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斤線潭拒親
2025-01-26 00:48:09
作者: 重晗
第二章1:斤線潭拒親
斤線潭,是一個很深很深的潭。曾有人縛石投擲入潭中,往下足足放了一斤線,石塊依舊沒有觸及潭底。因此而得名。
此間林木幽深,空氣清新,靜水安謐,頗具野趣。
當蕭重柔策馬而至時,沐清臣清俊的身影早已立於潭邊,他眉目淡然,低頭看著潭中自在游曳的石斑魚,眼睛裡倒是有一絲殷羨。只是這抹極淡的殷羨之意在聽到馬蹄聲時便倏然而逝。
他轉過身,禮節性地微笑著:「蕭小姐。」笑容很美,也很敷衍。
蕭重柔利落地翻身下馬,她輕輕拍了拍馬的額頭,那馬兒便極通靈性地跑開自去覓食了。
伸手理了理髮絲,又拉了拉衣服,蕭重柔才微笑道:「沐清臣你來了很久了?」
「剛到。」沐清臣淡淡道,對蕭重柔不再稱自己為沐尚書而直接呼自己的名字有些微微的訝異。
「哦。」蕭重柔應了聲,輕輕低著螓首,右手拇指指甲頻頻摩挲著食指。
太過靜默。
蕭重柔是因為心中嬌澀而沒膽子開口,而素來玲瓏的沐清臣卻無意打破這僵局。
咔哧。
極靜極靜的空氣中傳來一聲「咔哧」,卻是蕭重柔折斷了拇指指甲。她面上飛紅,額角卻泛出汗意,呆呆地盯著被自己掰斷的指甲,又羞又惱。
到底是不經世事的女孩子。沐清臣心裡輕輕低嘆,倒也不忍再為難面前這個低著頭、羞愧欲死的小娃兒了:「看來蕭小姐近日與指甲犯沖。」
「嘎?」蕭重柔一時沒反應過來,隨即吶吶道,「好,好像是唉。」
沐清臣輕撫了額頭,他素來對小女娃兒沒甚興趣,正如他心裡記掛的那一位——那一位心裡的河山只怕比他的還寬廣。收回遐思,他耐著性子道:「蕭小姐手上的傷口可好了。」
總算問到了一個蕭重柔夜間演練過的問題,她眉開眼笑,蹦蹦跳著來到沐清臣面前,攤開了掌心,不依不饒道:「沒呢。你看,比昨天更嚴重了。」
沐清臣面上倒沒有意外之色,他從袖子中摸出一個白色瓷瓶,遞給蕭重柔:「蕭小姐不妨再配上這個藥,好得應該會快些。」
蕭重柔打開瓷瓶,一抹金盞花的清香淺淺蕩漾,蕭重柔眼睛裡閃過一絲精光,這才真正修疤生肌的藥,面上開心笑道:「讓你費心了。」
沐清臣淡笑:「原是沐某的錯。」
雙方又陷入了靜默,沐清臣不免有些意外。他早就聽說蕭家上下極其寵愛蕭重柔,便先入為主地將她定義為刁蠻的天之驕女,何況她昨日的表現亦不失為小刁蠻。不想,一日過後,再見蕭重柔,這小姑娘竟然褪去嬌蠻的外衣,變得如此羞澀文靜。
不過,這實在是與他無關。
輕輕咳嗽兩聲,沐清臣開口道:「如無他事,沐某先告辭了。」他肯答應來一遭,亦不過是不放心她,畢竟,昨日她曾經徒手觸摸過靈蛇簪。如今,確認她沒事了,他也該回去了。
「事情都還沒開始呢!」蕭重柔急忙抬頭叫喚道。
沐清臣收起欲邁的步伐,挑了挑眉,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蕭重柔深吸了口氣,又吞了吞口水,半偏著腦袋,左手無意識地揉著左邊耳朵,她抬眼偷偷覷向沐清臣,不想正對上沐清臣探究的眼神,臉色又紅了幾分,結結巴巴道:「沐清臣,你是不是準備娶徐二小姐?」
對於蕭重柔如此唐突的提問,沐清臣俊目中微微閃過一絲訝異,他原不想回答,但是面對著蕭重柔眨巴眨巴的大眼睛,又不忍心拒而不答,最終,不過淡淡說了兩個字:「也許。」
「你想娶她,可是因為她爹爹是輔國大將軍?」蕭重柔緊接著問,此刻她已經進入狀態,便也不再結巴。
「嗯。」沐清臣低低應了一聲。
蕭重柔又深吸了口氣,走近沐清臣,盯著他的鳳眼大聲道:「既然如此,沐清臣,你娶我吧。我爹爹軍權比徐叔叔更大呢。」
該說眼前這女孩子聰明好呢,還是傻氣好呢。
沐清臣伸手輕撫自己的額頭。
說她傻氣吧,她卻看出了自己的底牌,並乾脆利落地拿更高的籌碼與自己交換。
說她聰明吧,哪個女孩子會相信建築在利益上的婚姻能給她帶來幸福?
