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月黑風高

  「哈哈，沒什麼意思，感慨罷了。」章小塗突然話鋒一轉：「李今晚老四帶了五十個人來吧？」

  「沒有。」李志傑有些猝不及防章小塗的問題，就脫口回答。

  章小塗笑道：「李老四不管帶多少人來，都無所謂。因為，是要李老四被打殘了，其他人還會要玩命嗎？相反的，倒是李村長你，為了一萬塊錢，竟然被李老四利用，來找我的麻煩。李村長，你知道麻子林的礦井叫什麼嗎？」

  李志傑茫然搖頭，章小塗說道：「那是蓮村公司。小蓮村的產業，不過今晚有人去強取豪奪，作為公司的一份子，是沒有人願意等著別人來欺負來搶奪的。這個世界上沒有這個道理。」

  李志傑臉上流出了冷汗，坐立難安，似乎，對於臉上的巴掌印，也都忘記了疼痛。

  章小塗說道：「李村長，你難得來一趟，不妨留下來和我一起等消息，我想，只有兩個結果，一，李老四搶了蓮村公司，二，李老四全軍覆沒。當然，我的兄弟們，是不允許一個貪婪無知可恥的外人搶走公司的。我相信，他們就算拼了命，也會保護好蓮村公司。」

  李志傑在口袋裡摸了半天，並沒有摸到擦汗的手絹。

  章小塗從口袋裡拿出一塊白手絹遞給李志傑，含笑道：「擦擦汗吧，天氣很熱。」

  李志傑拿過手絹，擦了擦汗。

  章小塗笑眯眯的看向了東邊的方向，一輪彎月從公雞嶺和麻子林的中間分界線處冒了出來。

  

  章小塗指著那輪彎月，說道：「那裡，就是麻子林，小蓮村的麻子林，任何人都拿不走的麻子林。」

  那一輪彎月下的麻子林，此刻，夜深。

  如同刀削一般陡峭的麻子林，屹立在公雞嶺的左側。

  月亮翻過山頭，但是這一輪彎月，只是將大地上青綠色的玉米地照映得像是湖中的水面，綠光中帶著閃光。

  風吹來，漫山遍野的玉米林就像是海浪一般，從西往東搖曳。繞了一圈之後，又回到起點。

  因為，四面環山的小蓮村和麻子林之間，只隔著一條像是黃牛脊背的山樑子山，平坦而帶著一點蜿蜒，這一大片的玉米林，在風吹之下，搖曳到山樑子頭，就翻了過去，然後，就恢復了平靜。

