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邱遠正記不得自己有多久沒來家廟了。

  那個時候，家廟稍顯破敗，後院十分促狹。自己在院中索然站立，那扇緊閉房門的主人，讓丫環送出來一張紙，寫著：

  緣盡今生，郎君保重。

  當時的自己年輕氣盛，覺得一府的壓力都要把自己壓得透不過氣來，這最心愛的女人，怎麼就不能多給自己些理解和慰藉呢？所以，任性地撕了紙條，轉身離去。

  這一轉身，就是二十幾年。今日再來，恍如隔世。

  邱遠正慢慢走近家廟的廟堂，兩個比丘尼也已經顯了老態，見他進來，急忙上前請安。

  邱遠正還了禮，在祖宗牌位前上了香，默立了一會兒。

  他有點不敢往後院走，不知道迎接自己的會是什麼。

  這麼多年，除了當初那一時賭氣，後來不是不願意來，而是不敢來。因為沒有勇氣面對那一雙傷心失望的眼睛，沒有勇氣看那梨花帶雨的淚流滿面。那讓他覺得自己不像個男人，覺得自己很沒用。

  就在邱遠正踟躕之時，一個人卻飄然從後門走進來。一如往日般素淨淡雅，一如往日般讓他心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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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目相對，二姨娘蘭芬先是一愣，旋即便是震驚。她難以置信地睜大了雙眼，這麼多年，她原本以為再也等不來這個人了，卻沒想到他這麼突然地出現在自己面前。

  邱遠正雙目濕潤，想說的話有千言萬語，卻如鯁在喉，什麼都說不出來。到了了，只低低的叫了一聲：

  「蘭芬。」

  二姨娘的眼淚如斷線的珠子般滾落，仿如永遠不會停止一般。

  二十幾年的歲月如走馬燈從腦海中掠過，瞬間膠合在一起，又變作無數塵埃。那些曾經視若生命的愛恨情仇突然變得不那麼重要了。重要的是又看到那張熟悉的面孔，看到那個熟悉的人。

  二姨娘的眼淚還在不斷地流淌，臉上卻浮出微笑，輕聲道：

  「你來了。」

  征西王府的書房裡，一隻茶碗被重重地摔碎在地上。司馬征吼道：

  「你們是怎麼辦的事！！」

  裴青崖臉漲得豬肝色一般，支吾道：

  「我沒想到那張氏兄弟會認錯人。」

  「簡直是飯桶！！」司馬征狠狠地瞪著裴青崖道：

  「他們老窩都讓人家端了，卻連仇人長什麼樣都不知道！幹什麼吃的！！」

  裴青崖低頭道：

  「那邱連桅甚是狡猾，跟張氏兄弟幾次交手都是偷襲，只有張二帶人去找邱連桅尋仇的時候有過正面交鋒，結果還被邱連桅給殺了。」

  邱連棟看看司馬征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

  「雖然這次張氏兄弟失手，但是畢竟重創了裴青峰，這段時間裴青峰只能在宣隸府養病，工部的一應事務便無法插手，正好可以放心地在水災治理不力這方面下手。」

  司馬征哼了一聲道：

  「要不是還有這點功勞，寧王早就把你們幾個廢物殺了。」

  裴青崖急忙道：

  「還請小王爺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向寧王多美言幾句。」

  司馬征不耐煩地道：

  「本來還想借這次機會讓你們在寧王面前表現一下，現在倒好，簡直是丟人現眼！」

  曾閣老別院，朱辰灝聽了司馬征的匯報，並未像司馬征擔心的那樣惱火，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淡淡地說了句：

  「知道了，你下去吧。」

  司馬征走後，趙京問：

  「殿下，還要不要再派人手去幹掉邱連桅。」

  朱辰灝搖搖頭道：

  「先不急，這次雖然沒有傷到邱連桅，但至少傷了裴青峰，也算小有成就。邱連桅這種人，必須想一個萬全之策，一次徹底除掉，方能以絕後患，等個好的時機吧。」

  我呆立在我和邱連桅西城的院子裡，吃驚地看著眼前的邱遠正和二姨娘。因為太過震驚，幾乎忘了行禮請安。

  二姨娘微笑著走過來，拉起我的手道：

  「怎麼，才一個多月沒見，就陌生了？」

  我方才緩過神來，急忙行禮道：

  「兒媳月婉，見過公公，見過二姨娘。」

  邱遠正環視著我們的小院，感嘆道：

  「這個小院真不錯，鬧中取靜，桅兒端的是會找地方。」

  進了屋，我急忙吩咐丫環擺好茶點。二姨娘看到桌子上的女紅，拿起來看了看，對邱遠正道：

  「你看，月婉這針線真是無人能及了。」

  邱遠正點頭道：

  「是呢，老太太那會兒最喜歡月婉的手藝了，後來幾乎不穿外面繡制的衣服，連裝殮都是月婉親手做的。」說著又對我道：

  「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在府上先是侍奉桐兒，再又侍奉老太太，都是無怨無悔。還受了那麼多的委屈，我這個做公公的，在這裡給你陪個不是。」

  我急忙行禮道：

  

  「公公說哪裡的話，那些都是媳婦應該做的。在府上的快樂日子月婉至今銘記在心，不覺得委屈。」

  說著，看了看他們倆個，猶豫著問二姨娘道：

  「母親這是要回到府上麼？」

  二姨娘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甜蜜地看了看邱遠正道：

  「是呢，我和老爺今天更從宣隸府回來。讓下人們去收拾住處，我就想先來看看你和桅兒。」

  我聽了驚喜地看了看邱遠正道：

  「這可是真的？」

  邱遠正笑著點點頭。我激動地拉起二姨娘的手道：

  「母親，這真是太好了。」

  這時，門口一個聲音驚喜道：

  「娘，這是真的麼？」

  我一轉臉看到邱連桅滿面驚訝地站在門口，急忙跑過去攬著他的胳膊道：

  「母親要搬回尚書府了，是公公親自去接回來的呢。」

  邱連桅愣了愣，突然給邱遠正行大禮道：

  「連桅多謝爹爹。」

  邱遠正急忙上來將邱連桅扶起道：

  「別這樣，你如此為父就更感到愧疚了。這麼多年，讓你們母子受委屈了。」

  說著竟一時哽咽，淚水涌滿眼眶。邱連桅也落下淚來道：

  「爹爹，孩兒知道這些年您的難處，從來沒有怪過您，也沒有覺得委屈。」

  邱遠正嘆道：

  「那時候我有太多顧忌，又總想將事情做到十全十美，不想卻顧此失彼，讓所有人都跟著不好過。」說著，眼神落在二姨娘身上道：

  「只希望現在補救還來得及。」

  二姨娘微笑著走上前來，拉著他們父子倆的手道：

  「我現在看到你們都好好的在我眼前，就把什麼都忘了。從今以後咱們一家人心無嫌隙地在一起，只想將來，不看過去。」

  我看著他們一家人時隔二十幾年的幸福團聚，從心眼裡為他們高興。急忙抹抹眼淚道：

  「母親，公公，今天就在這裡用過飯再走吧，你們三人好好聚聚。」

  邱遠正笑道：

  「月婉不說，我也正有此意呢。」

  我道：

  「那連桅你陪著二老說話，我去吩咐廚房多做些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