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2025-01-28 19:15:02 作者: 羽飛梁

  太太的父親是前朝武將,由於功勳卓著,被封為安定候,位為凡爵,去世時本朝皇帝又特追諡為伯爵,並長子世襲了安定候稱號。

  這位老侯爵雖為武將出生,卻為人謙虛,封侯之後便稱病回到老家——燕北的宣隸府,一是長女婿邱遠正乃燕北布政使,相互有個照應;二是老爺子對京中官員間的勾心鬥角已經看透厭煩,索性躲個清靜。

  安定侯已經於三年前去世,現在只剩下老侯爵夫人。安定侯的名號由長子裴勇繼承,裴勇便是裴青峰的父親。他還有一女名為裴青嶸,跟裴青峰一樣是裴勇髮妻嫡出的。還有一個兒子,名叫裴青崖,是小妾所生,在這府上並不受寵。

  定國府在城東,布政使府在城西,剛好橫穿過了宣隸府城。宣隸府很大,走了好一會子方才到了。我從車簾的縫隙往外看,遠遠的就看見一整條街像過年一樣張燈結彩,直到定國府門前。

  我們在大門外下了車,大門的東西廣場原本十分寬闊,現在已經滿噹噹的停放了各種車馬、暖轎。大門內外都鋪著紅色的地毯,賓客們被迎賓的僕從領進大門,穿過一道影壁,走過一道迴廊方至定國府二門。

  一個身材魁梧,長相俊朗,衣著華貴的公子帶著幾個族中兄弟正站在門口迎接賓客,看到邱老爺和夫人急忙迎上來,行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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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父、姑母萬安。」

  這就是定國府的大公子,也就是下一位有資格世襲安定候的裴青峰了。太太拉著他的手嘆道:

  「有多久不見了,可真真想死姑母了。」

  裴青峰笑道:

  「都怪侄兒最近太忙,疏忽了給姑父姑母請安。」

  太太笑道:

  「你既領了工部營繕所的差事,那自是忙碌得緊,心裡惦念著我們就夠了。」又拉過我來道:

  「這是桐兒媳婦,你們還沒見過呢。」

  裴青峰拱手道:

  「青峰見過弟妹。」

  我上前行禮道:

  「月婉見過青峰大哥。」

  我因為之前已經在邱連桅那裡聽說了他很多次,終於見到本人之後,不免細細打量了一下。

  裴青峰長的濃眉大眼,不似邱家兄弟那般秀氣。雖然是真正出生於公侯世家的貴公子,舉手投足間卻豪放不羈,頗有些綠林氣質。

  裴青峰對太太說:

  「奶奶和幾個誥命夫人在後院凌波軒呢,侄兒帶舅父舅母和弟妹一同過去吧。」

  太太搖頭道:

  「不用了,派個小廝帶著去就是了,你忙你的。」

  定國府真的是比我想像的還要豪華氣派,處處雕樑畫棟,奇花異樹、怪石林立。

  府里有一活水的小溪繞府而行,幾乎每個院落中間都有一個小花園,溪水穿流而過,或形成小巧的瀑布,或聚成清澈的水譚。

  雖已是初冬,府里依然有蔥鬱的花草樹木,更因為是安定候老夫人壽辰,處處張燈結彩,熱鬧非凡,把個定國府襯托的瑤池仙境一般。

  我們穿過了幾道迴廊,過了一個月亮門,眼前豁然開朗。入眼的竟是個非常寬闊的湖泊,湖泊上一艘裝飾華麗的龍頭遊船上傳來歡歌笑語。

  湖的正北面是一座建造華麗的大房子,它的根基一半建在湖面上,因此憑欄觀水再合適不過,房子的屋檐下一塊匾額,上書「凌波軒」三個大字。

  我隨著邱老爺和太太走進去,早有僕從通報了,老夫人看到我們即笑道:「你們可是來晚了,一會兒定要罰酒三杯呢。」

  我們行了禮,太太嗔道:

  「母親這麼久不見女兒了,也不問問好不好,就先罰酒。」

  我偷眼看著坐在上首的安定候老夫人,頭戴金鳳帽冠,上面一圈點藍的神鳥,每隻鳥嘴中都銜著一串珍珠。

  鳳冠四周鑲嵌著白玉、瑪瑙、翡翠、珊瑚等各色珠寶,前面鳳嘴裡一顆紅寶石並一串珍珠吊墜,一條金絲蘇繡壽字鑲嵌東珠的抹額勒在額頭上。身上錦緞蘇繡壽字袍服,領口和袖口上都鑲著雪貂絨,十分高貴。

  正看著,老夫人瞅著我道:

  「那就是桐兒的新媳婦吧,快來我瞧瞧。」

  太太急忙伸手拉我過去,老夫人細細地端詳著我點頭道:

  「這孩子出落得真俊俏,我看比宮裡那些妃子還整齊許多呢。也難怪桐兒就一眼看上了,這相貌倒是配得上我們家的孫兒。」

  太太得意地笑道:

  「桐兒媳婦品德也好,自打嫁過來,都在盡心服侍桐兒。」

  我心下驚訝,沒想到一向看我不順眼的太太,在這種場合誇獎起我來倒是不遺餘力。

  老夫人點頭道:

  「那就是你們的福氣了。」又對我說:「你家母親嘴上雖然厲害點,心卻是極好的。桐兒那孩子也是極善良孝順又知道疼人,有你盡心服侍著,我怕很快就要抱重孫子了。」說完大家都笑起來,夫人們都齊聲奉迎著。我卻漲紅了臉,羞澀難當。

  這時,下首的一個姑娘站起來道:

