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清明雨上

  凌晨，天還未亮，蕭若雲一身縞白裹素，提著祭品獨自去掃墓。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

  薄霧芸芸，她在遙遠處就看到一個人戴白披風氈帽站立在墓地，心想:誰會來祭奠她的父母？

  只見他的指尖順著石刻筆鋒輕輕的專注的划過她母親的墓碑，帶著深深地眷戀與不舍。蕭若雲勃然大怒，竟敢褻瀆她母親，直接衝上去，厲聲喝道:「住手！」

  

  那人大驚，手懸在空跡，有些慌亂，不知所措。

  她半路剎住，定睛一看，驚訝地說不出話:「你……」居然是皇上！

  難道皇上愛慕蕭若雲的母親:黎卿芸，神馬節奏！

  蕭若雲似跌倒跪下:「臣女拜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尹勛尷尬回袖負手再後，指節緊扣，臉色越發難堪。悼念已故心上人，被人家女兒撞見，不是一般的憋悶。

  就算看出端倪，就算逮個正著，聰明的蕭若雲不會傻傻捅破那層面，她惶恐又感激道:「臣女謝皇上顧念蕭侯君臣舊情，屈尊移駕，祭望安魂。」搭台階給皇上，維和氣氛。

  尹勛的臉色漸漸緩和幾分:「朕沒驚動任何人，平身。」暗示她不可泄露今日之事。

  「謝皇上。」她重重磕頭，當我父母的面，給足面子了吧。

  尹勛見她一人祭奠，蹙眉道:「你一人？」未免太草率，語氣隱含責備。

  蕭若雲神色祥和道:「這裡的迎春花開得正好，臣女不是一個人。」墓地多年未被清理，周圍長滿了迎春花，素馨淡香，複葉相對而開，陪伴忠骨，如影相隨。

  尹勛搖頭:世間唯有清雅韻致，出塵脫俗的瀟湘水仙才配得上傾芸，其它不過爾爾。

  尹勛看著眼前的小女子，她的幽怨她的氣質她的靈秀像極了她，甚至一瞬間仿佛她還在他，不，她是她珍愛的女兒，再像也不是她，傾芸是唯一的……

  他內心痛苦掙扎，然而如局外人在遠處靜候，卑微得不存在。

  蕭若雲也不在意，貼耳倚靠在墓碑喃語，像個偎依母親的孩子。

  尹勛忍痛不再看墓碑，蕭若雲含淚輕呼:「母親，謝謝你給我這次機會。」女官複試，有望。

  情傷的男人最容易心軟，何況還是愛慕她母親的男子。

  良久，水霧漸濃，打濕發梢，蕭若雲攏在雲霧裡顯得身形纖柔楚楚動人，傷痛低眉對皇帝再次叩謝。

  皇上嘆息道:「丫頭，隨朕走走吧。」他的背影渡上一層落寞與孤獨，仿佛所有人都無法走進心，帝家孤寡。

  自古雖說天家無情，帝心多涼薄，東雲皇上卻是個痴情種，蕭若雲不知道當年的恩怨糾葛，她只知道，她母親:黎卿芸，是她父親深愛的妻子，不是皇上的妃嬪，她不想再看到皇上打擾她父母。

  她為皇上撐墨梅紙傘，雖然沒遮擋什麼，慢慢跟隨其後。

  烏雲密布低沉，柳絮零碎飄落，清湖白堤傷影，天時地利人和，蕭若雲幽幽唱道:「窗透初曉，日照西橋，雲自搖，想你當年荷風微擺的衣角，木雕流金，歲月漣漪，七年前封筆，因為我今生揮毫只為你，雨打濕了眼眶，年年倚井盼歸堂，最怕不覺淚已拆兩行，我在人間彷徨，尋不到你的天堂，東瓶西鏡放，恨不能遺忘，又是清明雨上，折菊寄到你身旁，把你最愛的歌來輕輕唱，遠方有琴，愀然空靈，聲聲催天雨，涓涓心事說給自己聽，月影憧憧，煙火幾重，燭花紅，紅塵舊夢夢斷都成空，雨打濕了眼眶，年年倚井盼歸堂，最怕不覺淚已拆兩行，我在人間彷徨，尋不到你的天堂，東瓶西鏡放，恨不能遺忘，又是清明雨上，折菊寄到你身旁，把你最愛的歌來輕輕唱……」

  歌聲淒婉，皇上悄然:怎如此淒涼悲愴？

  他回過頭，蕭若雲早已淚流滿面，哽咽道:「臣女觸景傷情，儀容失態，請皇上贖罪。」

  「你怎麼唱這首曲子？」

  「小時候聽母親唱過。」

  「這曲子是蕭夫人所作？」皇上暗自把旋律記下。

  「是，母親作曲，若雲胡鬧填詞。」原諒她撒謊！

  他哦了聲繼續前行。

  「母親教導若雲念書，若雲貪玩不上心，讓皇上見笑了。」

  尹勛的眉頭舒展開，如長輩對小輩談笑:「小孩子玩性大，朕的皇子公主們，沒少讓朕省心。」

  蕭若雲苦澀一笑:即便兒時心性純潔，共享天倫之樂，現在皇上也難知道他們的想法吧。防範，猜忌，打壓，諂媚，奉承，施恩。子不子，父不父，人性扭曲，人格分裂，世間最溫暖的親情被殘酷壓在君臣道義之下，古代皇室的殊榮悲哀共存，睿王叔的童年又是怎麼樣的……

  「皇子們忠義孝悌，可以為皇上分憂了。」

  「太子敦厚，四兒英武，六兒靜敏，七兒孝敬，九兒爛漫，十一兒率真，他們永遠是朕的孩子，註定不會讓朕省心。」

  皇上不是昏君，不會為紅顏佳人耽誤國事，今天他邀游此舉……

  蕭若雲恍惚間明白:皇上話裡有話，有事對她說！

  

  尹勛神色嚴峻盯著蕭若雲，無形的威赫龍威施壓過來，看個通透。

  蕭若雲屏氣凝神，強制鎮定自若:忍！再忍！忍無可忍還須忍！

  他看了她好一會，眼眸終於一笑，蕭若雲頭皮發麻，緊繃的身子不敢緩和，麻痹的雙腿瘸跳跟步伐。

  他突然轉過身:「鎮國神威侯女蕭若雲。」

  「臣女在！」

  「朕命你擇日隨禮部侍郎王濤，出使北原。」

  這麼重量級，省了她好多事！

  「臣女聽令，只是臣女一介女流，恐負聖命，何況，朝政大人會反對……」

  「朕是皇上，難道你對自己沒信心？」九五至尊，君權無上，那些朝臣只會動動嘴皮，敢忤逆皇命？

  「臣女惶恐感涕，定不辱使命，皇上英明，伯樂相識，臣女願效犬馬之勞，為國請命。」

  「平身。」

  「謝皇上！」蕭若雲滿面紅光，完全是受恩受寵得賞識的歡喜與意氣。

  皇上滿意點頭，蕭若雲身底乾淨又滿腹才能，可唯他所用。

  「時候不早了，隨朕回宮，你需要了解細程。」

  「是。」

  所謂山窮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北原，你我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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