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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令新

2024-05-08 14:46:55 作者: 希行

  楚昭醒的時候不多,但沒有再沉入混亂的夢境。

  她的意識恢復了,知道自己此時此刻的處境,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她中毒了,還好毒不深,木棉紅用了一堆的土法子,雖然不能讓她立刻清醒,但不會危及性命。

  她們逃出了狩獵場,逃出了京城,但身後追兵未斷,前方還有攔路關卡。

  楚昭偶爾清醒的時候,不是在木棉紅的馬背上疾馳,就是在被抱起來準備趕路。

  這期間,她看到了小曼,木棉紅抱著她的時候,小曼的臉會在眼前晃,還給她餵水,用左手,楚昭看到她右肩裹著傷布——當時在狩獵場,小曼替她擋了謝燕芳射來的箭,穿透了肩頭。

  

  人還好就好。

  她還看到丁大錘,丁大錘傷很重,也被人抬著,鬧著要大家不要再帶著他。

  「再這樣,誰都走不了——」

  「把我放下了——」

  後來楚昭就沒有再看到丁大錘,也許是木棉紅把他藏在某地養傷了,不知道他會怎麼樣。

  楚昭想,他當時喊聲中氣十足,應該會平安吧。

  希望會。

  這一次不知道拱衛司以及禁衛能有多少人活下來。

  還有,她一直沒有見到謝燕來。

  她醒來會掙扎著左右看,用自己都聽不到的聲音問謝燕來呢,木棉紅會說他在忙在忙。

  是吧,他應該是在忙,前邊要開路,後邊要阻擋追兵。

  忙就好。

  忙就說明還在。

  楚昭得到回答陷入昏睡,只是身前的手緊緊攥著。

  木棉紅握住她的手,揉搓著讓手放鬆,對身邊的人輕聲說:「不好騙呢,她心裡肯定在擔心。」

  身邊的男人們嘆口氣。

  「阿昭小姐的狀態也越來越不好了。」一個男人說,上前查看楚昭的脈息,「咱們要儘快安定下來,清除餘毒,否則,遺患終生。」

  木棉紅看向前方:「已經在這裡周轉快要十天了,我們的人馬還有多久能殺過來?鍾長榮到底怎麼調兵的?早就說了他是個廢物。」

  「鍾長榮能調動雲中郡的兵馬掩護我們行跡,但云中郡外不好說。」男人們低聲說,「尤其是現在又下令要剿匪,各地都設置了關卡。」

  木棉紅低頭看昏睡的楚昭,一向平和的眼中難掩幾分焦急。

  「大當家的——」不遠處傳來喊聲,一個哨探疾奔而來。

  這是又有追兵來了吧,大家都習慣了,每次剛能喘息片刻,追兵就來了,男人們立刻拿起刀槍,準備上馬。

  「追兵退了。」哨探氣喘吁吁說。

  所有人都愣了下,退了?

  「還有,剿匪和路口的關卡都撤了。」哨探接著說。

  大家更驚訝了。

  「這會不會是他們的計謀陷阱?」

  「大當家,走還是不走?」

  木棉紅若有所思看向前方,又看向京城的方向,她低聲說:「可能真的都撤走了。」

  她低頭看握著的手,雖然經過了按揉,楚昭的手依舊緊緊地攥著,不肯放開。

  「走。」她說,轉過身,兩個男人熟練用布條將楚昭綁縛在她背上,「我們回家,回家去。」

  .......

  .......

  剿匪以及查西涼奸細的命令是發向了西北方向,京城以南沒有波及,但有大批兵馬圍向譙山書院。

  那一天,是楚棠成親的日子。

  她已經拜過天地雙親,送入洞房,遮著喜蓋坐在婚床上,等候在外宴請賓客的丈夫。

  婚房裡安靜溫馨喜慶,偶爾響起吸氣聲,以及咯吱咯吱磕乾果的聲音。

  蒙著喜蓋的楚棠嘆口氣:「阿樂啊,你出去歇息,別陪著我了。」

  阿樂坐在桌子前剝開一個乾果,道:「不,我要替小姐陪著阿棠小姐你。」說到這裡環視一眼四周,因為是郡主,還有皇后皇帝親自派來的使者參加婚禮,這家竭盡全力地將婚禮布置的富麗堂皇。

  但依舊不能跟當年皇帝和皇后大婚的場面比。

  可是那又怎樣,阿棠小姐這是真成親,跟自己的心上人。

  小姐呢,這輩子不會再有真正的成親了。

  阿樂吸了吸鼻子,將乾果用力嚼著。

  楚棠要說什麼,窗戶忽的被人掀開,有人跳進來。

  蒙著蓋頭的楚棠立刻知道誰進來了。

  「小兔。」她喚道,「你也進來吃果子嗎?」

  小兔道:「阿棠姐,快走,出事了。」

  楚棠掀起蓋頭站起來,神情震驚又有些激動,所以,終於,出事了嗎?

