⑤
2025-01-25 21:36:29
作者: 衛影冥
「娘……」三歲的她縮在牆邊嗚咽哭泣。
記住全網最快小説站𝚋𝚊𝚗𝚡𝚒𝚊𝚋𝚊.𝚌𝚘𝚖
一直被嬤嬤捧在掌心的她,不曾羨慕過那些有娘疼寵的姊妹,這是第一次,她那麼深刻感受到沒有母親陪在身邊的寂寞。
「您這是在丟貴妃的臉。」嬤嬤的聲音從房外傳來,映在門上的身影卻不願跨進房間一步。「您是公主,怎麼能哭?別讓別人笑話您!」
她忘記自己經歷了幾晚才學會不哭泣,只知道等她察覺到時,她已習慣將所有情緒隱藏在心裡,不再因難過而哭、不再露齒而笑,成為嬤嬤口中的端莊公主。
這姿勢太不得體了,快坐正,要優雅、要矜持,別讓死去的貴妃蒙羞!嬤嬤嚴格的指正在耳邊迴蕩。
她想挪動,頸肩傳來的酸疼卻讓她蹙起了眉。眨了眨眼,觸目所及的陌生環境讓她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她撐坐起身,低頭看到身上那件殘破的嫁衣,昨晚的情景一涌而上,才發現原想等他回房的她竟就這麼靠著牆,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他呢?李潼連忙下榻尋找他的身影,但在滿室明亮中,鳳冠和他除下的喜服都散在原地,無聲訴說著昨晚沒人進來過的事實。
他終究還沒回來……她輕咬著唇,走到鏡台前坐下,看到鏡中發散衣亂的自己,憶起他的舉止和那雙幾乎將她焚毀的狂熾厲眸,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又開始顫動起來。
可能是他喝醉了吧。嬤嬤說有的男人會在洞房花燭夜喝太多酒,變得粗魯無禮,所以他昨晚才會這樣對她。
她記得第一次見面時他那俊朗的笑顏,還有即使生氣時也能控制抑壓的忍耐力,他不會傷害她的,他不像是那種人。
何況拜過堂之後,他就是她的天地,她不能怕他,而是要順從他,以他為尊……意識到自己新嫁娘的身分,害羞和無措灼燙了她的面容。
經過一夜沉澱,那時所受到的驚嚇不再那麼清晰,加上她又刻意為他平反,恐懼已然褪去,期待著他的出現。
不過,她必須先把自己打理好。「來人。」等臉上的紅期褪去,她開口輕喚,等了一會兒,都沒有反應。沒人候在外頭嗎?她疑惑蹙眉,聚攏衣襟,走到門邊又喊了聲。「來人?」還是沒有回應。
以往只要她一起榻,嬤嬤就會帶人進來為她梳洗,但現在她已不在「莫愁宮」了。微一躊躇,不能再放任自己一身狼狽的她只好開門走出房外,正好看到有個人影在長廊那頭一閃而過。
「等等。」李潼趕緊叫住她。「我要有人服侍我梳洗。」
那名婢女聽到開門聲本來想跑,但被抓個正著,只好走了回來。「是,奴婢立刻去端水。」她一福身,急忙退下。
李潼回房等候,過了會兒,那名婢女端著水盆進來了,服侍她更衣、梳洗的過程中,膽顫心驚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
當婢女正為她梳理一頭長髮時,一抹森冷的語調響起——「我不是吩咐過不准有人進來這裡?」
李潼轉頭望去,看到楚謀走進房間,雖不像昨晚那麼狂霸駭人,但那面無表情的俊容仍透著讓人喘不過氣的冷洌感,加上他那句像是斥責的話,剛剛努力安撫自己的功夫全都白費,她開始不安了起來。
怕沒有辦法保持自若的神情,她趕緊裝頭轉回,不敢正視他。
「是……可是……」婢女抓緊手中的發篦,面有難色,但礙於李潼在場,那些話又不能說出口。楚謀揚手,沒讓婢女繼續支吾下去。
他早料到這個命令沒辦法嚴格執行,壞公主的威名太強大,誰敢違逆?即使他都做了保證,仍然沒人敢拿自己的生命當賭注,就像表妹他們一樣……黑眸掠過一抹黯澤,他隨即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不帶情感的冷肆光芒。
無妨,他已經做好安排,這將是她最後一次享受,從今以後,就算她再耍狠使蠻也沒有人會附和她了。勾起邪冷的笑,他緩步走到李潼身後。
