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五章 最美的樣子
2024-05-09 02:40:39
作者: 香香
她覺得疼,黑夜盡處仍是無盡的黑,她沒有辦法,只能一頭扎進去,從此,再也見不到光了。
「是,我就是想要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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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宋說著,那雙寂靜的眼睛突然迸射出奇異的光。
「看見他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想要他死!我想要把他大卸八塊,拆他的骨頭,剁他的肉!」
激動過後,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可是我膽子太小了,太小了,我媽就是個膽子很小的女人,以前我聽我媽的,我出去都低著頭,我不敢多說話不敢多引人注目,我生怕別人發現我是個異類。」
「錯了!都錯了!」
「我好後悔。」
阿宋將頭低了下去,喃喃道,「我好後悔。」
警察說,「錯已經釀成,你現在後悔也。」
「如果我早一點動手該多好!」阿宋驀地抬頭,那張痛苦的臉已經有些扭曲了,「早一天,早兩天。」
這次輪到兩位警察看著她沉默。
而阿宋說至哽咽處卻生生止住,沒有再繼續。
她深吸一口氣,用力抹了抹臉上的淚,臉上的妝容徹底暈開也毫不在意。
在那些漫無目的逃亡的日子裡,厚重的化妝品早就在阿宋的皮膚表層凝結成了一層厚厚的繭,現在,她想,她終於可以好好地透透氣了。
「警官,」她吸吸鼻子,伸手理了理頭髮,很是平靜地問道,「可以讓我去洗把臉嗎?」
這場戲在她甚至可以算得上是笑容的表情上緩緩落下。
監獄,素麵朝天的阿宋穿著囚服,手腳上帶著長長的鐐銬,卻並沒有像很多犯人那樣深深地低著頭。
相反,她挺直了腰背,從容地、坦然地,一步一步,走進了監獄深處。
阿宋在獄中寫信。外面的陽光透過高高的窗戶照在她的身側,照在信紙上。
那是一封寫給余川的信,寫到最後,她擱下筆,看著信紙發起呆來。
一會兒過後,她將信紙拿起,毫不猶豫地,將自己好不容易寫好的信撕了個粉碎。
到了行刑日,天還沒有完全亮,阿宋就被帶出了監室。
同她一起即將被執行槍決的犯人還有好幾個男人,他們一起被除下鐐銬後,被繩子反剪了雙手綁住。
綁繩期間,有兩個拍攝紀錄片的記者和攝影師走了過來,要對他們進行採訪。
接下來是一組攝影機的主觀鏡頭,帶著很多噪點和微微的晃蕩。
畫面外,記者問:「臨走之前,有什麼話想要留下嗎?」
一個男人麻木地說:「沒有什麼想說的。」
一個男人苦笑了下:「說什麼呢,我是走錯了路,不要學。」
另一個男人直接跪倒在地上,哭得甚至聽不清他說話的聲音,依稀可以判斷是在叫媽媽,以及懺悔。
輪到阿宋了,阿宋說:「我還是覺得,我應該和女犯人在一拔。」
記者愣了愣:「什麼?」
阿宋笑笑,卻是反問她:「我可以多說一點嗎?」
記者的聲音在畫面外響起:「可以啊,你說。」
阿宋說:「那你到時候不要把我的話截掉。」
記者說:「你說,你說。」
阿宋沉默片刻,忽然直勾勾地看著鏡頭,說道:「想想還是應該跟你道個別,也是正好,忽然說要採訪我,那就這麼說了吧。也許你會從其他地方知道我的事情,那些人怎麼評論我不管,我想和你說的是,就算時光倒流,我還是會做一樣的事情。」
「但也許我不會再在那天去那個橋洞了,我前前後後想了很多,最終還是覺得,我後悔認識你。」
「追求自由是沒有錯的,但是如果這份自由要以撕出天崩地裂的痛苦為代價呢?這世上什麼該丟什麼不該丟,什麼值得什麼不值得,很難選,我們這樣的人,本來就不應該奢求太過。」
「說實話曾經我也以為我是在救你,但現在想想,也許只是在把你往更深的絕望裡面推。」
「我有退路,我的退路就是我終於要去見我的媽媽了,你也說過,死去的人會在再遇見的,是嗎?只是對不住,留下你一個。」
說完阿宋停頓了很久,之後才又扯開了個淡淡的笑容,說:「快要死了,也沒別的話可說,說到底活著還是挺不錯的,如果我早就決定去死,又怎麼會,算了。」
儘管心裡充滿擔憂,但她到底還是沒有把「好好活著」這樣的話說出口。
就像她將已經寫好的一封信給撕掉一樣,她已經不想在余川心裡留下太重的痕跡。
「總之,再見吧,如果你非要記得我,那就記得我最美的樣子。」
去刑場的車上阿宋一直表現得很平靜,不像一個即將赴死的人。
越臨近目的地,同車的其他人就越恐懼,她甚至聽見牙齒打顫的聲音。
很快,刑場到了,死刑犯們一一下車,在刑場裡跪成一排。
子彈上膛的聲音很清晰。阿宋忽然面色發白,汗水墜了滿臉,渾身一軟,被身後的武警提著勉強又跪了起來。
這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抖得很厲害,止不住地抖。
她不想太狼狽了,但對死亡的恐懼終究還是沒有放過她。
她緊緊咬住牙齒,耳邊自己急促的呼吸聲被無限放大。
呼——哈——
呼——哈——
「阿宋乖,閉上眼睛睡覺覺。」
媽媽輕輕拍著小阿宋的背,輕聲細語地哄她睡覺。
阿宋說:「媽媽,昨天的故事還沒有講完。」
於是媽媽拿來了童話書。她念道:「正如那巫婆以前跟她講過的一樣,她覺得每一步都好像是在錐子和利刃上行走。可是她心甘情願忍受這種痛苦。」
「刀子在小美人魚的手裡發抖。但是正在這時候,她把這刀子遠遠地向浪花里扔去。刀子沉下的地方,浪花就發出一道紅光,好像有許多血滴濺出了水面。」
「她再一次把她迷糊的視線投向王子,然後就從船上跳到海里。」
媽媽很困了,念書的聲音越來越小。可是阿宋的眼睛還睜得圓圓的,脆生生問道:「然後呢?」
「她覺得她的身軀在融化成為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