可是,蕭家。
自蒼暮帝國建國以來就守護暮族的蕭家,在他沐清臣心中的地位畢竟還是不一樣的,他如何忍心讓這憑藉「忠義」立世千年的肝膽家族跟著他這個佞臣一同滅亡。蕭家與蘇家代表的才是蒼暮家族的良心!
「蕭小姐,你身為蕭家人,做事不該只想著自己。沐某如何的名聲,蕭小姐豈會不知,蕭小姐又如何忍心蕭家千年英明為你的兒女私情所累?」沐清臣沉下了臉,輕斥道。
「可是我……」
「上官丹青實乃蕭小姐之良配,蕭小姐若與他結為連理,定能百年和順。」不待蕭重柔講完,沐清臣便截口道,「時候不早了,沐某告辭。」
看著沐清臣迅速遠去的身影,蕭重柔呼出了口氣,聳聳肩道:「你知道上官丹青對我好,這應該也算你關心我了吧,唉……」
言罷,她的眼睛偏向竹林里翠色的一角,順著她的目光,一道碧色的身影緩緩走出:「主子。」
「碧睛,可探到消息了?」
「蘇小姐六日後出嫁。」
蕭重柔嘆了口氣,聲音里有一絲惋惜:「世人皆贊她跟陳庭月雙月並輝、天造地設;只可惜她心中有了人,縱然陳庭月千般好萬般優,只怕也不過是場愁苦姻緣。」
「那主子您呢?」碧睛大著膽子問道,「沐清臣心裡也有了人,主子你若跟他成親,豈不也是愁苦姻緣?」
蕭重柔看向碧睛,眼中九色光華流轉:「如果這段姻緣由我來結,碧睛怎會認為結果會一樣?」
碧睛為蕭重柔眼中自信的光芒所傾倒,不禁重重點了點頭。她的主子,自出生以來,代表的便是叛逆、不馴、挑戰以及——奇蹟。
三日後,戶部尚書沐清臣忽染癘疾,足不出戶,亦閉門不見客。
九日後。
黃昏有月,萬籟俱靜,偶有幾聲犬吠。
一輛馬車進了城門,嘀嘀答答地沿著街巷緩緩行進。馬車在經過一條只容一輛車通過的巷子時,忽然停了下來。
無一錯一首一發一內一容一在一6一9一書一吧一看!
「何事?」馬車內男子的聲音輕柔依舊,只是略顯疲憊。
「主子,有一個姑娘擋在前面。」
當沐清臣掀開車簾時,看到的是這麼一副景象:
一穿艾綠色長裙,著月白色小襖,梳小兩把頭綴一朵碧血芍藥的女孩子倚著一匹頗為神駿的白馬悠然立在眼前,這如夜的精靈般的女子,不是蕭重柔又是何人?