察覺到他的接近,李潼緊張得僵直了身子,一股突如其來的衝動促使她抬頭,卻在鏡中對上他深不可測的幽凜黑眸,下一刻,他低沉吐出的話語讓她瞬間停止了呼吸——「把她衣服脫掉。」
婢女怔愣,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還不快動手?」楚謀的聲音更加冷凝。婢女只好將李潼扶站起身,動手去解她身上的衣帶。
他想做什麼?洞房不是白天該做的事……李潼驚慌地白了臉,垂下眼帘,昨晚被強力撕開嫁衣的恐懼又襲上心頭。
「抬起眼。」楚謀卻不許她逃避。李潼必須深吸口氣,才有辦法抬揚眼睫,卻驚訝地從鏡中發現他已走到窗邊落坐,視線並未在她身上逗留。
「以後沒人服侍你,好好看清楚衣服要怎麼穿和脫,我尊貴的樂平公主。」他冷冷嗤笑,最後的稱呼透著再清楚不過的譏嘲。
被第一句話分走心神的李潼並沒注意到他的語氣,她忙著學習和那些衣帶糾纏,如他所言,尊貴的她自小就被人服侍慣了,連穿脫衣物都不熟悉。
覺得嫁過門後就該以夫家的規矩為主,對於沒人服侍,她並沒有任何不滿的想法,她只怕沒學好就不能維持整潔合宜的模樣,會削了他的面子。
「教她盤髻,最簡單的。」等她把衣服穿好,楚謀已快沒了耐性。
「是。」
即使是最簡單的式樣,只須一根髮簪即可固定,仍讓從來不曾動手的李潼學得眼花撩亂。
「走了。」終於把髻盤好,楚謀上前握住她的手肘將她拉起。「可是、胭脂還沒上……」李潼忍不住開口。她不能脂粉末施就離開房間,這樣太不得體了。
楚謀笑了,那抹笑卻充滿輕蔑和嘲弄。果然是不知世事的嬌貴公主,有多少人為求三餐溫飽忙到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她竟只在意搽不搽胭脂這點小事?
「沒必要。」他拽住她的手臂往外走去。李潼被拉得踉蹌,周遭的景物和僕婢們詫異的神色不斷掠過視線,她卻沒有餘力去管,因為光是要跟上他寬大的步幅就已讓她忙不過來。
他們要去哪裡?從被他拉離房間後,這個疑問就一直在舌尖打轉,終究,她還是沒有機會問出口。
因為他帶她到後門,直接將她扔上一輛破舊的馬車,就此離開了這棟府第。
第4章(1)
「以後我們就住這兒。」
木門一推開,眼前所見的事物以及他說的話讓李潼愣住了——這屋子像是許久沒人住過,空氣中和桌椅上都蒙著一層薄灰,沒有廳堂、沒有隔間,一張老舊破損的床榻就擺放在牆角,這裡小到一眼即可看穿。
他們要住這兒?李潼不自禁的抽了口氣,灰塵飄進口鼻的不適立刻引得她嗆咳了起來。
楚謀見狀唇角半勾,眼中掠過陰冷的光芒。這地方是他特地找來的,位於長安城西郭最外圍的角落,沒人會知道他們的身份,也沒人會將他們和高官貴族聯想在一起。一間殘舊狹小的屋宅,做為她重生的舞台,再適合不過了。
「別站在那裡,把東西拿進去。」楚謀轉身走出屋外。還處于震驚中的李潼只能依言行事,跟在他後頭離開屋子。
剛剛進來時,忙著跟上他讓她沒來得及看清四周,而今得知這將是他們的家,她不禁緩下腳步環顧,待看清周遭的狀況後,她又是一怔——
小小的院子散著沙礫石塊,唯一可見的綠意是隨處冒出的野草,正前方的大門已斑駁到認不出原來的漆色,破損的磚牆圍出界線,和鄰居相隔的那一面中央還缺了角,頹圮至腰際的高度完全沒有阻擋的功能。
他們真的要住在這裡?李潼更困惑了,回頭看到那間比她寢房還小的屋宅,她沒有辦法想像這有如廢墟一般的地方要怎麼住人。
「覺得身為公主不該做這麼卑賤的事嗎?」楚謀嘲弄的聲音傳來。
李潼一轉身,看見他站在門庭冷睇著她,面前擺放著從馬車搬下的東西,憶起他剛剛吩咐要她做的事,她趕緊上前拿起其中一個包袱。
「放門口,別拿進房。」楚謀不費吹灰之力地扛起看似沉重的鐵鍋及捆成一堆的鍋碗瓢盆,大步往屋後走去。
聽話的李潼把東西搬到屋前,有的輕、有的重,不曾如此勞動過的她才來回搬了幾趟就氣喘吁吁。
「唉呀,我們隔壁總算有人搬來了。」李潼抬頭,看見一個年紀半百的高大婦人站在牆的缺口處,笑嘻嘻地說道。「你們從哪裡來的?」
「東郭城。」她還沒來得及反應,楚謀溫和的嗓音已經介入,他走近牆邊,不著痕跡地擋下了老婦人打量她的視線。「我們剛成親,以後還麻煩大娘多多照應。」
