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我悠悠地醒轉過來，眼前的一切都這麼陌生。那藏藍的帷幔，露出一角的紫檀木床。都跟我在尚書府的那些閨房擺設完全不同，儘管如此，我卻覺得無比安心。

  我轉過頭，看到了那個我心心念念著的人，他正靠在床邊上，打著瞌睡。

  這是邱連桅的房間，我昨晚從尚書府出來後便迷迷糊糊的，一會兒清醒，一會兒又睡過去。每次醒來，都能看到邱連桅那關切的眼神。

  我端詳著邱連桅睡眠中的樣子，他睡得並不安穩，眉頭緊皺。我心中一陣心疼，不禁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臉，可是一動便牽扯到傷口，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氣。

  就這點動靜，已經讓邱連桅驚醒過來。他急忙低頭查看，見我醒來了，鬆了一口氣，道：

  「你醒了。」

  我笑笑，道：

  「你一直沒睡麼？」

  邱連桅搖搖頭：

  

  「我不睏，就想守著你。」

  我伸出手，邱連桅急忙握在手裡。我輕聲道：

  「連桅，謝謝你，又救了我一次。」

  邱連桅眼中泛起淚光，沉聲道：

  「有什麼好謝的，你一次又一次為了我受這樣的罪，我真覺得自己很沒用。」

  說著伸手撫摸著我那隻受傷的手道：

  「十指連心，你怎麼受得了，怎麼不向太太求饒，說不定她會放過你。」

  我淡淡地笑笑：

  「我以前每次都求饒，也沒見她心軟過，所以，我發誓以後都不求饒，寧願死，不願折。」

  邱連桅將我的手放在他的面頰，讚賞地道：

  「真不愧是我邱連桅的人，有一股巾幗英雄的氣概。」

  我望著邱連桅那潭水般的眼睛，道：

  「我不想做巾幗英雄，我只想做個小女人。以後，就讓我在你身邊，做個小女人吧。」

  邱連桅深情地看著我，伸手撫摸著我的頭髮道：

  「好，我的小女人。」

  我突然想起了什麼，急忙問道：

  「小梅和雪煙怎麼樣了？」

  邱連桅道：

  「小梅沒事，有漣漪照顧著呢。」又皺眉道：「雪煙也找到了，不過……」

  我心中一驚，問道：

  「在哪兒找到的？她沒事吧？」

  邱連桅搖頭道：

  「這個丫頭真是個剛烈性格，她被太太送到了九花巷後，先是用簪子劃傷了自己的臉，後來又跳樓摔斷了腿。寶正找到她的時候，她被扔在柴房等死。不過也正是這樣，才保住了清白之身。」

  說著看看我道：

  「什麼樣的奶奶什麼樣的丫環，都是寧折不彎的性格。」

  「那她現在沒事吧。」

  邱連桅安慰我道：

  「放心，沒事了，寶正照顧她呢。」

  我長舒了口氣，看著邱連桅莞爾一笑說道：

  「我餓了，有吃的麼？」

  邱連桅急忙點頭道：

  「有，我馬上讓人拿進來。」

  看著他忙碌的背影，雖然渾身一陣陣疼痛，但我心裡卻從未覺得如此滿足甜蜜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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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書府里，太太怒氣沖沖地跑到邱遠正的書房道：

  「這邱連桅越來越不像話了，居然敢在深夜帶著一群江湖強盜闖進我的院子，簡直是豈有此理！這就是你眼中的好兒子！！」

  邱遠正冷冷地道：

  「你來的正好，我正想問問你，月婉去了哪裡？」

  太太神情一頓，吭哧了一會兒才道：

  「我在說那個孽子，你別想轉移話題。」

  邱遠正抬起頭，怒視著太太道：

  「我現在就想知道，月婉去了哪裡！！」

  太太哼了一聲道：

  「邱連桅大半夜闖進我的院子，就為了把那個小賤人搶走，你還一天到晚護著他們，這桐兒的三年孝期還沒滿呢，他們就……」

  「夠了！」邱遠正一拍桌子道：「你還要做孽到什麼時候！！」

  太太驚訝道：

  「老爺，你……你說什麼？」

  邱遠正瞪著太太道：

  「你別以為你做的那些事我不知道，為了桐兒，為了這個家，我一直在忍讓，你別以為我就真的看不見你的所作所為！那些遠的什麼浣朱、雲翠我都不想說了，就說現在。你也是堂堂侯爺的千金，我吏部尚書的夫人，怎麼就能做出這種有悖道德的事情呢！」

