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岑嬌娘冤，你們不冤

  眾人聽了李大人的話，皆是身體一抖，到底還是知道，自己已經死到臨頭，即使負隅頑抗，也只是被殺頭的命。

  所以姚大最後成為代表眾人開先例的人，頹廢般地坐在地上，緩緩開了口。

  兩年前，岑嬌娘確實是因為押鏢途中被山匪打劫，隊伍里二十幾個人，到最後只剩下四個人活著跑出來。

  他們押運的東西被山匪搶走了，人也死了，回去沒辦法交差，也是要賠的傾家蕩產，死路一條的。

  所以幾個人商量了一下，就一直往西跑，努力跑，跑到哪裡是哪裡，若是死了，那大概就是他們的命，可若是不死，那大概還有一線生機。

  姚振民確實是個喜歡上山採藥的老頭，他家裡很窮，年紀輕輕就守寡，自己一個人帶大了兒子。

  但也是因為家裡窮，他兒子快三十歲了，還沒有成家立業，他整天發愁，也是無濟於事，只能得過且過，每天過著上山下山，打獵為生的生活。

  也許是老天爺也看不下去他這樣的人到老也只能和兒子相依為命，所以那天，他從上山下來，正好經過村口，就看見了奄奄一息，倒在村口的四個人，把他們搬回家了。

  四個人傷得挺重的，尤其是隊伍里的那三個男人，為了保護隊伍里唯一的女孩子，而遍體鱗傷，全身是血。

  

  姚振民是個熱心腸的人，他將人帶回來，自然是要救好他們的，所以靠著每天山上採藥，打獵來照顧病人，維持生計。

  這幾個人也不是忘恩負義的人，岑嬌娘其實是看上了姚振民的兒子，自願提出嫁給他的。

  他兒子雖然生長在小村子裡，但是面相英俊，人高馬大的，人也靦腆，老實憨厚，誰看了都覺得他是個能過日子的人，加上他們本來就是逃亡，若是真的能在小村子裡紮根，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岑嬌娘因為姚晨光的面相，和他看對了眼，就決定留下來，姚振民開心啊，順手救人而已，居然還白撿一個兒媳婦，換誰誰不高興啊，所以照顧四個人更加賣力，更加細心。

  岑嬌娘因為受傷不重，很快就痊癒，出門來見太陽了，路過他們家門口的人看見了姚振民家院子裡有個姑娘，長得如花似玉，美若天仙，又好奇又眼紅，所以大嘴巴一張，一傳十十傳百的，就這麼給宣揚了出去。

  所以自那天之後，姚振民家曾經門可羅雀的遠門，突然踏足了許許多多的人，大家表面上是來勸姚振民，將這幾個人送走，實際上眼神都長在岑嬌娘身上。

  他們勸姚振民，說這些人都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根本分不清品性好壞，更加不知道他們為什麼逃到村子裡，還受了那麼重的傷，一看就有問題，加上這四個人一女三男的組合，怎麼看怎麼奇怪，怕不是哪個高門大院的小妾帶著情夫跑出來了，到時候要是找上門，惹了一身騷，那可就不好收場了。

  一開始姚振民也有些擔心，畢竟他在這小村子裡生活了五十多年了，還真沒見過陳嬌妹這樣好看的姑娘，加上外人說的也並不是不無道理，要是真的有問題，他們這小破村莊，還不被人踏碎了。