「要不要我幫忙?」老夫人很好心。「小娘子看起來好像挺嬌弱的。」「不用了,這也是她該學的。」楚謀微笑婉拒。「我們自己來就可以了。」
「那你們忙,有什麼問題再儘管問我,我是楊大嬸,先這樣了。」豪爽的大娘揮揮手,轉身進屋做她的事去了。
那抹溫文的微笑震懾了她,李潼愕然地看著他和楊大嬸交談,連手中的包袱都忘了放下。她不敢眨眼,怕是自己看錯,但當他一回身面對她,笑容瞬間隱去,陽剛的臉龐只餘下冷冽及不耐。
「這樣就累了嗎?這裡可沒有婢女能服侍你。」只不過是片刻的時間,他眼中那道暖芒已不復存在。李潼怔立原地,攢著包袱的手收得死緊,仿佛這樣才可以握住那不住向下墜的心。
「為什麼……要搬到這裡?」她最想問的是為何他的笑容沒辦法給她?但在他寒峭如冰的注視下,她問不出口,只能問出另一個問題。「我們不是住在將軍府嗎?」來了。楚謀鷹眸微瞇,流露出一抹開戰在即的銳利眼芒。
她能忍到這時候讓他有些意外,他還以為早在要她學著自己穿衣梳妝時她就會爆發出來,不過遲了點不代表她可以忍受,他等這一刻已經等很久了。
「公主在出嫁前不曉得嗎?」他勾起笑,笑意卻未達眼底,徐沈的語調帶著濃濃的挑釁與暗諷。「我只是個平民百姓,不是王公貴族,那樣的排場我供不起,這種瓦舍平房才是我的層次,選了我,公主就該有所覺悟才是,還是……高貴的公主無法忍受?」
接下來她就會大發雷霆,嚷著她要回皇宮、要請皇上做主,然後他會殘忍地粉碎她的希望,讓她知道她的自私已幫她選了一條不歸路,除了這個貼近現實的世界,她哪裡也回不去——結果下一刻被狠狠粉碎希望的人反而是他。
「我可以。」她柔軟的嗓音將他震在當場,她抬頭望向他,小巧的螓首輕輕點了下。「我懂,我們以後就住在這裡。」楚謀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她的反應也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沒有怨懟、沒有爆怒,那雙水眸是如此地清澈平靜,她看似就這麼簡單順從地接受了這破爛的地方,簡短的回答充滿堅定,仿佛她原本就是過這樣的生活。
一時間,楚謀只能站在那兒,看著她又開始搬起那些東西。李潼慌亂的心因為他的回答反而定了下來。難怪他會對她這麼不假辭色了,嬤嬤曾說有的男人會因為地位低於妻子而心生自卑,她不但沒想到這一點,還質問他為何不能住在豪宅大院裡。
既嫁從夫,她自己說過的,怎麼忘記了呢?一思及此,她不禁感到自責。她必須讓他知道,她會和他同甘共苦,絕不會成為他的負累。
單純的她並不知道他所擁有的財富足以維持十個將軍府都沒問題,而是完全將他的嘲諷當真。心念一定,想藉由行動傳達自己心意的李潼更加忙碌了起來。
當她打算拿起一個看起來不大的布包時,出乎意料的重量讓她一時踉蹌往前仆去。
「啊……」她驚呼出聲,有人及時在她腰間一提,雖然沒摔倒,但這突來的意外還是嚇得她心直跳。
一回頭,發現救了她的人是楚謀,驚跳的心頓時被喜悅平撫了,正想道謝,卻見他神色僵硬地別開臉。
「這個給我。」楚謀粗聲道,單手提起那個布包走向屋後,唇不悅地抿成一直線。
他幹麼幫她?他本來就打算讓她累到垮,結果只不過是看到她晃了下,他的身體就不假思索地動作了。
拿不動又如何?她就算摔到四腳朝天都不關他的事!楚謀氣得很想把手中布包丟在地上,但想起裝在裡頭的東西,他忍下衝動,轉為解開布包——
那是一對他用來鍛鍊體魄的石槌,因使用多年已有了感情,他捨不得為了一個不值的人毀了它。
沒錯,他只是怕她把他的東西摔壞了,並不是在幫她。他為自己的舉止找到合理的原因,心中的鬱悶總算消褪了些,但憶起她剛剛的反應,那道濃眉忍不住又蹙了起來。
她為什麼不生氣?他把她帶到這鬼地方,還使喚她做事,她不該忍得住這些!楚謀倏地握緊手中的石槌,原該出現在她臉上的情緒現在全部反撲到他身上,讓他異常煩躁。
聽到身後有腳步聲接近,知道是她,他頭也不回地開口——「什麼事?」對自己的懊惱和不如預期的狀況讓他口氣相當不善。