  太太睜大了眼睛，她從未見邱老爺沖她發這麼大的火，一時懵了。邱老爺嘆氣道：

  「我以前只當把桅兒送得遠遠的，離開邱府，就能讓他免受你的迫害。誰知道這麼多年了，孩子一個人在外面苦苦打拼，有家不能回，你還是不願意放過他。」

  「我就不明白了，連桅和月婉究竟是做了什麼天理不容的事，你要那麼對待他們？一個太太，居然還用私刑，你不覺得羞恥麼！」

  太太渾身發抖，氣道：

  「好你個邱遠正，你居然敢這樣說我，我明天就告訴哥哥去。」

  「去吧！」邱遠正吼道：「大舅爺倘或知道了你的所作所為，第一個饒不了你的就是他！堂堂安定候一門忠烈，怎麼就出了你這麼個心如蛇蠍的女人！！」

  太太氣得說不出話來，只臉色漲紅，仿佛要暈過去一般。喃喃道：

  「邱遠正，我真沒想到，這麼多年，我在你心中就是個如蛇蠍般的女人。我為什麼成了這樣，你想過沒有，還不是你害的！要不是你當年非要娶了那個蘭芬，會有今天的事麼？」

  邱遠正搖頭道：

  「到了今天，你還在埋怨別人，你為什麼就從來不想想自己的所作所為呢？」

  

  太太還要開口，邱遠正卻揮揮手道：

  「你走吧，我不想跟你再多說了，日後也少見面，省的大家心煩。」

  太太跌跌撞撞地從邱遠正的書房出來，咬牙道：

  「邱連桅，秦月婉，這一切都是你們害的。你們不讓我好過，我也不讓你們舒服，你們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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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個月後，我的膝蓋終於見好了，那些厚厚的血痂有些已經開始脫落，只是活動尚不便。右手手指的每片指甲都脫落了，留下一層黑褐色的血痂，要長出新的指甲來估計還要一段時間。

  邱連桅極悉心地呵護著我，象對小孩子一般，每日裡什麼都不讓我做，也不讓下人幫忙，事事都由他親自來。連洗漱、用飯都是他親自動手。

  我驚訝於邱連桅的心思縝密，以前只覺得他英雄豪氣，不想平日裡還這麼細緻入微。不可思議的是，他居然連頭髮都能幫我梳好，挽成漂亮時髦的髮髻，比丫環們做的還好。我有時候禁不住取笑他。他卻不以為然地道：

  「這叫拿得了刀劍，梳的了頭髮，真正大丈夫是也！」

  我覺得那些受罪的日子就像從未發生過般的模糊起來，要不是還有身上的傷時時提醒，我會以為我原本就是這麼幸福。

  這一日嶸兒來看我，羨慕地道：

  「我就知道桅哥哥是個難得的好男人，真後悔讓給你了。」

  我故作得意地笑笑道：

  「已經是我的了，別想著我會再讓回給你。」

  裴青嶸笑道：

  「你肯讓，我也不敢要，桅哥哥還不殺了我。」

  我拉起裴青嶸的手道：

  「嶸兒，我有件事想拜託你。」

  裴青嶸道：

  「什麼事？儘管說。」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我總覺得小梅在征西王府不是常事，想拜託你把小梅從征西王府接到你大哥那裡，和你們住上幾日。按理說，這事不該麻煩你的，只是我現在自己尚不能照顧，就更別提照顧小梅了。你放心，等我好了，馬上去接她回來。」

  裴青嶸聽了道：

  「看你，跟我還這麼客氣。我早就想把你們接到府里跟我一起熱鬧熱鬧了，現在有這個機會，正好讓小梅去跟我做個伴。」

  我感激道：

  「真不知道怎麼謝你才好。如若你去了征西王府，見到漣漪也一併代我謝謝她，這次如果不是她，我恐怕性命難保了。」

  裴青嶸點頭道：

  「放心，我一定帶到。」接著又嘆口氣，面有愧色地看著我道：

  「其實這件事，我也不能脫了干係，畢竟是我姑母把你害成這樣。都不知道這些年她是怎麼了，鬼迷心竅一般，我一想起來，就覺得對不住你，都不好意思來見你。」

  我急忙安慰她道：

  「這與你又有什麼相干呢，是太太自己逃不脫自己的心魘罷了。她總想用一件錯事來掩蓋另一件錯事，不想卻孽債越來越多，她的心結反而越來越難以解開。」

  又笑笑說：

  「要說我還得感謝太太呢，要不是她，我哪裡知道邱連桅還有這些細密的心思和本事。」

  裴青嶸笑笑，跟我一起念道：

  「拿得了刀劍，梳得了頭髮，真正大丈夫是也。」說罷我倆笑作一團，正好邱連桅進來，呵呵笑著說：

  「我可聽見了，你們又編排我。」

  旋即假裝怒道：

  「嶸兒，我警告你哦，不許把這件事告訴別人，否則我現在就滅口咯。」

  裴青嶸呲之以鼻道：

  「我是月婉的好姐妹，我才不信她會看著你把我滅口。」

  我立刻舉起那隻沒了指甲的手道：

  「就是，你敢動嶸兒一根毫毛，我就用這隻手嚇死你。」

  邱連桅卻抓住我的手放在嘴邊一吻道：

  「我才不怕呢，這纖纖玉手，伸過來我就親，親到你拿回去為止。」

  裴青嶸大叫道：

  「哎呀我的親娘，我都要吐了，桅哥哥，你還是直接滅口吧！」

  我們哈哈地笑作一團，笑聲衝出碧紗窗，充滿了整個小小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