  黑夜籠罩大地，只有懸在麻子林和公雞嶺之間的那輪彎月，星辰暗淡，萬里無雲。

  章儈蹲在一塊玉米地里，他的身邊，蹲坐著一條高大皮毛黝黑光亮的狼狗。

  狼狗的眼睛，在夜裡閃著綠光，章儈的眼睛，也閃著綠光。

  一把一尺多長，雪亮的砍刀插在他和狼狗之間的地上。

  這把砍刀年輕時候就跟隨他了，年輕的時候砍人，結了婚砍柴，後來年紀大了砍豬骨頭，然後，就被他鎖在柜子里，然後就生了鏽。

  現在，這把刀重新被他磨亮，成了他的夥伴。

  這個八十歲的老頭，此刻，他布滿皺紋的臉上，帶著一絲年輕人特有的激動。

  他緊緊地將雙手握拳，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不遠處的方向。

  也許是因為緊張，他在握了握拳之後，攤開右手，向砍刀的刀柄摸去。

  沒有摸到砍刀，倒是摸到了狼狗。

  章儈這才把眼睛轉過來，蹲坐在地的狼狗，個頭和他蹲在上差並不多一樣高，甚至有過之。

  章儈低頭，發現自己的手距離砍刀刀柄有好遠，他是摸到了狼狗的前肢。

  章儈看了一眼狼狗，狼狗看了一眼章儈。

  章儈將手從狼狗的前腿上鬆開，終於捏住了砍刀刀柄。

  他的心，漸漸的平復下來。

  舔了舔發乾的嘴唇，章儈轉回頭。

  他的身後，蹲著十幾個人，在他的身後，是他的兩個孫子，章小湖和章小旦。

  在兩個孫子的身邊，是章小江和郭小軍。

  在他們的身邊，則是其他的人。

  每一個人的手裡，都拿著各式各樣的武器。刀，棍，鋼管……

  章儈看著他們，他們也看著章儈。

  誰也沒有說話，誰也沒有任何的表情。

  不遠處傳來了蛙鳴聲，似乎只有這一聲一聲時斷時續的蛙鳴，才能證明這個世界是真實的。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懸掛在麻子林和公雞嶺中間的彎月，似乎，升了一點。

  但是這對眾人來說，並沒有什麼意義。

  突然，一聲貓頭鷹的鳴叫，從左側上方幾百米遠的高處傳來。

  貓頭鷹的叫聲來得突兀，尖銳，就像是帶著死亡的信息突然來臨似的。

  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變。

  這不是驚恐，而是振奮和緊張。

  貓頭鷹的叫聲只有一聲。

  然而，這一聲貓頭鷹的叫聲，是人吹出來的哨音。

  這是暗號！

  行動的暗號！

  「行動。」章儈全身繃緊，聲音低沉。

  這句話似乎低得只有他一個人能聽得到，但是，身後的眾人，都聽見了。

  沒有人說話，大家在站起來的時候，就把腰彎起來。

  儘管他們站直身軀，這兩米高的玉米林也完全能將他們擋住，儘管，現在是夜晚，灰白色的月光慘澹的照射在大地上，也只是在兩里之外的梁子山，才有月光的照射。

  站起來的眾人，朝著不同的方向跑過去，一下子，就沒入了黑暗之中，就只聽得見唰唰的碰觸玉米發出的聲響，然後，就沒有了生息。

  章儈沒有和其他人一樣離開，他依舊蹲在那裡，狼狗依舊蹲在他的身邊。

  章儈蹲在地上，伸出右腳，活動了一下，乾枯的手揉揉大腿，敲了敲，又換了左腳，重複了一遍，又重新蹲著。

  時間過去了三分鐘，但是這三分鐘，就好像是三個小時那麼長。

  又是一聲貓頭鷹的叫聲，不過，這一次貓頭鷹的叫聲，已經不在原來的方向了，而是換成了右邊。

  右邊，是礦井的方向，而章儈的眼睛，一直盯著的，就是礦井的方向。

  然後，貓頭鷹的聲音消失了。

  