  「奶奶,你們真真當人家是古董擺設呢,這樣看下去大嫂下次還敢過來嗎?不如你們長輩這裡聊著,我帶大嫂四處逛逛去。」

  說話的姑娘長著一張精緻的瓜子臉,皮膚白皙水嫩,兩道彎彎的眉毛描畫上去一樣,眼睛時時帶著笑意,看上去就惹人疼愛的模樣。這便是裴青峰的親妹妹——裴青嶸。

  老夫人聽了笑道:

  「嶸兒說的也是,桐兒媳婦第一次來,理應帶她參觀一下,你就帶著大嫂去轉轉吧,跟我們這些老貨們坐著,你們也平白的無聊。」

  太太急忙轉身囑咐道:

  「既然這樣,那你就跟著嶸兒去吧,別貪玩,誤了賀壽的時辰。」

  我點頭應允,便跟著裴青嶸出去了。

  裴青嶸性格開朗活潑,我一時覺得她很像我妹妹小梅似的,便也放開了心胸跟她聊起來,邊聊邊沿著湖邊走了很遠。

  裴青嶸得知了我的家世經歷,不禁感嘆道:

  「大嫂論相貌品德,也是一等一的人物了,若不是令尊蒙冤,導致家道中落,想來也斷斷不能嫁給桐哥哥的。」

  我感嘆裴青嶸的直率,笑笑道:

  「其實對一個女子來說,嫁的人無論富貴健康,重要的是對自己好。連桐自始至終對我都十分的好,雖說身體有恙,但比起那些身強體健,卻魯莽粗俗,不知疼惜你的人,豈不是好過一萬倍。」

  

  裴青嶸笑道:「大嫂說的也是,不過要論身強體健,卻魯莽粗俗。我倒是想起一人來。」

  「誰?」

  「就在你身後。」

  我轉過身,看見裴青峰遠遠地走來,邊走邊對身邊的小廝囑咐著什麼,隨後拍拍他們的肩膀,眾小廝點著頭紛紛散去,那姿勢動作,將他身上的綠林魯莽之氣彰顯無餘,我不由地也會心一笑。

  裴青峰抬頭看到我們,不禁一愣,快步走過來道:

  「嶸兒你怎麼帶弟妹來這麼遠的地方,還不趕緊回去,怕趕不上拜壽了呢。」

  我一驚道:

  「時辰已經到了嗎?那我們趕緊回去才好。」

  裴青嶸也一愣道:

  「壞了,我光顧著跟大嫂聊天,忘了時辰。」

  裴青峰安慰我說:

  「弟妹別急,我帶你抄近路回去。」然後對裴青嶸說:

  「你自行回去吧,輪到你們還早著呢,我帶大嫂從小路過去。」

  說著,帶著我走上旁邊樹叢中的一條蜿蜒小路。那小路都是滾圓的石子鋪就,有些難走。裴青峰走得很快,雪煙扶著我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後,我那身華麗的服飾此時完全成了我的羈絆,我又要提防腳下綿延的石榴裙不被踩到,又要小心頭上的雙環高髻不被樹枝掛到,簡直是寸步難行,越是這樣,心裡越著急,一時手忙腳亂,一腳踩在裙角上,繁重的頭飾使我平衡盡失,連帶著雪煙一起栽在了地上。

  裴青峰已經走到前面去了,雪煙磕著了腿,一時也站不起來,急忙喊道:

  「表公子,表公子……」

  裴青峰急忙停下腳步,快速地返回來。他力氣果然大得很,一把就把我們兩個都拽起來。

  雪煙苦著臉道:

  「表公子,你先帶我們少奶奶走吧,奴婢摔著腿,怕是走不快呢。」

  這時,突然凌波軒方向響起了一聲清脆的鼓聲,接著一陣悠揚的樂曲傳了過來。裴青峰道:

  「糟了,樂曲一響,就是拜壽的時辰馬上到了。」

  我一聽,急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慌慌地道:「那咱們趕緊走吧。」才一邁步,卻發現左腳疼得厲害,不由地「哎呀」一聲。裴青峰道:「怎麼?弟妹也崴著腳了?」

  我搖搖頭,咬著牙道:

  「不礙事。」說著,一瘸一拐地往前就走。裴青峰一跺腳,伸手拉住我,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一把將我抱起,飛也似地向凌波軒跑去。

  我雖心下慌亂如麻,怎奈已經這樣,只好閉起眼睛,聽著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轉眼間,只聽裴青峰輕聲道:

  「弟妹,到了。」我睜開眼,居然已經到了凌波軒外面。不由地暗自感嘆他的腳程好快。

  裴青峰在一棵粗大的樹後將我放下,指著凌波軒外整齊等待的拜壽人群道:

  「弟妹,儀式還未開始,你悄悄溜到姑母身後即可。」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到幾步之遙邱老爺和太太肅立在那裡,太太略顯焦急地四處張望,顯然是在尋找我。我急忙提起裙擺,一瘸一拐地走過去,快到跟前的時候,快速地整理一下衣衫。強忍著腳腕的疼痛,溜到太太身邊。輕聲道:

  「母親,我回來了。」

  太太十分不悅地轉頭瞪了我一眼,我低著頭不敢看她,卻聽她「咦」了一聲道:

  「你的墜子呢?」

  我低頭一看,脖子上的項圈空蕩蕩的,那枚瑪瑙吊墜不見了。我陡地驚起一身冷汗,想想定是方才摔跤的時候掛掉了。

  此時拜壽儀式已經開始,太太雖是不悅,卻也只得暫不追究。我慌慌地跟著拜了壽,便想出去尋找。卻被一群媳婦抓住灌了幾杯酒,好不容易脫了身,趕忙帶著芳彩沿著湖邊的路去找那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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