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

  晚飯後，三人在沈予凡的住處坐了好一會兒才返回酒店。在沈予凡陪同弟弟、弟媳和侄子一同乘坐電梯下樓的過程中，沈予東還跟姐姐說明天他們是早上9點多的飛機，讓她不必過來送，待他們回到J省再給她來電報平安。

  沈予凡不同意，說不論如何也要陪他們去機場，再者，送了他們去機場，她還是可以回來補覺。

  沈予凡通過手機軟體叫了的士，她陪著他們三人一路走向小區門外，不料遠遠地，她就看見了小區外那抹熟悉的身影。

  方少凌？

  沈予凡只覺得呼吸變得沉重，頭腦開始發漲。

  三個多月不見，此刻他又為何會出現在這裡？沈予凡心裡疑惑，可下一刻她的記憶便繞回了三個月前他那張無情、冷漠的臉。沈予凡不由地捂住胸口。

  「姐？」項晶晶首先發現了她的不對勁，「你不舒服嗎？」

  沈予凡搖頭，正欲開口掩飾，沈予東已開口，「姐，那個人是姐夫嗎？」他先是覺得有點像，又向前走近了一些，仔細一看，他更加確定。

  沈予東更是疑惑了。姐姐和姐夫離婚後還有來往？否則他真無法解釋為何方少凌會出現在這裡。可轉念又想，姐姐為何完全沒有和他們提起這事？也許是難為情吧？

  

  沈予東企圖從他姐姐的神情中窺見一二，無奈，沈予凡卻是面無表情，平靜如常。他哪裡知道沈予凡此刻思緒的翻攪，她是在壓抑著內心的的悸動，強迫自己對方少凌視而不見，仿佛這樣她就能忽略方少凌的存在。

  說時遲那時快，小區外倚車而立的方少凌已一步步向他們靠近。

  「予東，你們也來了？」方少凌心下好奇。

  「嗯，快過年了，我們過來看看姐姐。」沈予東雖是懷疑姐姐和前姐夫現在的關係，可又不敢貿然將他們對號入座。總不能見風就是雨，看看再說。

  方少凌瞭然，繼而一步步走向沈予凡。不料他一步步向前，沈予凡卻一步步後退，退到最後已是轉身小跑步離開。

  方少凌連忙加快步伐追上她，拉著她的雙臂不讓她離開。

  「予凡，我們談談。」

  身後的沈予東見狀，直覺不對勁，趕緊上前。項晶晶也牽著兒子的手來到丈夫身邊。

  「方少凌，我和你沒什麼好談的……你放開我！」沈予凡不停扭動著要掙脫方少凌的禁錮。

  「除非你答應和我談談……」方少凌用著最笨拙的方法來試圖讓沈予凡冷靜下來，卻換來她更猛烈的抗拒。

  「我對你無話可說！」吼出這一句的瞬間，幾個人都沒有了言語，沈予凡也忘記了掙扎。她奇蹟般地一下子冷靜下來，「方少凌，我已經很努力地在學著忘記過去，很努力地學著不去恨你……」無力地合上雙眼，再鼓起勇氣睜開，她已是淚眼朦朧。「也請你高抬貴手，不要再打擾我的平靜。我累了。」

  方少凌心下百感交集，雙手也一下子軟了下來。

  沈予凡說恨他，儘管他也曾無數次地猜測，沈予凡會恨他，恨他即便她已離開家鄉來到S省他仍是緊隨其後來到這裡，還口不擇言傷害她，痛恨他的視而不見，以致她被小混混帶走……不，也許她對他的恨源於更早前，真要追根索源，恐怕得回到兩人開始鬧離婚的時候。

  可是，離婚是她主動提出和要求的，他可從來都沒有要求和她離婚，要不是為了她的那句「想做回自己」，他更是沒有理由放她走。

  不，當時他和沈予凡之間還有一個狄志軍，她當時該是為了狄志軍才和他離婚的吧？如今她來到了S省，又有了別的男人。難道在她看來，他方少凌就真的如此卑微，卑微得她身邊任何一個男人都能將他比下去，所以她才能離開得那麼乾脆？

  直到這一刻，沈予東也算是理清了兩人目前的關係。如果姐姐和前姐夫能複合，他是樂見其成，只是，依目前的情況，這種可能性未免太低。這個讓他姐姐當年有了戀愛和結婚念頭的優秀男人，當初又那樣對他姐姐，以他對姐姐的了解，怎會如此輕易就複合？

  「姐夫，我敬重你曾是我姐夫，可如今你和我姐都已經是獨立的兩個人了，就不要再糾纏著過去了……時候也不早了，回去吧！」沈予東試著圓場，唯恐說的哪句話不中聽，又是擦槍走火，一發不可收拾。

