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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混沌一式(三)

2025-01-27 20:14:19 作者: 聽風觀雲

  第8章混沌一式

  八、混沌一式

  本來姑蘇城在虎丘的東南方向,鏢局一行人如果返回宿遷,須往北去。但既到虎丘,蘇州在望,焉有不入城遊玩之理?

  那蘇州又名姑蘇,世稱「水城」,「水鄉澤國」,素有「上有天堂,下有蘇杭」之說,境內河港縱橫,湖盪棋布,端的山清水秀,景色如畫。更因處於太湖之濱,地勢平坦,土質肥沃,盛產稻米蠶絲,有宋以來便有「蘇湖熟,天下足」的美譽。

  眾人在蘇州歇息數日,過了中秋,痛飲暢賭,不在話下。段振飛又帶同鏢行中人或乘船,或騎馬,或步行,幫著江浪在城中大街小巷,水邊橋畔,四處打探鮑小曇音訊,一連幾日,卻是迄無頭緒。

  到得第六日上,段振飛、鍾元鳴等念及離家日久,難以久耽,不得不返回宿遷。江浪將眾人送到城門外。

  臨行之際,段振飛等叮囑了江浪幾句,隻身在外,須當事事小心。連舌頭傷勢未愈的元亮也拉著他手,含含混混的說了一會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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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鏢行眾人與江浪舉手作別,緩緩北去。

  江浪悄立於姑蘇城外一個小丘之上,眼望著鏢隊漸行漸遠,終於再不可見。他自十七歲那年投入鏢局,與眾人朝夕相見,一旦分手,甚感依依不捨,心道:「從此天地之大,只有我一個人隨處流浪了。」但覺得天地悠悠,世事茫茫,想起自幼孤苦、嚴師辭世、愛侶離去,諸般不如意之事一齊兜上心頭,悲從中來,熱淚盈眶,說不盡的孤寂淒涼。

  一個人在秋風中悄立良久,悵悵而歸。

  江浪在蘇州城內大街上找了一家客店住下,尋了幾日,好生煩惱,尋思:「所有的布坊和衣鋪都說這幅錦帕確係上等蘇繡,而且繡工極為精緻。但到底是哪家布莊所出,卻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看來從錦帕入手,難有結果。但只憑著小曇的這副畫像,怕是更加機會渺茫了。唉,到底我該怎樣才能找到娘子?」

  又想:「若是夢中老人能提醒我一下,也是好的。下次要是能再見到他,定要問個明白。」

  但說來也奇怪,自上次夜闖無錫知府的府邸之後,夢中老人再也沒有出現過。其實自那夜之後,他每晚一著枕便呼呼大睡,但卻連一次夢也沒有做過。

  從此江浪便留在蘇州城繼續打探鮑小曇的消息。他拿著錦帕和畫像到處打聽,雖然那錦帕確是上等的蘇繡,但那姑蘇城「最是紅塵中一二等富貴風流之地」,用此錦帕的人家,不可勝數,無從查對。至於那幅仕女圖,除了偶爾有些破落戶子弟和擅長書畫之人搭腔之外,更無一人見過畫中之女。

  在姑蘇城如此忽忽數日。江浪每日裡早出晚歸,一人一騎,卻將城內城外、大街小巷都走遍了,於道路已十分熟悉。

  這日早膳之後,江浪穿到大堂,正欲出門,那店中掌柜的忽道:「江鏢頭,且請留步。」江浪停步回身,道:「蕭掌柜,甚麼事?」蕭掌柜從櫃檯內抽出一把杏黃色的布傘,道:「今兒是陰天,多半要下雨。你出去找尊夫人,還是帶把雨傘穩妥一些!」

  十餘日來,江浪尋妻之事客棧中已盡人皆知。他聽了蕭掌柜之言,不由得眼圈兒紅了,接過雨傘,哽咽道:「謝謝。」蕭掌柜打量著他,笑眯眯的道:「你今日準備往東還是往西?」江浪道:「西面的閶門、山塘、虎丘一帶都已去過,半點兒頭緒也沒有。今兒我想往東城看看。」

  蕭掌柜道:「江鏢頭,請恕老漢直言,你這般找來找去,人海茫茫,只怕難有結果。」

  江浪黯然道:「我也知道。但不找遍全城,我怎麼也不會死心。」

  蕭掌柜搖頭道:「我不是這個意思。」頓了一頓,道:「從這幅畫像來看,似尊夫人這等絕色佳麗,即令姑蘇城中美女如雲,也極少有人能比得上她的。」

  江浪皺起眉頭,道:「蕭掌柜這話是什麼意思?」

  蕭掌柜微微一笑,道:「江鏢頭何不雇一隻小船,到山塘街的『柳家畫館』,請那裡的掌柜柳老畫師照著這副畫像一模一樣的多畫幾張,然後到處張貼一番,豈非事半功倍?」

  江浪一怔,隨即眼前一亮,連連點頭,贊道:「好主意,好主意!」

  當下江浪按照蕭掌柜之言,僱船前往山塘街,一路小橋流水,來到那間臨河而建的「柳家畫館」之中。

  「柳家畫館」的老掌柜聽了江浪來意,將那張仕女圖仔細端詳了半晌,歡喜讚嘆,連連頷首,道:「不錯,這副果然是『江北畫仙』的真跡!」

  他閉目垂眉,低頭沉思,隔了好一會,才向江浪打了一躬,說道:「客官,老朽好生慚愧,繪畫的筆力不足,自問無法臨摩『江北畫仙』毛大畫師的傑作,即便徒有其形,亦難得其韻。抱歉,抱歉!」