  .......

  .......

  新郎腳步如風,再加上喝了幾杯酒,腳步踉蹌,但依舊直奔新房。

  「阿棠——」他喊道,推門進來,「你快走——」

  話沒說完,腳下踉蹌向前跌去,同時有人按住了他的肩背,脖頸後還有冰涼的觸感。

  新郎不由打個激靈,抬起頭向前看,看到了紅彤彤的裙子,以及紅彤彤面容的新娘。

  「小兔小兔,別動手。」楚棠忙喚道,但也沒有讓小兔起身,「把他打昏吧。」

  新郎嚇了一跳,但顧不得細究新娘的話,只急急道:「阿棠,出事了,你快走,後院有個暗門——」

  楚棠制止小兔抬起的刀背,輕聲說:「夫君,你是來讓我走的?」

  這一聲夫君喊的新郎有些暈乎乎:「是,我堂哥在衙門,他接到消息,偷偷來告訴我,官兵們還沒到,馬上就到,你快走。」

  楚棠對他點頭:「多謝你,我知道了,我已經收拾好了這就走。」

  新郎視線落在她身上,見果然背著一個小包袱。

  「我一向有準備,走到哪裡都提前收拾好行李的。」楚棠笑說,神情有些悵然,雖然她天天說做好準備,但其實那是祈禱不會用到。

  沒想到,這一天還是來了。

  新郎神情欣慰:「那就好那就好,阿棠你快走吧。」

  楚棠卻沒有邁步,看著趴在地上的新郎,她眼睛閃了閃。

  「但這次我想多裝一個行李。」她說,蹲下來,伸手,「夫君,你願意跟我一起逃嗎?」

  新郎看著她,毫不遲疑抓住她的手。

  「我當然願意。」

  ......

  ......

  昏昏夜色里,街巷上腳步雜亂,夾雜著低呼。

  「幹嗎帶他啊,多帶一個人,跑不動怎麼辦。」

  「啊,我會跑快些。」

  「夫君別怕,小兔很厲害的,多兩個人都能帶動。」

  「哼哼,阿棠小姐又誇我要我多做事。」

  「——阿樂,你不要亂跑——」

  「放開我,我要去京城,我要去救小姐,嗚嗚嗚嗚,小姐出事了。」

  楚棠一把將阿樂抓住,平心而論,這個丫頭比她力氣大多了。

  「阿樂,你聽我說,你現在回去也幫不了你家小姐。」她一字一頓,「你現在保護好你自己,讓自己不出事,就是對你家小姐最好的保護。」

  阿樂看著她,眼淚流下來,沒有再掙扎:「我們現在去哪裡?回書院嗎?」

  楚棠搖頭:「不回,書院那邊肯定也要被抓了,我們先躲起來,能躲多久就躲多久。」

  說罷看夜色里圍在四周起起伏伏的十幾人影,聲音又變得軟軟。

  「小兔,我們的安危就交給你了。」

  夜色里少年聲音哼了聲,然後如刀一般劈開夜色向前去,楚棠忙抬腳,旁邊的公子伸手拉住她,楚棠對他笑了笑,緊緊牽著他的手疾步跟去。

  阿樂再看了眼京城的方向,抬手擦淚跟上去。

  ......

  ......