  可是後來，他突然發現，他家裡每次來勸他的，都是些男人，那些男人大部分是光棍，小部分有家有室，卻也是個不安分的主。

  他們時常圍坐在一起，說一些難以入耳的葷話，讓姚振民這個快六十歲的老頭子格外膈應，姚振民不想聽，眾人就笑話他老鰥夫，臉皮薄，太老實什麼的，他也不好說什麼。

  所以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把岑嬌娘送走比較好。

  畢竟自己兒子喜歡，岑嬌娘也喜歡自己的兒子兩情相悅的事情，為什麼要去阻止呢？

  所以後來有人再來勸他，他都插科打諢，講話題差過去。

  村子裡的人見平日裡老實憨厚，連聽別人嘴裡的黃段子都會臉色不好的姚振民，居然開始刷牙心眼子，心裡也不太高興，直接甩臉子走人，走之前還要留下一句，狗咬呂洞賓。

  然而姚振民並不理會這些人，甚至是在照顧三個男人，讓他們越來越健康的時候，和岑嬌娘商量起了大婚的事情。

  岑嬌娘當然一百二十個願意，其他幾個男人雖覺不妥，但岑嬌娘自己喜歡，他們做外人的，也不好阻攔。

  所以一時之間，姚振民家裡開始張羅起來，心情也變得歡快。

  可他們是開心了，其他村民就不開心了。

  那些男人，是小地方的男人，無非是嫉妒姚晨光，貪戀岑嬌娘的美色，想要占為己有。

  所以某天，幾個男人商量了一下子，喝了酒，壯膽跑去了姚振民家。

  也恰巧姚振民和姚晨光不在，跑去集市上，而那幾個男人雖然傷好了一些，但到底是傷患，也沒辦法真的和村子裡總干農活，五大三粗的莊稼漢硬碰硬。

  岑嬌娘在家裡洗澡的時候，幾個男人闖了進來，而這裡，也有一村之長，那個老東西。

  岑嬌娘鎖了門，但男人們力氣更大，直接推門而入，和剛換完衣服的岑嬌娘來了個面對面。

  岑嬌娘大驚失色，大喊大叫，男人們喝了酒，本就對岑嬌娘有色心，這下更是獸慾漲滿，全都像餓狼一樣，朝著岑嬌娘撲了過去。

  岑嬌娘拼死反抗，掙扎中碰碎了桌子上的碗，那屋的男人們本在睡覺，突然聽見動靜，拖著受傷的身體走出來，看見的就是岑嬌娘被人欺辱的畫面，當場發了瘋，撲過去，和村民們毆打在一起。

  可那些畜生早就失了心智，怎麼可能反抗不還手。

  三個押鏢的鏢師，硬生生被男人們打斷肋骨，死在了姚振民家裡，那血鋪了一地，很是滲人。

  可男人們並沒有因為這事而停止對岑嬌娘的迫害，他們踩著三個男人的屍體，欺辱了岑嬌娘後，當著哭哭啼啼的岑嬌娘的面，借著酒勁，將三個人分屍，放進鍋里煮了吃了。

  姚振民和姚晨光有說有笑地回來的時候，還沒進村子，遠處就看見自己家煙囪冒著煙，心裡自覺岑嬌娘一定在家煮了飯，等他們回去吃。

  可進屋之後，眼前的一幕，嚇壞了他們。

  進門廚房的位置，坐著幾個大漢，大漢腳邊，是三個熟悉的，男人的頭顱。

  那齊齊砍斷的脖子上，鮮紅鮮紅的血，他們連眼睛都沒有閉上，就那樣大睜著，看著前方。

  而那幾個人，手裡拿著熟白的肉，邊啃邊轉頭，看向門口的父子兩個，露出殘忍的笑意。

  岑嬌娘都沒來得及喊讓他們快跑，幾個大漢就將他們拽進屋子裡，塞進了滾燙的熱水。

  姚振民父子兩個就這樣死了，帶著恨意和不甘心，而岑嬌娘因為被人欺辱，幾次想自殺，都被人看著沒辦法，最後一次，是她趁著夜色，逃出去想要跳河，被村子裡的男人們發現了。

  男人們想抓她回去，但是岑嬌娘不願，男人們一時失手，將她浸在河水之中，搓手殺了她。

  死的那天，她身上穿的，是一件紅衣服，是姚晨光特意去集市上，給他買的紅色的衣服，她穿在身上，走了。

  但村子裡的婦女不知道這些，只以為是岑嬌娘不守婦道，所以沉塘自盡了，壓根沒想過她為什麼突然死了，姚振民他們為什麼突然沒了。

  所以茶餘飯後，她就成了人們津津樂道的談資，從一開始的隨丈夫而去，變成了不守婦道，被夫家沉塘，那幾個人則被姚振民父子毒死了，而夫家也因為岑嬌娘的死，被報復全都死無全屍。