「沐清臣,我心情不好,你得陪我喝酒去。」蕭重柔言笑晏晏,哪是心情不好的樣子。
「憑什麼?」沐清臣臉上雖然無波無緒,心情實則比蕭重柔更不好,不好到連敷衍這位蕭家掌珠的心情都沒有。
面對沐清臣的冷淡,蕭重柔倒是不甚在意,依舊笑意盈盈地走近,伸出右手,揮動著掌心:「憑這個。」
蕭重柔又湊近一些,語音里又有了分刁蠻:「你看,我的手還沒好。」柔柔的月華里,沐清臣眯起了眼睛,才發現白玉般的掌心裡似乎還有一條淡淡的粉色痕跡——這妮子,當真是無、理、取、鬧。
撲鼻而來。
沐清臣還未開口拒絕,就聞到一陣撲鼻而來的酒香。偏頭看去,旁邊酒家的門已經在這一片寂靜中悄悄打開了,店小二正將一壇一壇的酒開封,酒香溢滿了整個屋子後,又懶懶灑灑地蔓延到了巷子。
眉色一暗,沐清臣看向蕭重柔,後者愛嬌一笑:「沐清臣,我色誘你不成,只好香誘了,這酒香可中你的意?」明明是活潑俏皮的笑容,伴著面前女子軟軟的語調,無端端竟生出一分魅惑。
不知是酒香太過誘人,還是眼前女娃兒無端端多出的那一分魅惑,又或是此刻他太累太想放縱一醉,沐清臣終是走下了馬車,走進了酒家。
看著眼前男子蕭疏的背影,蕭重柔憐惜地小小嘆了口氣,亦步亦趨地跟了進去。
沐清臣走入酒家便自顧自找了個位子坐下,店小二倒也機靈,立時將一壇壇的酒捧了上去。沐清臣倒滿一杯,便準備一飲而盡。
一隻纖纖素手伸出,抓住了沐清臣舉杯的手,蕭重柔看向店小二:「小二,先上菜。」言罷,才轉頭看向沐清臣,「在我的場子裡喝酒,就得按我的規矩來,沒有七分飽,可不能碰一滴。」
沐清臣神色不動,依言放下了酒杯,拿起筷子沉默地吃著店小二送上來的飯菜。
見沐清臣對自己毫不搭理,蕭重柔聳了聳肩,逕自坐到了沐清臣對面:「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沐清臣,你莫忘記現在心情不好的人是我。」
心裡深深嘆息,沐清臣終於開口道:「蕭小姐為何心情不好?」
蕭重柔語氣嬌嬌軟軟,三分撒嬌求寵,七分漫不經心:「爹爹想將我許給上官丹青,我不答應,我大聲告訴他我想嫁給你,然後,我就被他趕出來了。你看……」蕭重柔一邊說一邊轉過左頰,撥開遮蓋著臉頰的髮絲,凝脂般的玉頰上赫然是一個大大的紅色掌印。
「若是我,只怕打得更狠。」沐清臣冷冷道。
「才不會。」蕭重柔眨眨眼睛,漂亮的眼睛裡有一絲嚮往,「若是我們的孩子,我想你一定捨不得打,你的性子很好,肯定比我爹爹會教小孩。」
我們的孩子?
沐清臣有些無力,眼前女子還是那一日斤線潭邊嬌羞難抑的女孩子麼,分明大膽之極,不懂羞澀為何物。
饒是如此,沐清臣還是從袖子裡摸出一個扁扁的銀盒子,沿著桌子推到蕭重柔面前:「抹抹。」
蕭重柔眉開眼笑,果然依言打開盒子取了一些藥膏抹在臉上,沁涼沁涼的舒適感大大減弱了之前臉頰上火辣辣的疼。
「拿人手短。」蕭重柔笑道,「看在這藥膏的份上,沐清臣我給你一次訴苦的機會,如果我沒看錯,你似乎心情也不好。」
沐清臣睇了蕭重柔一眼,舉杯將杯中酒飲盡。
蕭重柔看著被他解決掉大半的飯菜,不再言語,默許著眼前男子一杯接著一杯的灌著自己。
四更鐘起,荒雞已近。蕭重柔接過碧睛遞過來的長衫,溫柔披在伏案而睡的男子身上,憐惜地為他理順髮絲。
她漂亮的眼睛泛著溫柔的情意,晶瑩得如同會說話:天運苟如此,且進杯中物。沐清臣,你心裡想的可是這句?酒為歡伯,除憂來樂。沐清臣,經過今夜這一番大醉,你可開心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