚書之子,這滿堂的簪纓二世祖個個背景赫赫,無論是太子還是首輔之孫抑或是身份不明卻明顯尊貴的藍衣人,他都不敢得罪。所以沒有拍案而起,只是自個兒疼的鼻涕一把淚一把。
長袖一揩手一甩,一串晶瑩鼻涕激射而飛,「啪」地著陸在十一皇子的腦門上。
十一皇子正扯著十皇子的領子不依不饒,忽地眼前一花腦門一涼,征了征伸手一摸,頓時氣得魂與魄齊飛汗與淚齊下,一把便掀了桌子。
「哪條不長眼的死狗甩我一臉鼻涕?!」
桌案翻倒,轟然一聲巨響,整座文淵閣靜了靜。
十皇子冷然哼笑,「賞你你就吃了吧,吃鼻涕又不會長肉。」
藍衣人一臉墨汁睜不開眼,不管十一皇子的叫囂,一頭撞在皇甫瑾懷中,蹭臉。
皇甫瑾本來訝然看著十一皇子腦門上的晶瑩,不妨被藍衣人偷襲個正著,嫌惡地抬手就要把懷中的腦袋拍飛。
刑部尚書之子嚇得不敢妄動,乖乖巧巧地坐在自己座位上,垂淚。
清晨爽朗的風從敞闊的軒窗吹入,吹不走文淵閣一室的硝煙瀰漫。
於是,戰爭繼續。
十一皇子得不到回應,一腳踢翻身旁一張桌子,紅了眼大吼:「到底哪條狗?」
桌子翻倒砸上十皇子的腳,十皇子連連抽氣,十指捏得咯咯響,奈何腳疼不便躍身撲過去揍人,只咬牙哼道:「十一狗!」
皇甫瑾一巴掌拍上懷中人的腦袋,藍衣人疼得眼一濕,張嘴便咬上了面前的肉。
皇甫瑾「哇哇」大叫,使勁掐著藍衣人的脖子,大吼:「瘋狗快鬆口!」
許彥眼風一掃看見暗自垂淚的禮部尚書之子,訝然問道:「李為清,你哭什麼?」
十一皇子如刀的眸光霍然揮過來,李為清緊張地立馬屏住呼吸不敢再哭,萬鈞壓力之下,「啪」地擠出一個鼻涕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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