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最慫的求婚 (大結局)
2025-01-31 08:33:46
作者: 酒澈
肇事司機沒有臨陣逃脫,下車瞧見熙陽暈倒在地,急忙和我一起把他抬到車后座,飛馳趕往醫院。
窗外的景物輪番變幻,我小心翼翼地穩住熙陽的頭,眼淚禁不住直往下掉:「熙陽,熙陽,你醒醒……你千萬不能有事啊……」
他緊閉著雙眼,面上沒有一絲表情,也沒有一絲生機。恍恍惚惚間,他蒼白的臉與夏小品的影子重迭在一起,化為生死相隔的一聲哀慟,直凜凜地刺穿我的心。
夏小品被水泡得發漲發黏的屍體,此刻不停地模糊著我的視線,她縱身一躍的姿態正如方才熙陽推開我的畫面,帶著義無反顧的執著、捨命護愛的真摯,還有,去不復返的悲愴……
恐懼攫住了我的心,齊澤軒已因夏小品的犧牲悔不當初,難道相同的故事還將上演?不!熙陽你不能有事!你不能自私地選擇離開,把我獨自留下承受歉疚。我原諒你!只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一個原諒你的機會……
醫院的救護人員很快前來接應,熙陽被送上推車,首先推入了ct檢查室。我守候在門外坐立不安,待結果出來,立馬湊到醫生跟前詢問。
「需要馬上做手術,叫家屬來簽個字。手術有風險,不簽字不能做。」
我一聽有風險,頭腦立刻一片嗡響:「有幾成把握?」
「任何手術都有風險,把握我不敢說,但病人受了腦挫傷,這麼拖下去肯定不是辦法,還是家屬早點簽字為好。」
家屬?我只得給王梓夢打了個電話,讓她通知熙陽的父母快些過來。
「不行啊,伯父伯母現在正在外地出差,就算現在趕回來也得明天才能到。」
我手忙腳亂,情急之下衝口而出:「我是他妻子,我來簽。」
醫生隨意瞟了我一眼,並沒有說什麼,只把手術同意書遞給了我。拿筆時,我的手不停顫抖,竟是不知該如何下筆。上一次熙陽的腿需要做手術時,也是這樣的場景,只不過最後他自己簽下了手術同意書,並以此為藉口表明了心跡。
因為一場手術的機緣,我答應和他在一起。那這次呢?是結束的送別還是重啟的敞亮?我在兩場手術中認清了自己的心,只冀求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不要讓我剛剛直面的感情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咬咬牙,我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夏小品已經犧牲了一次,我要相信,我必須相信,熙陽絕對不會再次重蹈覆轍!
手術室的燈亮起,我守著走廊微暗的燈光,守著細瘦的期盼,守著纖弱的時間,在一寸寸的等待中心生膽寒。我在心底暗暗發誓,如果熙陽安然無恙,我必定再不逃開,用餘生的時光與他相惜相守,再不辜負。
王梓夢很快趕了過來,看見我紅腫的雙眼,滿腹的話語都噎了下去,默默地坐在我身邊,安靜地等待著。不多時,便聽得她細細密密的抽噎,其傷痛濃郁,並不比我少幾分。
手術門終於打開,熙陽被推了出來。我和王梓夢連忙迎上去,聽醫生說道:「他的大腦受到了挫傷,手術後還會昏迷一陣,至於昏迷多久就不知道了。但他的情況應該還不錯,要抱有信心。」
聽了這番話,我也不知應該是喜還是悲,只猛勁點著頭,按照醫生的囑咐照顧熙陽。熙陽的頭部被重重紗布包裹著,我心裡一抽一抽地疼,不知道做手術時,他到底承受了怎樣的痛苦。我倒寧願那時他不曾推開我,一切讓我自己擔下,惹不得他受這一份罪。
「熙陽,我錯了,我不該故意氣你,不該對你那樣冷淡,都怪我……你快些醒來原諒我,好不好?」
沒有回應,但我相信總有回應的一刻。傍晚的時候,王梓夢有事離開,我則一夜未曾合眼,生怕他醒來看不見我。熬到第二天,熙陽的父母也趕了過來,我立馬侷促地站起身,兀自往角落裡靠。
葉母過來拉起我的手:「雨澄,你不用躲。以前啊,是我的不好,現在我也想通了,不會再為難你。」