  方少凌深深嘆了口氣，他看著沈予凡，良久才像是心有不甘又像是求證般地吐出一句，「你真的和那個男人在一起了？」

  平地一聲雷，這下沈予東夫婦也求證似的看向沈予凡，後者卻遲遲不表態，只是失望地回視方少凌。眼前的這個男人還是沒學會從自己身上找原因。

  這時的士已到小區外，的士調頭時那車燈往他們這邊掃了一下，車子慢慢停穩。

  「晶晶，的士到了，你和俊俊先上車，我一會兒就過去。」沈予東有意支開太太和兒子。項晶晶是沒關係，可他兒子……他不想讓兒子接觸這樣的場面，不利於孩子的成長。

  項晶晶應了一聲，便帶著兒子走向小區外的的士。

  「方少凌，我不是什麼烈女，我也並不見得離了婚就得一輩子獨身，孤獨終老。」彼時，沈予凡已是疲於應付，像是道出了事實，可又模稜兩可。她只覺得頭疼，她只想好好地睡一覺。

  然而，這番話聽在方少凌耳里與默認無異。

  「你承認了？」

  沈予凡的眼淚慢慢從眼角滲出。「你可以尋找你的幸福，難道我就不可以嗎？」

  沈予凡的眼淚刺痛了方少凌的心，她的話同樣讓他困惑。

  「你這是什麼意思？」他是真的不解，「你到底想說什麼？」

  離婚前目睹方少凌在家門外和郭芷倩擁吻的畫面在腦海里再次放大，與沈予東此刻所想不謀而合。

  沈予凡一眨不眨地看著方少凌，像要看到他的心底里去似的。是她的錯覺，還是他演技好，他竟然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模樣？

  

  「你說話呀！」方少凌被沈予凡看得心裡發毛，索性一步上前抓住她的雙臂前後搖晃。他受不了她的模糊其詞。「你把話說清楚！」

  「我說的是誰你怎會不清楚？」受不了方少凌的霸道專制，沈予凡用力掙脫方少凌的雙手，「別告訴我你沒跟郭芷倩在一起！」話說出口，沈予凡大有一股泄憤的快感。

  方少凌恍然大悟，下一刻又像是要說服沈予凡似的。「我沒有和郭芷倩在一起，和你在一起之後我就更沒有理由和她在一起！」

  「方少凌，你是想告訴我，在我提出離婚的前一晚，我小產之後在娘家養好身體鼓起勇氣回方家那晚，在你家門外看到你摟著的那個女人不是郭芷倩嗎？啊？」沈予凡說到最後已是徹底的無力。

  方少凌卻如遭當頭棒喝，無法言語，只能難以置信地看著沈予凡。

  「你胡說！」方少凌反駁，卻明顯底氣不足。有那麼一瞬間他試著調取那時候的記憶。他只記得沈予凡小產進院之後他的心情非常糟糕，只要想到那孩子有可能是沈予凡和狄志軍的，他就恨不得殺了狄志軍，不，還有沈予凡。

  他心情不好，也氣在頭上，自是沒有去醫院看望沈予凡，尤其是在兩人在病房裡爭吵之後。那時候父親也開始陸續讓他接手家族生意，幾乎所有的壓力都積聚在一起，他向來不嗜酒，卻也有苦難言，只能一個人到酒吧喝酒。確實有一晚他收到郭芷倩的信息，他當時酒精上頭，也沒多想就向郭芷倩傾訴，對沈予凡小產一事隻字不提，只說心情不好。

  沈予凡回娘家休養那段時間，有一晚他在酒吧喝酒，郭芷倩又發來信息，說她剛好到G市出差，叫他出來喝一杯。方少凌也就告訴郭芷倩他目前所在的位置，她要喝酒可以過來。

  他記得見了郭芷倩之後，兩人之間也沒怎麼說話，又或許說，大部分時候都是郭芷倩在講，他只負責灌醉自己。

  第二天醒來他也還是在自己家，就他一個人，並且午飯時候母親也還問他怎麼就和郭芷倩去喝酒了，他才得知是郭芷倩將他送回家，由陳叔和李嫂一起將他扶回房的。既然這樣，那他也就不可能和郭芷倩發生什麼。

  沈予凡口口聲聲說他在家門外摟著郭芷倩，這怎麼可能？

  「我有沒有胡說，你大可以去問郭芷倩。」

  「姐夫……」沈予東見方少凌大有反駁的意思，趕緊搶在他開口之前。

  方少凌被他搶了話茬，最直接的反應便是看向一旁的沈予東。

  「姐夫，」沈予東深感無力，他只想儘快結束今晚的對話，結束這樣無意義的爭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經忘了自己做過的事情，還是你當時喝了酒……」他嘆了口氣，看向方少凌，「其實，那晚是我送姐姐回你們家的，你不知道也不奇怪，因為我的車根本沒有開到你們家門前，在離你們家門口還有一點距離的時候，看到你吻著懷裡的那個女人，姐就說要返回家裡去……我不是要破壞你們感情，不過如果當時不是姐姐哭著拉著我，不讓我下去教訓你，我想你肯定會知道我們已經看到的。」

  沈予東說完不等方少凌作出任何反應已挽著沈予凡往回走。方少凌只能不知所以地愣在原地，眼神直直地看著那兩姐弟的背影消失在最前方的那幢樓里。

  給讀者的話:

  *原創作品*作者：白玉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