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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9章 求情

2024-05-08 17:12:06 作者: 意千重

  半夜時分,夜涼露重。

  除了祠堂深處搖曳的微光,四周沒有一點光亮。

  月亮早已西沉,天空太暗,仿佛就連星光也黯淡了許多。

  林謹容輕輕戳戳陸緘的手臂。

  「你這樣不累麼?膝蓋不疼?你不留點力氣明天跪?又不是和誰賭氣。」

  讓她歇著,他跪著,然後他果然也認真跪著,她從來不知道他有這樣的可愛。

  「別鬧。」陸緘打起精神看向林謹容。

  

  他已然疲憊到了極點,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

  有一刻林謹容幾乎懷疑,他下一瞬就會一頭倒在青磚石地上,呼呼大睡過去。

  但他總能在最關鍵的時刻又清醒過來。

  林謹容又在他身邊跪了下來:「你不肯歇,我就陪著你。」

  即便光線昏暗,陸緘還是能看到她臉上和眼裡閃耀著的快樂。

  她很歡喜,陸緘迅速作出判斷,接著也被她輕鬆快樂的情緒感染了。

  想像一下,若是她哭喪著臉抱怨責罵不休,會是個什麼樣的情形?

  如此一來,雖然身體的忍耐力已經到了極限,但心情始終是愉快的。

  仿佛他們倆是在一起做一件很難完成的事情,不是受懲罰,而是一起努力。

  「那就歇一會兒。」

  陸緘伸手輕輕揉了揉林謹容的頭髮。

  他能清晰地體會到自己對她和毅郎的愛意,以及對現在這種生活的珍惜。

  他知道林謹容無非是想要他歇歇罷了,於是順從地拉著她站起來。

  夫妻二人一起慢慢沿著院子走了幾圈,在石階上依偎著坐了。

  夜風清寒,就連貓叫聲也聽不見了,四下一片靜寂。

  身邊的人散發著安靜溫暖的氣息,若然清醒著,正是想和人傾訴的時刻。

  林謹容把手放在陸緘的膝蓋上,低聲道:「夢裡是在冬天。」

  她又舊話重提。

  陸緘理解為是林謹容的過度憂慮,但也理解為她在向他尋求安慰。

  他把手放在林謹容的背上,輕聲道:「不怕,有我在。」

  林謹容沒說話,仰頭沉默地看著天邊的星星。

  窗外傳來第一聲鳥叫,陸建新神清氣爽地坐起身來,愜意地伸了個懶腰。

  荷姨娘聽到聲音,匆忙從外間疾步走進來,替他掛起簾帳,伺候他穿衣洗漱,溫柔地問:

  「老爺昨夜睡得可好?」

  「唔。」陸建新似是而非地應了一聲,緊緊鎖起眉頭,露出一臉的憂愁。

  荷姨娘善於察言觀色,立刻小心翼翼地道:「老爺是在記掛著二爺和二奶奶吧?」

  陸建新不答,只臉上的憂色又深了幾分。

  荷姨娘垂著眸子,繼續道:「早前曾使人去看過,還跪著的。誰都會犯糊塗,他們既已知錯,老爺便饒了他們這一遭罷。到底是一家人,將來……」

  她怯怯地看了陸建新一眼,聲音微不可聞。

  「將來老爺和太太還要靠著他們孝順養老呢。」

  陸建新狠狠盯了她一眼。

  荷姨娘迅速垂下頭,露出潔白纖長的一截脖子,睫毛輕顫,哀婉無助。

  陸建新把目光從她的脖子上收回來,重重地彈了彈袖子。

  「誰讓你來替他們求情的?」

  荷姨娘不承認:「沒有的事。」

  陸建新就道:「求情也沒有這麼求的。下去吧,不要你伺候了。」

  荷姨娘臉上透出幾分悽惶害怕,瞬間眼裡就閃了淚光,卻也沒說什麼,低著頭,安靜地行了一禮,慢慢退了出去。

  不多時,小星走進來,沉默地給陸建新行了個禮,拿起梳子替他梳頭。

  陸建新半閉了眼,沉聲道:「太太起身了麼?」

  小星靈敏地回答:「起身了,阿柔正在伺候太太梳頭。」

  安靜片刻,又小心試探:「方嬤嬤讓婢妾問老爺,早飯想吃什麼?」

  吃什麼?能吃什麼?

  不過是些素飯素菜罷了,做得再好也不能做出朵花兒來。

  陸建新淡淡地道:「有什麼吃什麼。」

  小星看得出他心情不好,也就不敢再問,低聲吩咐一旁伺立的小丫頭:

  「把老爺的話傳給方嬤嬤知曉。」

  須臾,陸建新裝扮完畢,起身往隔壁林玉珍的房裡走去。

  林玉珍已然裝飾完畢,正在燈下發怔,見他進來,便起身讓了一讓,習慣性地問道:「還睡得好?」

  雖然剛剛起床,但她整個人看上去都疲憊得很,多半是夜裡輾轉反側睡得不好。

  陸建新心裡有數,也不多說,只輕輕嘆了口氣。

  方嬤嬤將一隻盛了白茅根湯的刻花青瓷盞遞過來。

  林玉珍忙接過去送到陸建新手裡。

  「毅郎那孩子可乖巧。昨晚我臨睡前去看了他,也不哭也不鬧,就是不肯睡覺,睜著一雙小眼睛到處找,看見我去了,就問我,他娘和爹呢?」

  陸建新不語,接過刻花青瓷盞,皺著眉頭仔細看了半晌,突然道:「我不喜歡這隻青瓷盞。」

  林玉珍便沉了臉。

  方嬤嬤見勢頭不好,忙安排早飯。

  夫妻二人沉默地用了早飯,漱過口,陸建新淡淡地起身道:「我去聽雪閣了。」

  言罷自去了。

  林玉珍氣得要死。

  方嬤嬤低聲勸道:「太太,您也別急,實在不行,請老太太說一聲。」

  林玉珍怒道:「人家自己都不操心,自己找罵找罰,我替誰操心!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干我什麼事?!走,我們去榮景居。」