我錯愕地抬起頭看她,見她的目光懇懇切切,鼻子一酸:「阿姨……」
「別說這麼多了,我看看熙陽。」葉母走到床邊,看著熙陽緊閉無力的眼,深深地發出一聲嘆息。這聲嘆息讓我的心裡更加愧疚,默默退了出去,把空間留給他們一家人。
出了病房,我拿出手機看時間,這才發現有幾十個未接來電,都是望舒和齊澤軒的。正準備回撥,手機便又震動起來,我接起來,齊澤軒的聲音著急不安:「雨澄,你上哪兒去了?怎麼昨天一晚上都沒回來?」
我哽著喉嚨:「熙陽出了車禍,我昨晚在醫院。」
那頭聞言,稍稍頓了頓:「他沒事吧?」
我咬咬唇,堅定道:「一定會沒事的!」
沉默了半晌,我再次開口,聲音低沉,含著愧意:「他這次出了事,我才清清楚楚意識到自己不能失去他。澤軒,我並不適合你,你值得更好的,忘了我吧。」
這些話,我早就應該對他說清楚,可審視自身是這樣不易的事,非要等到生死交迫的節骨眼才全然看清。齊澤軒並沒有再多問什麼,只僵硬地回了四個字:「我明白了。」
守著熙陽到了傍晚,由於昨晚一夜未眠,前天晚上又過於興奮沒能睡好覺,我的眼中已是布滿了血絲。葉母說:「雨澄,你回去休息吧,我和他爸在這兒呢。」
我並不困,但垂頭看了一眼昏迷的熙陽,也不知道他何時才能清醒過來,自己不能絕先搞垮了身體,便點點頭,說道:「那我明天再來。」
走在大街上,天色已是暗了下來。穹窿的幕布將城市籠罩,窒息緩緩地逸散開來,帶著冰冷,帶著鹹味,如潮汐的水,拍打著深長的寂寥。
路過一家夜啤店時,我隨意地瞟了一眼,竟看見王梓夢和齊澤軒兩個人坐在一桌,面前已是七零八散地擺了許多空酒瓶。
我心有擔憂,側身閃到帷幕後,聽到了他們的一番談話。
「我上次見你為了葉熙陽來到品澤軒找雨澄,就知道你和我差不多,也是個炮灰。」齊澤軒說。
王梓夢笑了幾聲,又很快戛然而止,感慨道:「雖然一開始就知道不可能,但臨到如今,還是會覺得傷心。熙陽那邊也用不著我了,能幫過他一場,也算是對我自己的交代,現在只希望他能快快好。」
「說得好!」酒杯碰撞的清脆聲響起,「來,敬我們炮灰的征途!」
「也敬我們下一段感情都能翻身做主角!」
兩個人都笑了起來,這笑聲令我感到萬般心酸,沒卻有資格置喙。聰慧明理如王梓夢,善解人意如齊澤軒,他們面對愛而不得的情感時,看似灑脫,卻亦藏著深邃難解的心事。
他倆喝得酩酊大醉,我不放心讓他們自己回去,便悄悄跟在後面,直到看見齊澤軒把王梓夢送回了家,這才鬆了一口氣。本想叫個出租把我和齊澤軒一塊帶回飯莊,卻不想齊澤軒也跟著王梓夢一塊上了樓,等了好半天也不見人影。我已是昏昏欲睡得不行,料想齊澤軒呆了這麼久,酒醒後應該能自己回去,便兀自打車回了飯莊。
疲憊地倒在床上,我很快便昏昏沉沉地睡著了。夢裡有一場婚禮,熙陽英俊的眉眼融化了我的心,眸光欣喜閃亮,一切都被幸福包裹得完美無瑕。我笑著醒過來,卻仍眼見著清清冷冷的夜色,淚水不禁落入枕巾。
再無睡意,我從床上爬起,拉開了最底層的抽屜,那塊情侶手錶依然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裡,時間分毫不差地轉動著。
我拿起手錶,細緻地端詳了一番,鄭重地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熙陽,你要快快好起來,讓我們重新開始,讓我們再次定情。
天亮以後,我收拾收拾便準備去醫院,突然聽到飯莊的店員說齊澤軒昨天一晚上沒回來,愣了兩秒,又很快恢復平靜,對店員們說道:「你們老闆沒事,我知道他在哪兒,放心吧。」
若是王梓夢和齊澤軒能因為相似的經歷誤打誤撞湊到一塊,倒也的確是一對般配的璧人。又或許,昨晚只不過是酒醉酣睡,並未發生什麼浮想聯翩的事。今後如何發展,便順其自然吧。
去醫院的途中,我碰上了周婭楠,她和兩個男人走在一起,其中一個被她挽住胳膊,像是她的男友或丈夫,而另外一個……居然是在羅毅追悼會外兀自飲酒的那個男人!
