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絕情

2025-01-29 00:43:40 作者: 水無暇

  「裘老爺說的很是,那麼且將屍體的出現位置放一放,再來回想其他的,五夫人向來得到裘老爺的鐘愛,身邊簇擁的丫環足足有十二名,卻被這位孫姑娘無意中發現,那十二名丫環被人迷倒在側院之中,人事不省,甚至到這會兒為止,才有一個稍許醒轉,還不能言語,是誰有這樣大的手筆和能耐呢,應該不會是這樣一個戲子。」沈念一語速不快,聲音也沒有抬高,書房中空氣卻跟著他的話語聲,慢慢地凝重了起來。

  「他在裘府也不是一天兩天,平日也素來不很檢點,要招惹那些春心蕩漾的女子又有何難?」裘歸越說得頭頭是道,「他手腳利索點,也不是做不到。」

  「裘老爺,他真的是做不到。」沈念一正色道,「因為迷暈了十二名丫環,將她們無聲無息棄在側院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已經死去的五夫人,大理寺的仵作順手查驗了,迷藥的分量下得太重,動手之人完全不懂這些,她只知道迷藥可以將人迷倒。」

  「胡說八道,阿奴為什麼要將自己的貼身丫環都迷倒,她難道是一心求死,要這個戲子來殺她不成,如果那些丫環好端端的,十二個人堵得成一道肉牆,她也不至於會慘死。」

  「因為,她不喜歡這十二個丫環時時刻刻跟著她,那是你派在她身邊的眼線,密探,細作,不是她的本意,只有將她們都甩脫了,她才能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沈念一說道,「五夫人迷倒了丫環就可以在今日,在初八的當日,攜帶細軟,潛逃出府,再不回到你的身邊。」

  裘歸越一連退了三步,臉上全是不置信的神情,然而即便是孫世寧也能看出,沈念一的話語化成了一把利刃,當胸扎進他的心口,明明是看不到鮮血,空氣里卻聞到濃的化不開的血腥氣。

  沈念一沒有逼問,他在等,等著裘歸越自己開口,事情走到這一步,最壞的結果已經擺放在面前,想說後悔也沒有了退路。

  裘歸越用手撐住身邊的椅背,手背用勁過猛,青筋綻露,扭曲如蟲,顯然是內心掙扎地太厲害,替罪羊的小婁已經掩不住他做過的那些事情:「沈大人,請容許我想一想,喝口茶。」

  「我也不是很急。」沈念一低聲問孫世寧,「你要不要喝杯熱茶?」

  

  清茶茗香,入口甘苦。

  裘歸越緩緩開始說出真相,如沈念一所說,那十二名丫環確是他安插在五夫人身旁,他那樣憐愛她,視她若稀世珍寶,她卻說自己猶如是籠中的金絲雀,從來沒有一天開心過,他費盡心思,買來千金的明珠,捧到她面前,也換不回她的一個笑容。

  他越來越怕,以為她會那樣鬱鬱寡歡而終,幸而她突然喜歡上來聽戲,她在那種鼎沸的熱鬧中,露出來一絲陶醉的神情,足以令得他心碎,於是,就有了裘家每月宴請的習慣,仿佛只有等到那一天,她變成有血有肉的女子,明艷絕倫,在月霜下,折射出光芒。

  裘歸越已經年過半百,這時候才明白常人說的冤家兩個字,多麼巧妙與無奈,他只要她願意陪伴在身邊,其他的都可以拋舍而去,直到有一天,她的貼身丫環偷偷來向他回稟,說是五夫人近日在收拾平日最喜歡的首飾和衣物,他的心又揪緊了。

  表面上不動聲色,他卻將十二名丫環都指到她身邊,說是要伺候周全,五夫人沒有異議,抬起頭,目光與他交接時,他不自覺地避開來,她的嘴角有點點笑,似乎他的心事根本躲不開她的眼。

  裘歸越的手哆嗦著拿出一張紙,紙上是娟秀的字跡:「這是丫環看到,藏起來交給我的。」紙條上反覆寫的日子,正是今天,不早不晚,初八的時間,「她已經有了別人,她是要收拾細軟同那個人走,選的就是今天,她要離開我,離開裘府!」

  說到最後,裘歸越簡直是在咆哮,他的聲音再大也掩飾不住他心口的千穿百孔,沈念一根本不為其大聲所動:「所以,你在假山中見到她昏迷在那裡,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出手掐死了她。」