他怎麼知道她來了?正想著要怎麼喚他的李潼嚇了一跳,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東西都……都搬完了。」
楚謀閉了下眼,把煩雜的情緒全都抑下。「從今天起,別跟任何人提到有關你和我的身份,要是有人問就說我是個武師,剛從東郭城搬過來。」說這些話時,他彎身將石槌放到角落,並沒有看她。
她不想配合也無所謂,這不會影響到他的計劃,他下了吩咐,府里的人只知道他們會另住他處,對於她的去向和這個地方一無所知。
而且他將一切隱藏地極好,他們過來時是搭乘不起眼的破舊馬車,帶來的衣物也都是些他特地找來的粗布衣衫,這裡不會出現任何有關尊貴財富的事物,就算她不知好歹地大肆宣揚自己是樂平公主,對方也只會當她是個瘋子。
「好。」李潼點頭。她並未多想,只覺得他會這麼做一定有他的道理,而身為妻子的她必須依從他的話。
她柔順的回答又惹惱了他。楚謀倏地回頭,狠狠地瞪住她,很想抓住她的肩頭用力把她臉上的淡然搖掉。她到底要假裝多久?把她陰晴不定的脾氣和駭人聽聞的手段全使出來啊!
李潼被他瞪得有些手足無措。他沒聽到她的回答嗎?「……我說好。」她稍微放大音量又說了一次。
楚謀別開視線,不再看她那張會讓人有所誤解的無辜面容,他必須如此才有辦法讓憤恨及無情重回心頭。
她在耍什麼詭計?還是剛到一個新的地方,她必須衡量狀況後才能出手?楚謀眸中閃過精銳的冷光。別以為這樣就能瞞得過他,這不過只是開端罷了,接下來還有得她受的,他就等著她,看她能忍多久!
「過來。」他領頭往前面走去。臨去前李潼迅速打量後院格局,這是他們今後要住的地方,她希望能儘快熟悉。記下屋後有水井和廚房,正要邁步跟上時,牆角的石槌攫住了她的視線。
想起剛剛發生的事,麗容上漾起燦爛的笑,驚覺到自己的失態,她趕緊抿唇,笑容抑下了,仍掩不住眼中滿滿的感動和欣喜。
他保護她沒讓她摔倒,還接手拿過那個布包。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動作,卻將她心頭的惶惑全都拂去。
他口氣還是那麼冷,表情還是那麼陰鬱,但她不怕他了,因為她知道即使不見他朗若日陽的笑容,他依然一如她初次見到他所感受到的那麼好。
她必須努力,才能做一個匹配得上他的嫻淑妻子。李潼下定決心,趕緊跟上他離去的方向。
為了打掃屋子李潼忙了一整天,毫無經驗又不得要領的她,心有餘、力完全不足,直到日暮低垂,四周環境只比剛來時好一些。
而她,發散衣髒,整個人灰頭土臉,這輩子她從來沒這麼悽慘過,柔嫩的掌心被磨破了,纖細的手臂又酸又疼,她卻恍若未覺,仍專心一志地和那些厚厚的灰塵奮戰。
「吃東西。」當楚謀叫她時,她才發現外頭的天色全暗了,屋裡已點了燈燭。
時間怎麼過這麼快?瞥見還是髒亂一片的屋裡,她心頭大慌。房間沒弄乾淨,外面的東西就不能拿進來擺,還有桌椅床榻要抹,他交代的事她一件都沒做好,她得趕快。
「我快弄好了……」她加快掃地的動作,即使手痛到幾乎握不住掃帚也不停。
「快過來,別在我吃東西時掃灰塵。」楚謀喝道,臉色難看到極點,燃燒鎮日的無名火已快將他逼到爆發邊緣。
怕妨礙到他,李潼只好停手,乖乖地坐到桌前,桌上攤開的紙包里擺著一堆饅頭,旁邊有一個水囊。
第4章(2)
楚謀拿起饅頭逕自吃了起來,軍隊生活訓練出他快食的速度,三兩下那顆饅頭已經消失。他拿起水囊喝水,眼角瞥見她仍坐在那裡一動也不動,心頭火更甚。
一整天,他都在仇恨與後悔之間煎熬。該死的!他為什麼要感到後悔?和她做過的惡行相比較,這些小小的苦難根本微不足道,她活該要承受這一切!他一直提醒自己,但看到她那麼笨拙地打掃,他不知該恨她的偽裝,還是該恨自己的軟弱。
她常常不自覺地停下,吐氣呵著紅腫破皮的掌指、捶捶發酸的手臂,然後又繼續忙碌。看得出她的身體已經不堪負荷,她卻沒想過要休息,仍不發一言地做著他要她做的事。
她為什麼要忍耐?為什麼不把掃帚扔到他身上、指著他的鼻頭大罵?這樣他才能折磨她折磨得於心無愧,結果她竟比奴婢還柔順,連偷懶都不會,顯得他好像是欺凌善良的惡人似的。情況不該是如此!