  接著，北邊的山坡上，響起了吶喊聲。

  章儈扭頭上看，傳來吶喊聲的那個方向，出現了一根火把，就像是螢火蟲的亮光似的一閃一閃。

  在那一點亮光的後面，出現了第二個火把，第三個，第四個。

  第一點亮光朝著他所在的這個方向衝下來，後面的亮光也是跟隨其後，是一條火把組成的長龍，從緩坡上的玉米地里衝下來。

  光亮越來越近，章儈終於看見，每一個火把，一個人舉著。長長的火把，從看不見盡頭的緩坡拐角衝下來的時候，就像是噴發的岩漿，永不停歇一樣。

  當最前面的火把接近章儈身邊不足二十米的時候，緩坡上的火把，還沒有完全衝出緩坡。看樣子，坡頭上的人全都來了。

  隨著越來越近，吶喊聲越來越響，就好像在慶祝考取狀元，就像是慶祝買車票中了巨獎。

  章儈身邊的狼狗，有些不安的躁動起來，章儈伸手抹了抹它的身體。

  狼狗從主人的眼睛裡，看到了安慰，它又變得安靜下來。

  章儈突然一把拿起插在地上的砍刀，彎起腰，悄悄地摸向了他們即將經過的地方。

  因為這個地方，白天已經被踏出了一條道。

  狼狗緊跟在章儈身邊，漸漸接近的火把，倒映在狼狗的眼睛裡，從一個小點變成一個大點，然後，布滿了雙眼。

  章儈停了下來，他和那條被蕩平的玉米地通道只有三米，透過玉米杆之間的縫隙，他看到了跑在最前面的一個人，左手舉著火把，右手拿著一把德國開山刀，

  火把之下，章儈看到這是一個三十多歲，身高一米八，剪著一個寸頭，臉頰消瘦帶著凶戾之氣，火光之下的兩隻眼睛就像是狼的眼睛一樣貪婪，穿著一件背心，露在背心外面的是大片大片的紋身。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李老四。

  在他的身後，是清一色的染著黃毛拿著刀的青年，這些青年年紀都在二十多歲，穿做打扮都是嘻哈流氓風格。

  就在這時，章儈大喝一聲：「上！」

  他身邊狼狗，就像閃電一般竄了出去，猛撲向跑在最前面的李老四。

  跑在最前面的李老四，眼看著就要衝到礦井了，被突兀的一聲大喝嚇得臉色一變，馬上意識到不好。

  還沒有等他做出反應，就見一道黑影從左邊的玉米地里竄了出來，直撲向他。

  突然看到一個高一米長近兩米的黑影快如閃電衝來，李老四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不過他的反應也是超快，在大驚失色的那一瞬間，手裡的開山刀舉了起來，對準衝來的黑影就是一刀。

  這一刀又狠又快，雪亮的開山刀在火光下，就像是驚天的一撇驚鴻，帶著風聲，就砍了下去。

  衝出來的不是別的，正是章儈的狼狗老黑。

  狼狗衝出來撲向李老四，見他一刀砍來，撲向李老四的身子硬生生的往左邊一躲。

  但是它沖得太快，李老四這一刀來得太快，狼狗在往左邊躲的時候，身子用力在地上一滾滑出去好遠，接著一個翻身爬起來，就咬向了李老四身後的人。

  李老四一刀沒有砍死這個黑影，驚怒之下收刀再砍，火光之下看到是一隻大狼狗，大喝道：「狗日的，老子辦了事，拿你燉了慶祝。」

  話未說完，後面傳來一聲慘叫，一個青年被狼狗咬了一口，摔倒在地。

  李老四驚怒交集，就要去殺了這條狗，突然，從左邊的玉米林里，鑽出來一個人，就像是一團紅色的火焰，來得飛快，一把砍刀舉在手裡，幾個箭步就到了李老四面前，沒有任何的徵兆，一刀就朝李老四腦袋砍去。

  李老四被這來世洶湧的一刀驚得一身冷汗，哪裡還有時間去殺狗，左手的火把也仍在了地上，雙手握刀，擋在前頭，招架這突然襲來的一刀。

  當的一聲大響，砍刀和開山刀撞在一起，激起了一串火星，李老四握刀的雙手，虎口一陣劇痛，險些握不穩，後退一步。

  而拿砍刀的人，並沒有什麼影響，一砍刀過後，第二砍刀就來了。

  李老四驚駭之下，又往後退了一步，豈料身後這個時候已經有十來個人趕到了，擋住了他後退的路。

  李老四退無可退，又是一驚，怒吼一聲，再一次舉起開山刀，對準砍刀的方向不擋不避，就是一刀。

  這是兩敗俱傷的打法，但是一李老四目前的狀況，閃避不可能，招架也來不及，無奈之下，只有用這一招，希望能把對方逼退。

  這一刀果然有效，對方在砍刀和他的開山刀快要接觸到一起的時候，在間不容髮之際收回了砍刀，人也退出去了兩米多遠，站在玉米林邊，似乎帶著一絲喘氣。而這個時候，大狼狗咬傷一個人，在其他人對它攻擊之前，就退到了主人身邊。

  這個時候，李老四身邊的人越來越多，火光越來越亮，而身後源源不斷的還有火把亮起。

  借著火光，李老四終於看清楚了攻擊自己原來是的一人一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