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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四回 陳安的眷戀(中)

2025-01-29 11:06:19 作者: 燕雲小阿摸

  「你給我滾出去!」陳安咆哮著,想要將單烏給徹底地驅逐出自己的識海。

  可是人這東西就是這樣,越是想要忘記的存在,就越是清晰明白——因此,單烏在艱難躲避那些風刃的攻擊,甚至試圖隱匿到這識海之中某些個不易察覺的角落的時候,他亦無奈地發現,不管自己身在何處,陳安都在他面前不過兩丈的距離,雙方的面目就算隔著風雪也依然是清晰可見,換句話說,陳安因為他不想見到單烏的執念,反而將單烏給死死地困在了眼前,甚至因為這種強制的面對而透出了一股雙方之間必有死活的徵兆來。

  「看起來現在就算是想要散開,也已經沒啥可能了。」單烏隱隱覺得情況有些不妙——四面八方傳來的束縛之力越來越強,紛飛的鵝毛大雪也在這種束縛之力的作用下凝在半空中一動不動,而單烏的閃避也早已失去了作用,風刃混合著冰棱劈頭蓋臉地從他的身上穿透而過,留下了一個個的透明窟窿,卻反而讓他這具身體殘留下來的部分變得越發像是一座千萬年未曾融化的冷硬的冰雕,敲起來甚至會錚錚作響。

  陳安顯然已經徹底下了決心,手裡提著一柄長劍,一步一步地穿過了那些凝固在半空之中的雪花,來到了無法動彈的單烏面前,而後將那長劍高高舉起,對著單烏的脖子就斬了下去。

  一刀,沒有動靜,兩刀,依然沒有動靜,陳安於是有些氣急敗壞,手裡的長劍變成了寬背大砍刀,又變成了開山斧,通天錘……如此種種,所有他用過的兵刃法器都被他一一試過,到了後來,竟是連當初凡人們驅趕魔女之時所用的釘耙鐵杴之類都使了出來。

  而單烏則已經從挨第一刀之時的膽戰心驚變成了後來的冷眼旁觀——這種事雖然看起來像是陳安對單烏之間的生死,但是實際上卻是陳安自己與自己的爭執和賭氣,是他自己對自己的戰爭。

  

  「不學會放下,你永遠不會贏。」單烏看著眼前那個依然在鍥而不捨的陳安,到底還是決定開了口——事實上,單烏並不知道自己的介入會讓事情變得更好還是更壞,更不知道自己意圖使用的手段對陳安來說是幸是災,甚至都不知道這手段試完之後自己還能不能重新回歸自我,但是,只要回憶起最初的時候,陳安馭使著浮舟帶著自己和黎凰去往蓬萊的那一路,單烏就覺得自己不應該袖手旁觀。

  「所以,現在,我是那個需要被你砍死的,另一個陳安。」單烏在說完那句話後,便開始專注地在自己的意識之中反反覆覆地強調起這麼一句話來,甚至假設著自己面目的改變。

  任何事情任何話語,重複得多了,都會成為執念,成為人心中深信不疑的那一部分——那些神明們正是依靠讓信徒們不斷重複著那些經文要義,來堅定自己的信仰的。

  所以,隨著單烏這種目的明確的自我暗示的進行,單烏這座砍不壞的冰雕的面目就這樣緩緩地改變了,而這些改變也引起了對面陳安的主意,於是他那高舉著的狼牙棒就這樣懸停在了半空,雙眼睜大,嘴巴張開,一臉驚詫混合著恍然大悟的表情。

  陳安維持著這個表情動作僵硬了半晌,終於一甩手,將手裡的狼牙棒往身後一扔,同時仰天大笑了起來:「是啊,是啊,一直以來,都是我在和我自己過不去,不管是對伊伊,對單烏,對這個要命的世道——這個世界上其實根本就沒人會關心我到底怎麼樣,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自討苦吃……」

  風雪消停,可是那被冰霜覆蓋的場景卻並沒有消失,反而在不遠處的空地上隆起了一個小小墓碑來,墓碑上寫著陳安的名字,墓碑的後面,是一個早就被挖好的深坑,正等著人跳入。

  陳安就這樣一步一步地往那深坑的方向走去,這場面讓單烏大吃一驚,下一刻,單烏髮現自己身上壓制之感在陳安回頭之時竟短暫消失了的剎那,立即便是身形閃動,在陳安之前,躺入了那墳墓之中。

  陳安駐足在那深坑的邊緣,低頭俯視著裡頭安躺著的看起來已經頗為殘缺不全的自己,終於是頹然地跌坐在地,而後身體蜷成了一團,竟開始嚎啕大哭了起來。

  單烏從陳安的狀態之中漸漸恢復了一些,而陳安的大哭亦讓他有些莫名,畢竟很多事情其實早已經過去了那麼就,就算再念念不忘,感情也不至於會如此豐沛了——單烏知道那種自我反思並不斷自責的感覺,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該反思的反思了該接受的結果接受了,這些情緒最後剩下來的,頂多也就只能稱上一句唏噓了。