「這種粗食不合公主的胃口?」看到她像是開始出現挑剔的跡象,無處宣洩的惱怒總算找到了出口。
疲累至極的李潼並不曉得自己坐下來後就一直在發呆,只是無意識地盯著那堆饅頭,聽到他的聲音,視線緩緩挪到他臉上,空洞的眼中卻完全沒他的存在。
「別悶不吭聲!」一心想挑起戰火的楚謀又喝。李潼震了下,那雙望進眼中的熾烈怒眸穿透了昏沈的神智,她眨了好幾下眼,渙散的眼神才慢慢聚攏,總算把他所說的話聽進腦海。
「不是……我……我吃不下。」她低垂螓首,聲音虛弱干啞。忙了整天的她又餓又累,但累過頭了,她反而沒有食慾,只覺得想吐。
頓時楚謀胸口像梗了塊大石,手臂肌肉因強忍怒意而繃緊,卻分不清是氣她還是氣自己。他又拿了顆饅頭用力咬落,強硬地把那些幾乎已到了喉間的軟言一起吞咽而下。
餓死活該!別以為這樣他就會同情她,什麼吃不下?不屑吃才是真的吧!他忿忿地想,風捲殘雲地把那些饅頭一個個送進肚子裡。
雖然心裡打定主意要做到毫不留情,但剩下最後一個饅頭時,他還是忍不住停下了手。
逼她吃下她不願碰的粗食也算是種折磨。不願承認是在擔心她,他為自己的行為找了藉口。正要抬頭叫她,卻看到精神萎蘼的她頭一直往下點,然後像是猛然驚醒,趕緊挺直背脊,沒多久頭又開始垂下。
那累極卻又努力強撐的模樣,讓他以為固若金湯的冷硬就這麼被擊潰了。
「歇息了,其餘明天再弄。」解除折磨的話終究還是說了出口。他不是心軟,而是來日方長,太早將她鬥垮一點樂趣也沒有。他這麼告訴自己。
這句話將她混沌的心思拉回,李潼整個人清醒過來,驀地紅了臉。
房裡只有一張塌,他們要一起睡嗎?要……圓房嗎?她努力想將那股紅潮壓下,但不受控制的思緒卻一直湧上,使得她的雙頰更是發燙,她只能低下頭,祈禱昏暗的光線讓他不會發現。
眼力極佳的楚謀看得一清二楚,最讓他震驚的是,他無法將視線從她臉上挪開。
她的表情一直是矜持冷淡的,即使偶爾流露出情緒,都是驚嚇和無措,然後又瞬間斂回,他沒想到她竟也有這一面,羞赧為她增添了柔媚,像是冰冷冷的玉像染上艷麗的顏色,即使她一身骯髒,仍美得奪人魂魄。
陷在羞怯中的李潼不曉得她正被他的視線網羅,只忙著和腦中凌亂的心思對抗,突然瞥見衣上的髒污,什麼害羞期待全部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怎麼能放任自己這麼狼狽?而且還是在她的夫婿面前,這樣太不莊重了!臉上的紅暈頓時褪去,她好想藏到桌下不讓他看見,但自幼接受的教導不允許她做出這種驚慌的舉動,她如坐針氈。
「我……我要淨身……」窘迫抵不過想將自己打理乾淨的欲望,只能求助於他的李潼囁嚅開口。
被她的聲音拉回神智,楚謀陡然一震,意識到方才的失神,他不禁竄出一身冷汗。天!他在想什麼?就算她長得再美又如何?那全是假相,她的狠毒自私他還不清楚嗎?
作者qq703405717
作者群97386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