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二章 早朝
2024-05-08 11:59:00
作者: 墜歡可拾
宮城中,莫聆風沐浴更衣,沒有珠翠滿頭,頭髮挽一個高髻,戴金冠,身著玄色龍袍,威嚴莊重,鮮少離身的金項圈取下,上朝時不再配戴。
她並非依附權利的女眷,而是手握利劍的天子,她的威重姿態,不需任何金玉點綴。
屋中紗籠里燭火明亮,程家大姐掌內宮六司,官從五品,為六司使,著青色長衫,高髻一絲不亂,頭上簪一朵木芙蓉,護送莫聆風上攆駕。
莫聆風抬頭看一眼頭頂天幕。
寅時末刻,月已落下,天色青而薄,如同梅子色瓷器釉面,溫潤柔和,照物有光。
這般日夜交替之景,日後她將無數次看到。
她收回目光,一手撩起衣擺,登上輿攆。
程家大姐伴駕到紫微殿外,紫微殿前後都有殿門,御駕到紫微殿後門停下,後門外禁軍列隊,甲冑披身,手握長刀,護衛莫聆風入內。
後門前方,是一塊影壁,朱紅屏框,屏心內雕刻金龍,面向紫微大殿的那一面雕刻一隻金鳳,四角蝠流雲紋,左右兩側是山水屏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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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聆風下攆駕後,殿內禁軍立刻帶刀登上丹墀,立於御座後。
沒有傘蓋、團扇,沒有內侍、宮女,只有毫無溫度的鐵甲、長刀,震懾忠心、疑心、反叛心。
在莫聆風之前進入殿中的官員頓時噤若寒蟬,手持笏板等候君王。
莫聆風邁過門檻,繞過屏風,在百官注視下登上金台,腳下群臣在禮官引領下,行一跪三拜大禮。
他們匍匐在女子腳下,低下他們高傲的頭顱,神情恭順,在他們三呼萬歲時,聲音在紫微殿迴蕩,大殿中的金銀玉器都似乎因此震動。
等到餘音散去,莫聆風才淡笑道:「平身。」
朝臣起身,稟笏而立。
皇帝目光掃向他們,他們心中立刻就是一滯,畏懼之感油然而生——莫聆風不是仁義君主,在戰場上的種種血腥手段,已經深刻他們心底,仿佛她多看一眼,他們就會血濺三尺。
加上近日諸事太平,並無要緊事啟奏,一時滿殿寂靜。
莫聆風見人人恭謹,無人奏事,先開金口:「自朕祭天以來,國中風調雨順,文武齊心,百姓安樂,城池堅固,唯有兩封國書,不盡人意,大昭撕毀國書,不締友好之盟,金朝國書氣焰囂張,殷監軍使——」
殷南聚精會神聽莫聆風說話,但是對「殷監軍使」四個字沒有任何反應,站在她前頭的遊牧卿只能往後撇腿,踩她一腳。
殷南這才反應過來,一步出列,躬身道:「陛下。」
莫聆風先是一笑,笑意轉瞬即逝,正了臉色:「我與金虜有九世之讎,你是國朝肱骨,堡寨砥柱,對金虜,凡是越國界者,不可錯放一人!」
「是!」殷南昂首怒喝一聲,其他朝臣跟著哆嗦了一下。
待殷南歸位,莫聆風再談小報上的武德司——她說起大昭舉動時的神情,漫不經心,仿佛大昭已是籠中物,趙湛的任何舉動對她而言都微不足道,不會打亂她的步伐。
大岐臣子心中有底,不再慌張,能夠對答如流,同時大部分人都曾是大昭朝官,心底難免有幾分悵然。
過後,莫聆風再問水師一事:「濟州市舶司水師近況如何?」
何卿本就害怕莫聆風,聽莫聆風點到市舶司,心裡咯噔一下,不得不出列,稟笏躬身道:「回陛下,濟州駐軍已組建水師兩個營,共一千人,在濟州碼頭外訓練,正習泅渡之術,不日便可越深水渡江河。」
他又慌裡慌張說起戰艦:「建有十艘戈船......」
程廷跟何卿之間隔著三個人,百無聊賴,悄悄亂看,先看一眼他的老父親,再看一眼莫聆風,明明御座上坐的是他從小看到大的人,但絕不是他熟悉的莫聆風。
這個莫聆風身後是明晃晃的刀光,面目清晰,兩眼線條鋒利,足以抹殺一切情義。
在莫聆風看過來時,他竟然驚的一顆心猛的往下一墜,慌忙低下頭去,片刻後才回過神來。
沒有莫千瀾的莫聆風,太過冷漠、堅硬、理智,少了人味。
何卿還在流水似的說,他輕輕呼出一口氣,又用餘光看向鄔瑾。
鄔瑾在文官之首,站的筆直,氣度與明亮肅穆的朝堂很契合,英俊,沉穩,和顏悅色,任何人看了都會相信他,親近他,哪怕是莫千瀾,最終也會對他和盤托出。
他如老僧入定,圓滿湛寂,如大圓鏡,萬象森羅,山河大地,影現其中。
越是這樣,越讓人覺得可惜——他終其一生,不會有家。
不必入贅文書,國朝、君王、百姓,已經是一張巨大羅網,織出千絲萬縷,牢牢將他網在其中,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
程廷收回目光,沒再東張西望,垂頭看自己的烏皮靴,忘心想這大殿裡最尊貴的兩個人,都不圓滿。
他可憐他們,想為他們做點什麼。
何卿囉囉嗦嗦,總算說完入列,在短暫的安靜里,程廷持竹笏一個箭步出列,朗聲道:「陛下!」
他嗓門本就不小,一時激動,更是聲震屋瓦,程泰山腦子裡登時繃緊一根弦,恨不能捂住程廷的嘴,把程廷從這威嚴之地拖出去。
他微微抬頭,看一眼莫聆風,見莫聆風嘴角帶笑,並無惱怒之色,稍稍放心。
莫聆風道:「何事,奏吧。」
程廷在眾人灼灼目光下,豪不慌張:「陛下,臣以為如今國土雖只有四州,但兵強馬壯,國庫滿倉,水師不日就可以開拔,開疆拓土並非難事,陛下已不必多慮,反倒有一樁大事,陛下不可不憂。」
他停頓一下,大聲道:「國儲乃國之基石,陛下年過二十,可以擇婿。」
程廷所說之事,朝中確實無人思慮,此時他忽然提起,眾人一時啞然,更不知女帝該如何選夫。
黃韞書悄悄看一眼鄔瑾,心想女皇要選夫,這位可怎麼辦呢?
這位是丞相之才,絕不能養到深宮裡去,但看他與陛下相處,彼此又有情義,難不成要身居高位,孤獨終老?
程泰山懸著的心放了下去,又側頭看一眼鄔瑾,鄔瑾神情恭謹,沒有因程廷的言語起伏。
正當他思慮要如何將此事圓過去時,侯賦中出列道:「陛下,不如擇、擇上……」
這話說著說著,他有點說不下去——金台上坐的若是男子,便可三宮六院,粉黛三千,如今換成女子,擇上幾個男子的話就說不出口,仿佛自己也跟著受了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