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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一章 平常夜晚

2024-05-08 11:58:41 作者: 墜歡可拾

  下人應聲離去,程廷早已餓的前胸貼後背,抄起筷子,一筷子扎住一塊榆錢餅,一股腦塞進嘴裡,腮幫子鼓鼓囊囊,眼睛被迫睜大,配合咀嚼。

  連吃兩塊餅,他用銀魚鮓拌水飯,一口接一口,將水飯吃完,洶湧的食慾才慢慢平息,能夠吃的像個人了。

  他記起來屋中還有兩個人,拿起筷子,給他們一人夾了一筷子羊肉。

  下人再送來一碗櫻桃乳酪,同時察言觀色,添了一道醬驢肉、一道香雞子。

  程廷吃一筷子熏豬頭肉,放下筷子抄起湯匙,吃一勺櫻桃乳酪,再拍開春酒泥封,一人倒出一盞好酒,端起酒盞,先干為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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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端著酒盞,邊吃邊喝,邊喝邊說,邊說邊敬程泰山的同僚,全不耽誤。

  同僚鄔瑾招架不住,匆匆吃完水飯,連著喝了六七盞,一壇春酒迅速見了底。

  桌上杯盤狼藉,程廷挺著肚子起身,打開門往外走——雨下的痛快至極,廊下濕了大片,他讓下人送來泥屐和蓑衣斗笠,穿戴妥當,一隻腳剛踏上遊廊,被廊柱、屋檐劈開的細細雨點,直撲到他身上。

  他扭頭往屋子裡看——屋中兩人穩穩噹噹坐著,滿臉含笑,與他相隔只有咫尺,但中間鴻溝卻開始深不見底,很快就會變成天塹。

  他想到程泰山打完他,教導他的話:「你上半輩子靠爹,下半輩子靠朋友,有福氣,但是切記伴君如伴虎,時刻都要當心,情分講多了,反招人怨恨。」

  他知道寬州正在修建宮殿。

  這兩人即將高高在上,身邊圍滿朝臣禁軍,要見上一面,需要里三層外三層的通報,哪怕見了面,要說的話也要再三斟酌。

  也許能放肆的,只剩下今晚。

  他笑了一笑,扯開嗓子大喊:「鄔瑾,走,今晚睡九思軒!別回去了!」

  「沏茶,不要點心,」他吩咐下人先去九思軒,「點個火盆,熏點香。」

  下人疾步離去,

  鄔瑾和莫聆風一同起身,穿戴妥當,鄔瑾邊往外走邊道:「我偷閒一晚。」

  春夏相交之初,鄔父斷腿處痛的起不來床,時不時便需人按捏抹藥,鄔瑾手傷稍愈,便白天忙公事,晚上和父親同睡,鄔父有一點動靜,他就起來詢問,擦藥按腿。

  鄔意昨日攜家帶口搬進知府衙門後衙,和鄔瑾一起照顧父母。

  「是應該歇一歇。」莫聆風踹飛一隻蹦上遊廊的蛤蟆。

  程廷一時腳癢,低頭找蛤蟆:「現在花園裡是不是有蛇了?」

  「你要?」

  「不要!」

  鄔瑾聽他們兩人牛頭不對馬嘴的亂說,思緒漸漸有些昏沉,被冷風一吹,更是五內翻騰,強忍著走出遊廊,到了九思軒,程廷仰頭看一眼院中榆樹,不禁感慨:「聆風,你家裡樹長的比人好。」

