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冷戰

  一夜的碎夢，醒來的時候，屋子裡已經亮堂堂的一片，睜開眼看著已經掀開的窗簾，突然想起來，已經好久，都沒有聽見麻雀叫了。

  鄉下的房子，至多不超過三層，麻雀的叫聲，每到早晨，就歡快地響起來。人即便是想睡懶覺，也會被一群麻雀給吵醒。特別是春天，一群麻雀聚在一起吵架，場面格外的壯觀。

  但是在城裡，沒有。

  至少，在十二樓的臥室里，即使窗戶開的再大，即使春天來得再溫暖，也聽不見麻雀叫。

  我差點忘了，麻雀不是候鳥，叫聲和天氣暖和不暖和沒有關係。

  趴在陽台，看著樓下比手指頭還小的人，自嘲地笑笑，在他們眼裡，我也沒有手指頭大吧。

  「你醒了？」

  他還穿著家居服，手裡端著一杯早茶，一張報紙，走進臥室的陽台。

  「要喝一點嗎？」

  我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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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對他，我已經不知道說什麼了。

  他需要的是我的信任嗎？僅僅只是信任嗎？我該有多大的包容心，才能將一切咽進肚子裡，然後當一切沒有發生過？

  方澤凱給我發了三條簡訊，前面兩條，有照片，第三張，也有照片。

  我突然覺得，我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傻瓜，最可笑的人！

  為什麼，顧雲飛會第一眼就瞧上我？他身邊不乏美女，不乏單身美女，不乏單身又懂事，又聽話的美女！

  可是他選擇了我，一個離過婚，又笨，又沒有工作經驗的井底之蛙，家庭主婦，他憑什麼看上我？

  我相信日久生情。可是為什麼他就能同意我在他家住下，並住那麼久？然後還同意給我工作的機會？

  因為，一切，都有原因！

  第三照片，是我和顧楠還有一群女同學站在一起拍的照片，我還記得，那是我大二時期出去春遊照的。

  青澀懵懂的印記還印在我的臉上。

  我沒有辦法相信，當年的方澤凱追的我，竟然是因為和顧雲飛打的一個賭！

  他說，如果，方澤凱能夠追到比他小七歲的我並且三個月不換，他就贏了。他就可以得到顧雲飛的尊重，並且永遠不會在他面前出現。

  這就是我美好愛情的緣由。

  原來一切來得那樣簡單，不是小湖邊的一見鍾情，也不是一百次邂逅後的回眸一笑。

  理由竟然就是一個賭約。

  然後，三個月不換。

  我還記得，快要三個月的時候，方澤凱找我分過一次手。

  好像一切都是一場夢。

  頭疼的，好像要裂開。

  「怎麼了？」他突然走到我跟前，手心附在我的後背上，一股淡淡的溫暖，從後背蔓延開來。

  「沒事，有點累了。」我說著便徑直走進了臥室。

  也許我不應該這麼自私，已經是陳年往事，可是我心裡格外的難受，既難受於他和閔敏之間的糾葛，也難受於自己曾經自以為是的愛情竟然只是一場賭約。

  「怎麼了？」他跟了進來。

  我整個人趴在床上，心裡苦澀的很，好像倒進了一瓶芥末。

  「你說，你是不是很久之前就認識我？」我抬起頭，看著眼前的枕頭問。

  「你問這個做什麼？」他問。

  「我想知道。」我的語氣像是快斷的雨絲。

  他坐在床邊，伸手撫摸著我的後背，他不想回答，不是嗎？

  我翻身過來，看著他，他臉上的表情分明已經將我剛剛的問題過濾了，他根本就不當那是個問題，因為他根本就不打算回答我。

  「你說！」我惱了，怒了，我好不希望，所有的事情，我都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好不希望自己整天像個快樂的陀螺一樣轉來轉去，其實只能代表我是個傻子！