  「不過,人和人畢竟不同,我覺得會隨時間而淡化的情緒,對他來說,或許反而是隨著時間而不斷增強呢,否則的話,他怎麼會將伊伊那張臉給記上如此之久?」單烏占據了陳安的墓坑,阻下了他的求死之心之後,面對那哭泣著的陳安,一時之間竟也不知該如何安慰。

  「莫非,他在這段時間裡,還經歷了些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單烏越發覺得陳安的哭泣並不僅僅只是為了伊伊,雖然伊伊是他的一個執念。

  「我還能做些什麼?」單烏盤算著,而後他躺在這墳墓之中的屍骸就漸漸變成了一副白骨,與此同時,另外一副棺材裡頭的伊伊睜開了眼睛,從那棺材之中默默地起身,款步來到了陳安的身旁,並且張開懷抱,將陳安給摟在了懷中。

  陳安哭得越發厲害了,並且,似乎是因為感受到了些許慰藉之意,這一處冰雪的空間之中,竟是稍稍的有些回暖了。

  「還可以開花嗎?」單烏附著在伊伊身上,回憶著之前陳安識海之中的桃花流水,竟回憶出了一絲有些可怕的死寂氣息來。

  而就在這個時候,伊伊微微抬了下頭,然後單烏就發現了不遠處那漸漸化開了地面之上,凸起的一座座小小的墳包——依稀就是方才那溪水兩岸起伏的地勢,只是因為之前被花木遮掩,同時又有陳安本尊在吸引注意力,所以單烏一時之間竟沒能察覺。

  「墳?」伊伊的面頰因為單烏的震驚而抽搐了一下。

  那墳包終於從冰雪包裹之中呈現了出來,同樣出現在單烏眼前的還有那墳前墓碑上寫下的一個個名字,當頭兩個並立的兩個人名有些陌生,單烏仔細回想了一番,方才依靠著這兩個名字前面標註的「先師」「師娘」這兩個詞記起,那正是寶光道人和醋娘子在有這些名號之前的俗世里的姓名。

  「醋娘子確實十有八九早已遭遇不幸,可是寶光道人……這麼精明的傢伙,怎麼竟也……」單烏有些震驚——單烏並不認為陳安這種人會無緣無故立個墓碑來詛咒自己的師尊和師娘,同時聯繫到陳安這痛哭流涕的模樣,只能說,在看到那兩墓碑之時,單烏就已經對此事信了有十成了。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單烏喃喃著,通過伊伊的模樣將這麼兩句話給說出了口。

  陳安並沒有停下哭泣,卻是將伊伊給摟抱得更緊了一些,似乎生怕這麼一絲難得的安慰在下一刻就會飄然遠去,成為自己指掌之間再也無法勾回的青煙一縷。

  伊伊盡職盡責地承擔了安撫的責任,而單烏的意識則已經飄遠,越過了寶光道人和醋娘子這兩人的墳墓,往更後面的那些墓碑看去。

  

  那些名字,有陌生的,有熟悉的,熟悉的那些是單烏在蓬萊之時,與陳安共同結實的朋友。

  而單烏甚至在那些名字里看到了孫夕容,元媛,路長風,甚至路氏先祖等人的名字,赤靈子靈霄子玉陽子等等人也沒被拉下——這一片墳墓無邊無際,眼瞅著竟是將整個蓬萊都連鍋端了一樣。

  「蓬萊……小蒼山?」單烏的嘴角抽搐著——他之前在其他那些人的識海之中感知到過蓬萊近況,知道那封山大陣之下,外人能夠看到的蓬萊就是那日復一日的好像什麼意外都沒有發生的太平場景,同時,單烏也知道在小蒼山鬧過那一回之後,整個方丈山搞不好都已經淪陷,所以,雖然他並沒有發現可以證明此事的蛛絲馬跡,但是,眼下,當他從陳安這識海之中看到了這麼一片看起來幾乎要囊括整個蓬萊的墳墓之後,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將兩者給聯繫了起來。

  「小蒼山如果只是單純的取而代之,並不會出現什麼特別明顯的異樣,更不會讓陳安如此心喪欲死……」單烏想到了其中關鍵,「莫非,蓬萊封山之後,其內里在無人知曉的時候,發生什麼血流成河的慘絕人寰之事嗎?」

  「一件讓陳安寧願自欺欺人地沉醉於自己對伊伊的執念之中,也不肯鼓起勇氣去面對現實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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