  院中榆樹樹根盤踞,破土而出,在地面盤根錯節,老乾參天,花葉滂沱,仰頭望去,疏密、錯落有致。

  如此生機盎然,越發顯得莫府人丁凋敝,只剩一根獨苗。

  鄔瑾張嘴,想說什麼,然而一張開嘴,立刻就感覺舌頭在嘴裡無法隨心而動,正在疑惑之間,程廷和莫聆風已經湊到他跟前,仔細打量他。

  程廷斬釘截鐵:「你喝醉了。」

  鄔瑾感覺眼前一片朦朧,兩個人的樣子模模糊糊,周身蒙著一層朦朧水光,雨水、火光混雜,映著大樹,上下起伏,飄搖不定。

  他頭腦清楚,努力捋直舌頭,回道:「沒有。」

  他自以為有問有答,殊不知在莫聆風和程廷眼中,他已經變了模樣——面色潮紅,目光呆滯,「沒有」兩個字,一字一頓,說的費力。

  程廷「嘖嘖」兩聲,對莫聆風道:「喝醉了就這樣,哪哪都軟,就剩下嘴硬。」

  莫聆風伸手一指廂房:「送他進去。」

  鄔瑾搖頭——腦袋大幅度從左搖到右:「不去,我去寫點東西。」

  「寫什麼,寫我的祭文?」程廷攙扶住他,帶著他往東廂房走,又扭頭喊道,「你走吧,這裡我盯著。」

  鄔瑾跨過門檻,拂開程廷的手,自己解蓑衣,整整齊齊鋪在地上,又摘下箬笠,擱在蓑衣上。

  他以為自己是行雲流水,其實幹了個亂七八糟,慢慢走到桌邊坐下,迷糊著接一盞茶在手裡,仰頭一飲而盡。

  茫然地捧著空茶盞,他感覺自己身體輕,正隨著風浪在起伏。

  他不肯放縱身體胡作非為,努力放下茶盞,極力坐的端正:「筆在哪兒?」

  程廷看他坐成了一塊鐵板,恨不能把頭髮絲都立起來,二話不說,一把將鄔瑾提起來,連推帶搡到屏風後,按著他坐到床上,嘴裡逗他:「程泰山壞不壞?」

  鄔瑾緩慢搖頭:「很好。」

  「你看誰都好。」程廷未能如願,彎腰給鄔瑾脫去鞋襪,除去外衫,再把人推倒。

  鄔瑾倒下後,又繃的筆直——他把禮儀刻在骨子裡,沒有片刻鬆弛,哪怕醉酒,也不會放肆。

  程廷搖頭嘆氣,出殯似的給他蓋被,蓋好後,他一抹額頭上的汗,一邊伸手鬆一松腰間絲絛,一邊往外走。

  他剛一出去,就看到莫聆風坐在桌前喝茶,頓時嚇了一跳,手從腰間絲絛上放下去:「你沒回長歲居?」

  莫聆風放下茶盞,伸手往門口一指:「滾。」

  「不行。」

  「我有婚書。」

  「那也不行,你是姑娘,會吃虧!我大姐要是知道了,揪你——」

  莫聆風「砰」的把茶盞頓到桌上:「再囉嗦,先把你揪去餵蛇。」

  程廷毫無節氣,果斷閉嘴,扭身就走。

  走出門後,他反身把房門合上,站在廊下,忘了傾盆大雨,貓在門口,耳朵緊緊貼著門板,聽裡面動靜。

  然而屋子裡很安靜,甚至連走動的聲音都沒有,燭光下也沒有人影晃動,他滿臉疑惑,大為不解的沿著廊下去西廂房。

  屋子裡莫聆風一直坐著喝茶,將最後一點茶水喝盡,才打開門命人取百花香來。

  守在門口的下人匆匆離去,一盞茶的功夫就送來香片,莫聆風接在手裡,揮退下人,走到熏爐旁,打開熏爐蓋,夾出隔板上的香片丟在水中,換上百花香片——東廂房程廷睡的多,裡面熏的是他喜愛的海棠香。

  百花香漸漸熏蒸出來,蓋過單一的香氣,變得濃郁、複雜,青煙裊裊,落在莫聆風衣裳上,打出大朵大朵的花樣,轉瞬間綻放、凋零、散去。

  蓋上熏爐蓋,她深吸一口氣,讓這香氣浸透自己五臟六腑,以掩蓋自己身上沖刷不去的血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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