  江浪急道:「柳老先生,只要按照這畫上相貌來畫即可,我是用來尋我妻子的,只要像她便成。對你們畫家來說,照著圖畫臨摹,豈非容易之極?」

  柳老畫師斜眼橫睨江浪,伸手捻著山羊鬍子,冷笑道:「哼,年輕人不懂就別亂說。『臨摹』書畫,最是講究功夫的,何易之有?有道是『臨書易失古人位置,而多得古人筆意;摹書易得古人位置,而多失古人筆意。臨書易進,摹書易忘,經意與不經意也……』」

  江浪聽他搖頭晃腦,滔滔不絕,忙哈腰陪笑,道:「老先生息怒。小子無知,急於尋找我家娘子,言語唐突,還請恕罪則個!」

  柳老畫師點一點頭,又瞧了瞧畫像,蹙眉默然,過了片刻,道:「據你所說,尊夫人和這副畫像不過七八分像,倘若老朽再依樣葫蘆的繪畫,只怕不到五六分。客官,你覺得只憑一張五六分像的肖像,能夠在姑蘇城中找到你妻子麼?」

  江浪聽了這番言語,不由得冷了半截,收起畫兒,向柳老畫師拱手作別,失魂落魄的離開畫店,回到船上。

  船夫解纜搖櫓,駕船而去。

  小船在山塘河中緩緩行了一陣,那船夫見江浪默坐船頭,望著一副美女畫像呆呆出神,神情倦怠,意興蕭索。他一瞥眼間,望見畫中女子的容顏,不由得「咦」的一聲,驚道:「還道是誰,卻原來是這位姑娘,嗯,是她,勿錯哉!」

  江浪一呆,隨即站起身來,問道:「船老大,你說什麼?」

  

  那船夫向畫像一努嘴,問道:「客官,這副畫兒是在柳家畫館買的麼?柳掌柜畫的勿很像哉。嗯,照儂看末,確係勿怎麼像哉?」江浪道:「此話怎講?」船夫笑道:「我同你講,定是畫錯哉。這位小娘子末,本人的容貌要比畫上至少齊整十倍。」

  江浪又驚又喜,道:「是啊,她本人要比這畫上美麗十倍,一百倍,一萬倍。船老大,你,當真見過她?」

  那船夫將櫓橫在船尾,走到船頭,側頭向畫像凝視片刻,點點頭,想了一會,又搖搖頭,欲言又止,終於嘆了口長氣,皺眉道:「客官,我同你講,勿曉得你要這畫兒,哈事體介?這位小娘子,最好勿要招惹,耐末勿得了。」

  江浪聽他說的是蘇州土白,只是勉強懂得七八成,便道:「船老大,你能不能說官話,老是本地吳語,我聽不完全明白。」

  那船夫嘿嘿一笑,咳嗽一聲,改以官話,說道:「我是說,這位大姑娘的畫像,你最好不要放在身上。若是讓人發現了,便會有大大的麻煩,說不定連小命也要丟掉呢。」

  江浪愈聽愈奇怪,問道:「那是為了什麼?」

  那船夫噓了口長氣,臉色鄭重,道:「既然你花費了銀子雇我的船,合該咱哥兒倆有緣。小兄弟,聽你口音是外地人罷,我勸你一句忠告,拿著這幅畫在沒人的地方自個兒瞧瞧便罷,千萬別讓人看到,否則,那可危險得緊。」頓了一頓,又道:「當真奇怪,柳老畫師的畫館中,怎麼會有這姑娘的畫像?」

  江浪更加糊塗,強自按捺,問道:「你且說說,有何危險?這位姑娘到底在哪兒?你見過她麼?」

  那船夫伸了伸舌頭,嘆道:「天下之事,當真無巧不巧。小兄弟,你若問的是旁人,這山塘一帶,料來也決計勿人曉得,偏偏你乘的是我陳老二的船。你說,這不是咱哥兒倆有緣份麼?當然了,也是你命好,可以避過這一劫!」

  江浪心頭焦燥,偏生遇到一個羅哩羅唆的傢伙,他雖急於知悉鮑小曇下落,卻又怕惹惱了那船夫,反而不肯說了,於是耐著性子聽他說完。

  那船夫陳老二道:「說來也湊巧得緊。這畫上的姑娘我曾在靈岩山寺見過一面。嗯,便是在端午節那天巳牌時分,對了,是在靈岩山寺門口。當時我與渾家一齊去朝山禮佛,捐了香油錢出來,剛到大門,忽見人群之中奔出來一個賊頭賊腦的傢伙,有意無意的撞在一位小姐身上。那小姐頭上戴著一頂黑色帷帽,遮住面貌,身旁跟著一個十四五歲的丫環。那丫環左臂上還挽了一個竹籃。她主僕二人冷不防的被人從中間一撞,分了開來,那小姐差一點兒摔倒。嗯,我記得清清楚楚,那天風很大,那小姐反應倒也不慢,借勢一轉身,退了兩步,只是晃了一晃,並未摔倒。但是她頭上的帷帽卻一下子掉落地上,滾下石階,露出了本來面目。嘿嘿,當時我可瞧得分明,一下子便傻啦。心想,我的媽呀,這不是月里嫦娥下凡間了吧!」

  江浪已略略聽出端倪,不由得心跳加劇,呼吸困難,全身生熱,定了定神,顫聲道:「陳二哥,你能確定當日所見到的便是這畫上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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