我不想置理周婭楠,悻悻著想要繞路走開,卻被一雙粗礪的手攔了下來。
「小姑娘,別來無恙。」我抬起頭,他已不似追悼羅毅時那般悲情,卻依然有著滄桑的積澱。
「挺好的。」我答道,「你呢?」
「也挺好。」他勾起淡淡的微笑,指著周婭楠和被她挽住的男人,對我說道,「那是我的兒子和兒媳婦。」
「啊?」我驚訝地睜大了眼,「你……你讓自己的兒子,娶了羅毅的女兒?」
他點點頭,懇切說道:「我這一生和羅毅沒有完成的心愿,便讓我們的子女光明正大地去完成。也只有讓婭楠在身邊,我才能保證對她知冷知熱,不再讓她受一絲委屈。」
我的心中涌動著溫情:「羅毅若是泉下有知,必定會感到欣慰。」
這份承擔與託付,是愛的另一種完成方式。生時未能坦蕩相愛,我便照顧你女兒一生一世,用來回饋你那從未說出口的深情,也填補我們未能完成的遺憾。
周婭楠和他的兒子已經漸漸走遠,他同我道了聲有緣再見,便趕緊追了上去。我轉過身,看著他們三個人愜意談笑的模樣,一股暖流湧上心間。婭楠能得到如此歸宿,也算是幸運至極。這世上有個知冷知熱的人不容易,而這,亦是羅毅的歉疚與愛為她凝成的。
所有人,似乎都已有了完美的歸宿。那我們呢,熙陽?
猶記得當初望舒出國之前,敬了我們三杯酒。現在,望舒平安歸來和三人友誼長青的願望都已實現,只剩下了最後那個願望,願我和你早結連理、永結同心,你什麼時候能醒來完成呢?
滿腹思緒地走到了醫院,卻看到葉母已經站在了大門口。望見我來了,她話也不說,立馬便一溜煙兒地跑走,臉上還帶著興奮的笑容。
這是怎麼了,熙陽的母親怎麼看起來像個放哨的?我困惑地想著,但見著她一臉喜悅的神采,心中一凝,莫非是熙陽醒了?
我的心嘩地一下酥麻醉開,快步跑進了醫院。推開病房的門,瞬間被眼前的情景驚怔住。
不僅葉父葉母在,連我的父母也在。我媽媽朝我揮揮手,笑著,又閃著欣慰的淚花:「雨澄,昨天你走了不久以後,熙陽就醒了過來。他給我們打了電話,我和你爸呀,今早便急忙趕了過來。」
我困惑道:「讓你們過來幹什麼?」
一屋子的人頓時鴉雀無聲,我這才發現熙陽已經立在病床旁邊。他還穿著病號服,腦袋上一圈一圈纏著巨厚的紗布,左手插著輸液管,右手緊緊攥著一個精緻的小盒子,大概是他英俊瀟灑的一生中,看起來最慫的一刻。
可是,就在這慫得不能再慫的時刻,他突然單膝跪下,在木乃伊般的紗布中露出一雙明亮的眼,從盒子裡取出一枚碩大的粉鑽,深情說道:「雨澄,我再也等不及了。嫁給我,可好?」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