  後來村子裡就不太平了，那些殺害姚振民家父子的兇手，那些殺了岑嬌娘的兇手，那些長舌婦們，總是在夜半，聽見一個女人的哭聲，說自己死的願望。

  後來兇手總是莫名其妙，突然就死了，不是掉下山崖，就是被車撞死，掉河淹死。

  若是放在，從前，大家都只會說是意外，天災人禍。

  可是，岑嬌娘死得冤枉，殺她的人最知道了。

  他們開始害怕了，可是害怕那一天，岑嬌娘找到自己頭上，自己也死得非常慘，到時候下地獄，也是要受到懲罰的。

  所以他們開始上訪，想要有人救救他們。

  他們每天傳出去各種謠言，各種自欺欺人的話，時間久了自己都會相信那種。

  他們開始覺得，岑嬌娘就是個禍害，她要是不出現在姚家村，他們怎麼會殺人呢？要是她不出現，姚振民父子就不會死了。

  對，都是她的錯，紅顏禍水，都是她的錯。

  他們被自己洗腦，被自己欺騙，他們覺得這都不是自己的錯，自己是男人，男人怎麼會有錯呢？男人就是喜歡女人的，她長得那麼好看，不就是讓人喜歡的嗎？誰讓她不接受自己，誰讓她反抗自己，死了也活該。

  這件事情慢慢從村子裡傳出去傳到附近的鄉鎮，集市，最後傳到了京城皇上的耳朵里，招來了一波又一波欽差大臣。

  總有人來村子裡查看，卻沒有一個人能找到岑嬌娘的死因，村民們越發得意，覺得這件事情做得天衣無縫，可以很好的瞞天過海，根本不會有人知道，他們可以快樂一輩子。

  到時候欽差走了，他們找個厲害的道士做法，把岑嬌娘鎮壓就行了，一個女人而已，還能翻出什麼風浪。

  他們就這樣在恐懼和得意里一天天地過日子，新的一天來臨，他們開始滿懷期待，夜晚降臨，他們擔心今晚死的會是自己。

  煎熬過了，恐懼沒過，朝廷又來人了。

  村長還是以前那些說辭，他聲淚俱下，說得有鼻子有眼，村民們站在村長身後，連連點頭，覺得村長的話就是對的，岑嬌娘就是個禍害了，死之前不守婦道，死之後也要來禍害村里，早知道如此，當初就不該救她。

  姚振民死的冤啊，救了四個白眼狼啊，沒得到回報，自己的兒子還被帶了綠帽子，愛的時候估計也後悔救了岑嬌娘。

  李大人等人他們以為還是和前幾批的人一樣，好糊弄，所以任由他們查案，任由他們找東找西，反正也找不到。

  可是出乎意料了，他們找到東西了，村民們慌了，害怕了。

  做飯的時候手上的麵粉都來不及擦，著急忙慌出去，想要銷毀證據。

  聽說找到血衣了，他們不信，畢竟血衣早就燒了，當煮人肉湯的柴火了。

  可是人做錯了事情，就是會心虛，那個手上有麵粉的人鬼鬼祟祟，小心翼翼，還是在門板上留下了手印，他什麼也沒找到，卻暴露了所有人。

  此刻，姚大說完這些話，嘆了口氣，道:「現在我們後悔了，可是為時已晚，我們甘願接受懲罰，只求下輩子，能做個好人，可是大人，我們是有罪，但老婆孩子是冤枉的，所以您看，能不能……」

  能不能放了他們。

  李大人聽了這話，掀了掀眼皮，開口道：「你們冤枉嗎？不，你們不冤枉，岑嬌娘才是冤枉，她因為你們，好好的人生被毀了，未婚夫被殺，朋友被殺，她被玷污，還被你們當做消遣的工具，最後死的時候，也很痛苦，你的家人冤枉嗎？我覺得也不冤枉，她們討論岑嬌娘，往她身上潑髒水的時候，怎麼不想想誰更冤枉呢？現在死到臨頭了，知道自己冤枉了，早幹什麼去了，你們這些人，一點也不冤枉。」

  季驍嗤笑一聲，開口諷刺：「你們這種畜生，只適合下地獄，十八層地獄，下輩子入畜生道，三生三世不得為人，岑嬌娘有錯嗎？她長得好看就是你們欺負她的理由嗎？你們冠冕堂皇的說了一堆，說白了就是想撇清關係，但是我告訴你們，絕無可能，你們就等著岑嬌娘找到你們頭上，帶你們一起下地獄賠罪。」

  說完他陰森森地笑了笑，姚大他們被季驍的笑容嚇到了，瑟縮一下，剛想說話，門外突然傳來那一聲聲讓人恐懼的熟悉的音調，直達骨髓，讓人頭皮發麻：「陪我一起走吧，一起下地獄，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