  「不認識。」他回答了。

  可是我卻覺得，他在騙我。我從來不見他騙人，但是不代表他不會。

  我凝視著他的眸子，一秒鐘，兩秒鐘，三秒鐘……如果他會告訴我實話，我想我會繼續這麼看著他。

  但是他不會，而是將視線轉移開了。

  「為什麼非要糾結於這些已經過去了很久根本無關緊要的事？有意義嗎？」他也惱了，但是卻不敢看我的眼睛。

  他心虛了！

  「你和方澤凱早就認識，我是他妻子，你怎麼可能會不認識我呢？我們結婚的時候，我記得有一個姓顧的同學來了份子錢，但是人沒有到場。是你嗎？」我說。

  他的視線重新停留在我身上，但是這一次卻顯得格外的憤怒，格外的無法抑制。

  「你不要亂猜了。如果我和他的關係很好的話，怎麼可能這麼多年了都不來往？」他說完就起身，顯得異常的煩躁。

  男人往往不讓女人亂猜，是因為，女人，猜對了，所以他才會局促不安。

  「你除了這件事騙了我，應該還有很多事在騙我吧？」見他起身，我也起身了。

  「笑笑，我不想說這些。你若是身體不舒服，就再躺一會兒吧！我去公司看一看！」他打開衣櫃就開始拿衣服。

  「你心虛了嗎？你說了，你和閔敏之間的事，你會給我一個交代……」

  「楊笑笑！」我的話還沒有說完，他就吼了我一聲，「我說了，我不想說這些！」

  我看著他，他的如炬的目光像刀一樣，一刀接著一刀地刻在我身上。

  他第一次吼我。是的，第一次吼我。

  我的思緒突然之間，一片凌亂。我忘了我要繼續說什麼，我只知道，他如炬的眸子像刀一樣一刀一刀刻在我身上。

  「我想也許你應該學習她，至少她在為了自己的幸福而爭取，從未放棄。」他說完，換好衣服，帶上門，離去。

  剩下我，看著他扔在床上的家居服。

  凌亂的，就像我現在的心情。

  我靜靜地坐在床上，手裡捏著他扔下的衣服，好像天也黑了，好像一切都安靜了。

  我聽見大門關上的聲音。他因為我提起了閔敏，提起了往事，所以放棄了說好的，共度周末的計劃，一早，就去了公司。

  這是我選擇的男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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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是我認為的，我的幸福？

  到底是我的疑神疑鬼讓這段感情一次又一次地陷入危機，還是，真的，這段感情本身就是危機四伏，搖搖欲墜呢？

  顧雲飛，你到底哪一點讓我這般為你如痴如醉？到底你哪一點讓我一次次心甘情願為你流淚？

  我應該向她學習，為了自己的幸福而爭取，從未放棄？她確實從未放棄過，所以她一次次地讓我一敗塗地，將我打回原型，讓我無法翻身。我以為，他會心疼我，其實，在他看來，我的失敗是註定的，是應該的，是他預料之內的。而她，才是他欣賞的，不是嗎？

  我在床上一坐就是一天，天快黑的時候，我才意識到，原來我竟然這麼呆呆地坐了一整天。我想我可以振作起來，我可以繼續戰鬥，像和宋心靜抗爭的那段時間一樣，戰鬥，敗了，流點眼淚，擦乾眼淚再來。

  但是我站起身的時候才發現，我真的已經毫無力氣。我的心和我身體一樣，倦了。

  我不想跟任何人去爭鬥了，贏了還是會輸的；輸了，我離開。

  贏來的東西，總是不會長久。

  輸了，至少，我可以從頭開始。

  可是，這不是我從頭開始的結果嗎？

  大門開了的聲音傳來，我竟然不自覺地渾身顫抖了一下。

  他回來了。

  他進來臥室，看見我還像早上那樣坐著，便走過來，將外套脫下，然後，將我抱在懷裡。

  「不生氣了，都過去了，不生氣了。我們安靜地過日子，好嗎？」

  「可是，能安靜的了嗎？她不會找你嗎？你會忘了她嗎？」我面無表情地說。

  他的手鬆開了。

  「為什麼好好的日子非要過成這樣？我們之間何必非要加上這些甲乙丙丁嗎？我從來沒有將這些與我的家庭生活聯繫在一起。人總是要有朋友的！」

  我看著他，他從來不將這些與他的家庭生活聯繫在一起，所以我從來都不知道他在外面有什麼朋友，有什麼應酬，我從來都不知道他每天在做些什麼，他不會告訴我這些，他能跟我說的，就是家庭，就是發生在這個一百五十平米的屋子裡發生的事。

  我突然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好好想清楚吧！我們馬上就要結婚了。我不想這個時候生出這些枝節。」他說著站起身，看了我一眼。

  「我想，也許你需要清靜清靜。我先回去住幾天。」

  我看著他離開，看著他關上門。

  他怎麼可以這樣？只是因為我提到了閔敏嗎？所以他就這樣大的動靜？

  哭到整個身上都沒有力氣，哭到已經沒有了一滴眼淚。

  到底是為什麼，他就突然這麼對我？

  他就這麼對我了！

  我們冷戰了，一天，兩天，三天。

  我不找他，他也不找我。

  還是他正好利用這幾天的時間去幫閔敏處理她的事？

  現在想想，我根本就鬥不過閔敏的。

  因為我，根本就看不住他。

  他說，如果一個男人要是變了心，任你做再多，都沒有用。

  我做了，我挽回了，努力了，各種好的，壞的都用了；哭過，也鬧過。

  沒有用。

  他還是一如既往地，該怎樣，就怎樣。

  他的腳步從來都不會為我而停，他的心也從不受我而羈絆。

  某一個早晨，我摟住他的脖子問他，為什麼要做一隻沒有腳的鳥。

  他說，他要一刻不停地奮鬥。

  我沉默不語。

  他說，是不是我害怕跟不上他的腳步。

  我搖了搖頭。

  我不是害怕跟不上他的腳步，我是怕，他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