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屍斑

  在我老家，馬猴，指的就是行屍一類的東西。

  小時候我只要一調皮，爺爺就嚇唬我：「馬猴來了、馬猴要吃你，細（小）調皮！」

  馬猴過橋，腳不沾地，說的就是屍體詐屍後，走路是踮著腳蹦蹦跳跳。

  看老太婆這樣走路，我嚇得魂飛魄散，半天都支楞在草叢裡忘了挪動步子。

  

  一直到老太婆消失在我視野中，我才緩過神來。

  我當然不敢繼續待在這裡，不知道為什麼，這茂密的草叢給我一種很不安的感覺。

  我裝模作樣的向舊醫院趕過去，當劇務往這邊看的時候才假意的拔幾下草，這樣時間又打混過去幾個小時，天眼瞅著快黑了。

  劇組開飯了！

  那瘦高的劇務就在舊醫院台階上分發盒飯。

  不愧是大劇組，有錢，盒飯很豐盛，大雞腿、梅菜扣肉跟醋溜土豆絲，還另外給了切片的西瓜等水果甜點。

  我心滿意足的領過盒飯，退出了人群。

  在人群中，我一眼就瞅到了不久前見到的那個紅色唐裝老太婆。

  我端著碗，一邊吃一邊湊在老太婆身後偷偷摸摸的看她的腳，動作很隱蔽。

  結果我看了一會兒，那功夫休閒褲的小腳，安安靜靜的踏在涼皮鞋鞋跟上，並無異常，眉宇間的神情也不見異樣。

  難道不久前是我的幻覺？

  我暗自嘀咕的時候，忽然有人用肩膀悄然搡了搡我。

  「哥們，你口味可真特別，我看你盯著這老太婆半天了……嘻嘻。」

  我臉色發窘，悻悻的收回目光，就看到剛才那阿吉娜的迷弟小平頭沖我擠眉弄眼。

  我甩了他一個中指。

  小平頭很熱情，喜歡胡吹亂侃，但是在這個劇組裡，我們並不敢大聲交談。

  跟我們以前待的劇組不同，或許是因為泰國劇組認真嚴謹的緣故，這裡的人說話都細聲細氣的，就連吃盒飯的時候，大家都只是悶頭吃飯，交流的不同。

  而且基本上劇組從前的老群演一堆，新來的群演一堆，兩幫人坐得很開。

  我們新來的五個人，包括我在內還會東張西望，打量下周圍環境，不時交頭接耳幾句，對面那幫坐在台階上，悶頭吃飯的老群演是一句話不說，一個個神情嚴肅。

  整個氣氛很壓抑。

  我們新來的有五個人，四男一女，寒暄了一會兒彼此有所了解。

  最對我胃口的無疑是小平頭柯藍，剛來中海影視基地沒多久，他是個新人，對什麼都很好奇，就是嘰嘰喳喳的有點吵。

  那個嬰兒肥、洋溢著青春氣息的可愛女生叫簡靈犀，是一名大學生，暑期來這裡體驗演員生活。

  另外兩個的中年男人，臉上有大痦子的綽號老司機，寸頭、一身肌肉的叫老黑。

  我跟柯藍小聲的聊，基本上都是他問，我答，倒是處得很開心，那邊簡靈犀也不時插上兩句嘴。

  除了老黑比較沉默，老司機也是個老油子，整體氣氛還不錯。

  而那批早就進了劇組的老群演，卻一個個冰山一樣沉默，吃飯的時候就是低頭扒拉米飯，感覺很不可思議。

  我從來沒有進過這樣的劇組，以前待過的一些劇組，規矩再多，群演大多數都能打成一片，嘻嘻哈哈的。

  「哎，怎麼沒看到阿吉娜？」柯藍一邊吃飯，一邊偷偷的往舊醫院一樓裡面仰頭張望。

  可惜他什麼都沒有看到，阿吉娜他們那幫泰國人，似乎是帶了泰國的廚師，明顯可以聽到一樓後面的烹飪飯菜聲以及一些泰國人嘰嘰喳喳的說話。

  通往舊醫院一樓的大門旁邊，分列了兩個身材魁梧，穿著黑色衣服一絲不苟的大漢。

  這劇組裡規矩很多，群演沒事是不能夠往主演那邊跑的，也派了人守著。

  「別看了，人家是大明星。想給你看，你能看兩眼，不想給你看，你脖子再長几米也是白塔。」我沖柯南戲謔道。

  「只要在劇組裡，總是有機會接近阿吉娜的。我想要找她簽名，還有合影，你不知道，我沒畢業那會兒，我們班老多男生喜歡阿吉娜了……」柯南一點不沮喪，依舊興致勃勃的跟我談起了他昔日對阿吉娜是何等的痴迷。

  嗡——

  我正咬著一根油光滑亮的雞腿，就聽到了一陣陣蒼蠅的嗡嗡聲。

  我循聲望去，嘴裡的雞腿差點嚇掉。

  身邊的柯南脖頸處，竟密密麻麻的停著十幾隻蒼蠅，拼命的舔舐著，其中幾隻蒼蠅盤旋在他脖頸上。

  我距離柯南不過兩步之遙，都依稀可以看到蒼蠅漆黑的一堆腿腳。

  這些都是清一色的綠頭蒼蠅，個頭碩大，我胃部湧起一陣陣的不適感，拼命了才壓抑下嘔吐的感覺。

  「柯南，你脖子後有好多蒼蠅。」我壓低了聲音，向柯南急促的提醒。

  柯南先是一怔，有些不明所以，隨後似察覺到了什麼，向脖頸後摸去。

  他迷迷糊糊的一摸，捏了捏，幾隻綠頭蒼蠅在他手中爆漿。

  我胃部一陣痙攣，再也看不下去了，捂住嘴歪過頭。

  「我靠，怎麼這麼多蒼蠅？好……好噁心！」

  柯南看清楚了手上的東西，終於從懵懂中清醒過來，連連拍打脖頸。

  說來也奇怪，他脖頸上的那些蒼蠅竟貪婪得根本不走，一隻只的被拍打成肉泥。

  這下子他脖頸後更顯得慘不忍睹。

  「吵什麼吵？導演跟幾個泰國明星都在裡面休息，聲音都小點。」一樓大廳裡面匆匆忙忙走出來一個氣急敗壞的光頭。

  竟然是劉哥。

  劉哥看到是我跟柯南，微微一怔，隨後目光依舊很嚴厲，向我們揮揮手，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隨後轉身離去。

  「人模狗樣兒，現在就翻臉不認人了。」我們身後的老司機撇撇嘴。

  我心裡嘆了口氣，劉哥這種涼薄的人我在影視基地見多了，群演在他們眼裡只是活道具。

  「柯南，別愣著了，趕緊把你身後洗洗。」我拉扯住柯南，向旁邊的水井走去。

  這個舊醫院其實很有些來頭，並不完全是影視基地做古的建築。

  它從前就是民國時期修建的醫院，門口的古井一直都能用。

  我搖動古井上的井軲轆，一會兒打了一桶水來。

  出乎我意料之外，半年前還清澈的淨水居然變得很渾濁了，我猜想或許是前些天下雨的緣故，將一些泥水帶進井裡了。

  好在柯南只是清理傷口，倒是無所謂。

  用井水給柯南沖刷去脖頸處的蒼蠅屍體後，他白皙的脖頸處暴露出了一處有拇指寬的傷口。

  傷口旁邊有一圈黑色的斑點，流淌著綠色的清液，還有些淡淡的臭味。

  我心裏面一個咯噔，這斑點，怎麼看上去像是……屍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