  晨光中的譙山書院外圍滿了兵馬,但並沒能進到書院裡,因為在兵馬和書院之間站著數百人。

  他們年紀不等,穿著打扮不同,但相同的是牢牢圍住書院,面對兵馬不退讓。

  原本在後邊安靜等著,覺得這抓一個楚嵐輕而易舉的將官,不得不拍馬衝過來。

  「你們真是大膽!」他喝道,「楚嵐是朝廷欽犯,你們膽敢包庇阻攔!」

  站在最外邊的一個讀書人,態度溫和:「敢問他犯了什麼罪?」

  「他意圖謀反。」將官喝道。

  「你胡說八道什麼。」

  這話讓內里很多讀書人喊起來。

  「楚先生謀反?他一天天讀書教書,哪來的功夫謀反?」

  「整個郡城人人可證楚先生都在做什麼!」

  「我們天天跟著楚先生,是不是也是謀反了?」

  「楚先生把山下的地買下來,讓貧寒子弟讀書,讓他們種地養活自己,這難道就是謀反?」

  其實楚嵐做了什麼身為當地的駐軍主將也是很清楚,畢竟先前他有心結交,但這楚嵐只願意談詩論道,他實在湊不過去,只能作罷。

  說謀反,的確是難服眾。

  「告訴你們。」主將冷聲說道,「京城最新通報,皇后楚氏意圖謀反,已經畏罪潛逃,楚嵐身為皇后家人,自然視為同黨。」

  現場一片死靜。

  這是剛收到的消息,主將心裡想,他接到消息的時候,也是震驚不可置信。

  他的視線掃過在場的讀書人,這下知道厲害,知道怕了吧?

  但下一刻,不知道是誰發出一聲罵。

  「胡說八道!皇后怎麼會謀反!」

  伴著這一聲,死靜的潭水沸騰起來。

  「沒錯,皇后怎麼會謀反!」

  「皇后要謀反也用不著等到現在!」

  「你這官將,是不是中山王餘黨?」

  「我們要報官!」

  「不對,要去報朝廷!」

  伴著喊聲,原本站立不動的讀書人紛紛向將官兵馬湧來。

  主將神情驚懼,這些讀書人怎麼回事?不僅不害怕,反而還質疑?他們就這麼相信皇后?

  再聽人群中響起了「把這些奸細抓起來」的喊聲,主將面色羞惱,他是來抓人的,真要被這些民眾圍起來,可就丟了大人了。

  「大人。」親兵急問,「怎麼辦?把他們都抓起來?」

  主將看了眼湧來的讀書人,再回頭,城中也有無數民眾湧來,真要抓,可抓不完——

  他頭上不由冒出一層細汗。

  「大人,大人——」有兵衛疾馳而來,「朝廷新令——」

  主將忙伸手接過,打開看了一眼,鬆口氣,抬手一揮:「撤走。」

  親兵愣了下,雖然抓人有些嚇人,但不抓也有點沒面子吧。

  「什麼面子,這是朝廷的命令。」主將喝道,「你敢不聽令?」

  親兵忙搖頭,他不敢,但,就是覺得,朝廷這命令也太多變了吧。

  號令揮動,兵馬收勢,如潮水般退去,留下書院外民眾的喧囂。

  得知官兵退了,躲在書房的楚嵐終於放下緊繃的肩頭,閉著眼吐口氣。

  「老爺,這怎麼回事啊?」蔣氏急道,「怎麼就謀反了?」

  說著跺腳落淚。

  「我就知道,我們早晚會被她害死。」

  又想到什麼。

  「老爺,我們向官府舉告吧?跟她劃清界限。」

  楚嵐睜開眼,喝道:「胡說八道什麼!」

  這還是第一次因為楚昭呵斥她,蔣氏愣了下。

  「別胡說了。」楚嵐坐下來,長長嘆口氣,「我們跟她劃不清界限,她活著我們才能活,她死了,我們也別想活著。」

  這是命,他認了。

  不過,都說謀反了,竟然兵馬退去不抓了,這是怎麼回事?

  是不是這命就算逃過一劫了?

  ......

  ......

  日光漸亮,皇城御街上幾個官員聚集在一起低聲議論什麼,忽的聽到馬蹄響動,他們抬頭看去,看到數十兵衛護送這一輛高大的黑車緩緩而來。

  這群兵衛背著弓弩,懸著重刀,日光在鐵甲上度上一層金。

  馬車在宮門前停下,一個兵衛掀起車簾,一人彎腰走出來。

  此人不穿鐵甲,不穿官袍,一身玄色長袍,扎著金鑲玉腰帶,長腿落地站直身子抬起頭。

  他臉上帶著一塊金獸面罩。

  不知道是不是被這獸面嚇到了,宮門前凝滯。

  獸面金罩男人越過官員們向內而去,直到他穿過宮門,官員們才覺得氣息順暢。

  「聽說謝三公子為救皇帝毀了面容——」

  「這絕不是謝三公子的氣度!」

  「我聽說是謝家的一位新公子,代替三公子主持朝廷。」

  他們再次看向宮門內,遠望那個男人身形頎長,光影晃動中,明明穿著寡淡,但卻讓人炫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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