  方嬤嬤便也閉緊了嘴。

  陸建新進了聽雪閣,隨手抽了一本書,坐下慢慢地看。

  天色越來越亮,一縷日光調皮地從窗欞縫裡擠了進來,落在陸建新面前的書上,他輕輕轉了個身,背開這縷日光。

  卻見門口站著個人,滿臉的遲疑不決。

  陸建新驚訝地扔了書站起來,大步迎了上去。

  「三弟,怎麼來了也不出聲?」

  陸建立窘迫地鬆開童兒的手,朝陸建新行了個禮:「大哥。」

  陸建新親手將他扶了進去,怪責道:「你看你,明明病著,還起來到處亂走。也不怕再受了風寒,把病情又加重了。

  有什麼事,使人過來說一聲就是了,還非得親自跑這一趟,來了又站在風口上吹,也不進來!」

  陸建立乾笑著,欲言又止。

  陸建新熱情地張羅著安置他,折騰了半晌方和氣地道:「三弟,什麼事?」

  陸建立便又站了起來,臉頰上浮現出幾分病態的潮紅,忐忑地低聲道:「大哥,小弟實在難以啟齒……」

  陸建新不說話,臉上的笑意卻漸漸淡了。

  陸建立咬著牙道:「論理,我不該開這個口,二郎他們實在是錯了,該罰,只是……」

  陸建新淡淡地打斷他的話:「你覺著我不心疼他?」

  陸建立大驚失色:「大哥是在說哪裡話?」

  見陸建新還是沉著臉不說話,便轉了身,沮喪不安地往外走。

  「是我失了分寸,大哥只當我沒來過。」

  陸建新目光沉沉,待得他已然走到門口,方站住了低聲道:「三弟,你見外了不是?」

  陸建立便又站住了腳,試探地看向他。

  陸建新一臉的沮喪和難過。

  「我曉得你們都會怨我心狠,但我剛得知這件事的時候,你不知道我心裡有多難過!」

  陸建立羞愧起來:「大哥,我不是這個意思,他們實在不對,我只是……」

  陸建新走過去拍拍他的肩頭:「不用多說,我都明白。我們是親兄弟嘛。」

  言罷側頭喊了朱見福一聲:「去,把二爺和二奶奶請過來。」

  朱見福連忙去了。

  「大哥!」陸建立感激得說不出話來。

  陸建新笑笑,留他:「若是有精神,陪我下下棋,我一個人怪寂寞的。」

  陸建立哪裡還有臉留在這裡等著見陸緘?匆忙推脫道:「我該吃藥了。」

  陸建新也就不留他,看他扶著童兒去了,慢吞吞又走回去坐下。

  坐了片刻,出聲喚人:「我不舒服。」

  朱見福領著行動困難的陸緘和林謹容走到聽雪閣,才知道陸建新回去了。

  喚過童兒問過之後,陪著笑同陸緘解釋:「二爺,老爺一夜沒睡好,大抵是痛風又犯了。」

  陸緘沉默片刻,轉身道:「我們過去探望他老人家。」

  朱見福鬆了口氣。

  進了內宅,戰火就燒不到自己身上了。

  要說,陸建新的心思也難猜,自家人同他求情他都不依,偏要等著陸建立來求情。

  可陸建立,也真的就來了。

  陸緘與林謹容到了陸建新屋子外頭,因見阿柔立在廊下,便請阿柔進去通稟。

  少傾,阿柔出來,尷尬地道:「老爺正在用藥,不便見客,還請二爺和二奶奶在外面等等。」

  陸緘與林謹容都知道陸建新這是故意晾他二人,便也就立在門口候著。

  許久,才有管事領了他常用的章大夫進來。

  進去沒多久,阿柔歡喜地出來。

  「二爺,老爺請您進去。」

  陸緘雙腿早站得麻木了,一步一步挪進去。

  正要給陸建新施禮,就聽陸建新淡淡地道:「不必忙乎了,領著章大夫給你三叔父瞧瞧去。」

  「是。」陸緘應了,低聲道:「不知父親的身體如何了?」

  陸建新倒理不睬的「嗯哼」一聲,擺手讓他退下。

  待得陸緘去了,阿柔小心翼翼地問陸建新:「老爺,二奶奶……」

  陸建新冷笑一聲,自躺了下去。

  阿柔不敢再言,手腳利索地替他整理被褥,又悄悄兒垂手在一旁立好了。

  許久,小星進來,低聲道:「老爺,三老爺不肯看病,沒見二爺。三太太拉著二爺哭呢。」

  陸建新懶洋洋地揮一揮手:「讓二奶奶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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