  孫世寧呆住了,小婁也呆住了,他只敢小聲問道:「五夫人怎麼可能被掐死了兩次?」

  「是的,一個人怎麼會死兩次,這說不過去,所以你與裘老爺之間,只有一個人是真正的兇手。」當唐楚柔對他說,五夫人的咽喉處有深淺不一的兩道掐痕時,沈念一想過,是那個兇手生怕五夫人沒有徹底咽氣,所以下了兩次手,然而唐楚柔的態度很堅定,那絕對是兩個人的指痕,手指的大小都不一樣,顯然其中一個更加高大威猛,正如同,眼前的裘老爺。

  沈念一抬起眼來,小婁畢竟是一時的意氣,當時假山後面光線太差,他慌裡慌張以為自己殺了五夫人,留下屍體就躲了出去,不曾想,五夫人被涼風一吹,慢慢地緩過氣來,沒曾想,真正對她致命一擊的人,就是這個口口聲聲說憐她愛她的男人。

  「她用迷藥迷倒了十二名丫環,又收拾最喜歡的細軟和衣服,定下了今天初八的日子,熱熱鬧鬧之中,你只以為她是要與人私奔攜逃,你可曾問過她的心思?」沈念一的目光中有些嘆息的意味,「你就不能開口問一問她?」

  「問她?問她然後自取其辱嗎,聽她笑著對我說,歸越,你老了,年紀太大,我不喜歡與垂暮之年的男人待在一起,所以我要離開你,是這樣嗎,沈大人,你覺得這樣我就能咽下這口氣,就能夠笑著送她離開了?」裘歸越明明在笑,卻比哭聲更難聽。

  「裘老爺,你真的是想錯了。」沈念一輕輕拍了兩下手,於澤從外頭帶進來一個人,「裘老爺應該認識此人的。」

  裘歸越眯了眯眼:「這是府里的馬夫阿城,不過他年紀大了,如今換了兩個更年輕的,阿奴說府裡頭的下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留下他收拾馬草。」

  「阿城,五夫人同你說的話,你告訴裘老爺。」沈念一卻站起身,背過去,像是不願去聽。

  「你,你這個老鬼,居然知道五夫人要同誰潛逃,你敢不先告訴我,是不是你年紀大了,膽子也大了!」裘歸越衝到阿城面前,呵斥道。

  沈念一已經來到孫世寧背後,她察覺到他站在自己背後,她想要扭過頭去看他,耳畔聽得一聲很低的嘆息。

  「老爺,你想錯了,根本沒有什麼姦夫,五夫人從來沒有姦夫。」阿城大概是哭過,老臉皺在一起,「五夫人找到我,是因為她不想讓你知道,今晚她想做點事情。」

  「什麼事情,你給我說什麼事情!」裘歸越依舊在跳腳。

  「五夫人進府的那天就是我給她趕的車,她一直記得,她記性這麼好,性子又那麼溫和,老爺,五夫人說這件事情要瞞著你,她想要給你個驚喜。」阿城說著又老淚縱橫,「五夫人說我雖然年紀大了,但是趕車技術很好,又平又穩,而且為人實誠,她說今晚要我駕車停在後門,帶老爺去一個地方。」

  

  「去一個地方?」裘歸越越聽越不對勁。

  「是的,她說要和老爺一起去她的老家,說這個家裡頭讓她透不過氣來,老爺不開心,她也不開心,要是兩個人離開一段日子,或許會好些。」阿城的記性很好,將五夫人說的每句話都牢牢記得,「她說雖然現在是冬季,但是她的老家很快就會春暖花開,到時候桃花就開了,她還說老爺最喜歡看她站在桃花林里。」

  「你說,她要你載著我同她一起離開?」

  「是的,五夫人說只有她和老爺,不能告訴別人。」

  「所以,她在我每日晚飯後的定心茶里也下了迷藥。」裘歸越喃喃低語,他心中有了芥蒂,所以格外防範,都說有了姦情的女人心裡最毒,他甚至懷疑過阿奴哪一天會在飯菜里給他下毒,因為他特別小心翼翼,只要是經過她手中的吃食,都特別留心。

  果不其然,那碗茶中被下了迷藥,被下了很重的迷藥,裘歸越當時滿院子地找人,就想找到阿奴這個賤人,她非但要跑還要藥死他,好,好得很,既然她這般絕情,不如讓他先一步弄死她,一了百了,只有這樣,她才不會離開他,一輩子都不會離開他。

  於是,他終於在假山後尋到她,當時光線太暗,他聽到阿奴輕聲呻吟,似痛苦又帶著迤邐,她的嗓音本來就勾人,他越聽越不是滋味,衝進去,沒有多餘的話,伸出一雙手,掐住了她纖細的脖頸,或許她就是在這裡與姦夫偷情,更甚者,他們今日就要棄他而去,手底下的力氣越來越大,直到可憐的五夫人再一次咽了氣,她沒有那麼幸運,可以醒轉兩次,逃命兩次,她是真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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