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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一章 值房

2024-05-08 11:58:59 作者: 墜歡可拾

  「別喝水。」鄔瑾從程廷身旁拿過水囊,放到座板下方。

  程廷大打哈欠,坐到鄔瑾身邊,倍感安心:「昨晚我一宿沒合眼,惠然也讓我攪的睡不著,讓我乾脆出去看門去,叫小黃睡一會兒。」

  鄔瑾坐在旁邊聽他發牢騷,太陽雖然未出,但地上已經起了熱氣,再加上一個熱烘烘的程廷,他坐在馬車裡也有了汗意。

  他聽著程廷的瑣碎家事,想像著夫妻之間朝夕相處的喜怒哀樂,不全是你儂我儂,也有鬥嘴吵鬧,柴米油鹽,就連他家裡的一條狗,也都熱鬧非凡。

  馬車外也同樣熱鬧,街道上百姓的聲音如同煮沸的粥,直聒人耳,令人聯想起盛世太平之景。

  宮門外值房中,也很聒噪。

  值房沒有分成東西兩廂,而是一個大值房,把文武臣子全裝進去,屋中正中安放一把太師椅,無人敢上去坐一坐,太師椅下首,左右依次對放數把圈椅,黃韞書和程泰山對坐,兩個人都是精神抖擻,一肚子火氣。

  黃韞書一丁點笑臉都沒有,直直問道:「程崇政使,這個米價,都快趕得上災年了,看在咱們倆的情分上,下了朝,我把條子還給你,你回去再斟酌斟酌。」

  「誰他娘的想跟你有情分!老子跟你說了八百遍,這一批糧是派去大昭都城的探子裝冤大頭買的!」

  

  「探子不探子,都是你一張嘴,我哪裡知道真假。」

  程泰山氣得說話都不利索,一巴掌重重拍在桌上,值房裡其他人嚇得一哆嗦,有心上前勸架,又怕殃及池魚——程泰山的手勁可不小,就算沒打著,擦一下也不好受。

  「都說了是探子!探子!探子的事,我跟你說那麼明白,那我乾脆去扶風山昭告天下誰是探子好了!」

  黃韞書立刻道:「那你總得讓我信服。」

  程泰山兩手一攤:「我怎麼讓你信服,我把你也送那邊去,親自看一看?」

  「我不管這些,反正從我黃某人手裡支出去的銀子,那都得是清清楚楚的明白帳!」

  程泰山讓他氣了個啞口無言,這輩子沒有吃過這麼大的癟,有心把黃韞書揍一頓,又不可能,末了忍氣吞聲的往後靠:「你清楚個屁!」

  值房裡沒有冰盆,他熱的汗流浹背,伸手用力拉扯衣襟,端起小几上的茶大喝一口,「呸」地吐出一根茶葉梗。

  遊牧卿、種韜隸屬崇政院,也對著黃韞書那一干人等怒目相向,殷南坐在椅子裡神遊天外,使得值房氣氛越發尷尬。

  齊文兵悄悄溜出門去,往外張望。

  侯賦中跟在他身後出來,低聲問:「鄔相怎麼還沒來?」

  仿佛鄔瑾來了,文、武二府的矛盾就會消弭。

  齊文兵狂搖摺扇,也松一松衣襟,還沒等他說話,就有馬車軲轆碾過青石板的聲音響起,他連忙往外跑動幾步,就見兩位禁軍搬動馬凳,不必說也知道是鄔府的馬車。

  他著急忙慌進了值房:「鄔相爺來了。」

  屋中登時一靜,劍拔弩張的氣氛一松,人人都知鄔瑾衣冠端正,再熱也不敢懈怠,匆匆戴好直角幞頭,撫平衣裳上褶皺。

  黃韞書怕程泰山惡人先告狀,搶先一步奔出門去,望向馬車。

  馬車已經停下,官員絡繹不絕地走出,站的筆直,緊接著一隻手撩開帘子,從裡面鑽出來的卻是程廷。

  程廷不用馬凳,直接跳到地上,一抬頭就是看到死敵——曾經的州學算學講郎齊文兵。

  「齊副使——」

  他剛要熱情洋溢地打招呼,就見程泰山從值房裡出來,冷眼看他,目光兇惡,顯然他只要敢丟人現眼,程泰山就敢當場請出家法。

  他立刻成了鋸嘴的葫蘆,夾著尾巴站到馬車旁,替鄔瑾撩開車簾。

  鄔瑾鑽出馬車,邁出一條腿踏上馬凳,和黃韞書、程泰山兩人一樣,也是直角幞頭,紫色圓領廣袖襴衫,腰束白玉革帶,腳穿烏皮靴,雖是坐馬車而來,但身上衣物一絲不亂,面孔潔淨。

  他沒有看躬身行禮的同僚,而是先望向城樓宮門,在屋脊上,一輪巨大明月正在沉淪,天地、宮殿在這一瞬間相交,縱九橫九八十一顆金釘,大放異彩。

  在城樓後方,宮殿崢嶸,玉堂金馬,華表撐天,靈旗照水,是大岐安社稷之處,女王受天命之所。

  鄔瑾收回目光,回身與同僚前往直房,黃韞書再一次搶在程泰山前頭,跟在鄔瑾身後叭叭地說。

  鄔瑾邊走邊聽,聽完後坐到太師椅中,三言兩語安撫住黃韞書,又讓程泰山下朝後和自己細述探子一事。

  眾人安靜下來,或坐或站,聽他說事。

  「昨夜到的小報,大昭武德司告發三司使呂仲農利用職權,私吞十州四成賦稅,並且巧立名目,暴斂橫貪,私藏金銀十餘庫,大昭皇帝震怒,將呂仲農交武德司審訊,直接向趙湛稟告,此事陛下已經知曉,若是陛下詢問,諸位也當心中有數。」

  值房中人面露詫異,將方才黃、程二人的爭執拋到腦後,仔細琢磨鄔瑾的話。

  呂仲農是三司老臣,從未傳出過苛斂之事,武德司突然告發,是誣告,還是呂仲農真有如此多的金銀?

  有人問出了心中疑惑。

  黃韞書搖頭:「誣告對大昭毫無用處,武德司敢告發,一定是拿到了證據,只是太突然了。」

  程廷的嘴和黃韞書一樣快,人站在末尾,聲音卻響亮的很:「這下他們國庫有銀子啦!」

  話糙理不糙。

  程泰山神色凝重:「大昭皇帝此舉,治官場,豐國庫,救民心,恐怕下一步就是均賦役,對我們並不是好事。」

  鄔瑾點頭:「也不用過於憂心,此舉富國不富民,又急於求成,太過重用武德司,會使君臣之間更加不睦,朝廷綱紀、文武百官,悉數握在武德司手中,短時間內,會有所成效,時間一長,弊端就會顯現。」

  眾人紛紛點頭,對此事有了底,陛下問時,不至於一問三不知。

  宮門內響起銅鐘聲,時辰已到,宮門打開,值房內的文武二班噤聲,在鄔瑾率領下走出值房,分成兩列,緩緩向宮城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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