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章 忙裡偷閒
2024-05-08 11:58:39
作者: 墜歡可拾
鄔瑾脫去泥屐,帶著滿身水汽走進屋中,回身關門,阻擋住風雨:「是,一場好雨。」
他在燭光下看一眼莫聆風,見她眼尾微紅,再看她隔扇上搭著莫千瀾用過的鶴氅,心中明了。
莫千瀾的死,成了棉裡針,稍不留意就會扎到莫聆風心坎上。
他不動聲色走到小几旁,拿一塊猊糖:「三個月沒吃了,嘗嘗。」
他將糖送到她嘴邊,等莫聆風一口叨住糖,才在火盆旁坐下,烘乾自己潮濕的衣袖:「本以為今年暖的早,沒想到又變了天。」
莫聆風在他對面坐下,不烤火,人往後仰,慢條斯理地吃糖:「年年如此,要過了端午才能舒服。」
她盯著鄔瑾看,心裡涌動的那一股潮意慢慢退去,空空蕩蕩的心逐漸填滿——鄔瑾是《華嚴經》所說的大樹王。
「生在曠野沙磧之中,若根得水,便能枝葉花果,悉皆繁茂。
生死曠野菩提樹王,亦復如是。一切眾生而為樹根,諸佛菩薩而為華果,以大悲水饒益眾生,則能成就諸佛菩薩智慧華果。」
他的大慈悲心,在她身上,在萬民身上,唯獨不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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鄔瑾扭頭看她:「怎麼了?」
「你臉上有水。」莫聆風隨手一指。
鄔瑾拿帕子在仔細擦了擦:「還有嗎?」
「沒有了。」
鄔瑾見莫聆風還是盯著他,神情認真,目光帶著火星子,一眼就把他點著了。
他拿她沒辦法,任憑她看,自己滿臉通紅,故作鎮定地從糖捧盒中取桃干吃,不小心多拿了點,又灑了不少在桌上。
他迅速收拾乾淨,岔開話:「澤爾來過高平寨。」
莫聆風對此莫不關心,「哦」了一聲,便沒了後話。
鄔瑾繼續道:「他的塤吹的不錯。」
莫聆風嗅到了一點酸味:「我沒教他。」
「要是你先遇到他,會不會讓他去齋學陪你讀書?畢竟我們長的很像。」
「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莫聆風起身,腿不動,腦袋伸到鄔瑾跟前,手指撫摸他的眉骨,認真道:「你更好看。」
鄔瑾失笑,一把抓住她的手:「不好看也不能丟開我啊,是不是?」
莫聆風笑了:「是。」
她把糖嚼碎,咽進肚子裡,把冰冷的臉貼在鄔瑾手上蹭了一下,收回手:「去花廳吃點東西,你晚飯還沒吃。」
鄔瑾點頭:「你不說,我又忘了。」
打開房門,他吩咐下人去廚房備飯菜,莫聆風在後面喊道:「要櫻桃乳酪。」
鄔瑾看天還涼,不是吃冰的時候,回頭道:「吃一碗。」
「行。」
下人應聲而去,兩人攜手去花廳,雷聲貫耳,鄔瑾伸手推開花廳的門,推門時,左手又不受控制的抽動一下。
大部分時候,抽動過後左手就會恢復如常,只是偶爾抽動後,手掌中筋脈似乎蜷縮在一起,從肉里一直痛到外面。
他沒叫痛,手垂在身側,用力抻開手掌,手指繃的筆直,試圖平復這突如其來的痛意。
莫聆風不動聲色,緊緊攥住他這隻手,大拇指在他掌心一下一下的摩挲。
鄔瑾慢慢放鬆:「李一貼說慢慢會好一些。」
莫聆風點頭:「鄔意不是回去照顧你父親了?今晚雨太大,別——」
話未說盡,便被打斷。
屋中沒有點燈,下人上前取下燈罩,吹亮火折,火星湊到棉引上,還未點亮,屏風後面忽然響起一聲如雷般的呼嚕聲,下人手一抖,把棉線杵進了蠟里。
鼾聲只響了一聲,因為睡的不暢快,窸窸窣窣翻了個身,又沒了動靜。
下人重新點起燈火,莫聆風一愣,看鄔瑾一眼。
鄔瑾繞過屏風一看,小几上放一隻竹籃,裡面散著三五粒櫻桃,地上放著一個渣斗,裡面吐許多櫻桃核,渣斗外面也到處都是,兩隻鞋子東一隻西一隻,塌邊躺著小黃狗,程廷側身睡在榻上,枕著自己的胳膊,腦袋埋在褥子裡,不知什麼時候來的。
鄔瑾走上前,伸手推他,他嚇了一跳,猛地坐起來,露出一張奼紫嫣紅的臉。
「什麼時辰了?」
「亥時過半。」
「程泰山走了?」程廷兩條腿垂到塌邊,拿腳把鞋子扒拉過來,插進鞋裡。
「回去了。」鄔瑾看他臉上巴掌印,沒提他挨打的事。
程廷彎腰提起鞋跟,天怒人怨地踢小黃狗一腳,小黃狗扛著一張氣沖沖的狗臉,顛著四條腿去屏風外桌子底下躺著。
程廷嘟嘟囔囔跟上去,見到莫聆風立刻道:「聆風,你管管他!」
莫聆風在方桌邊坐下:「程泰山?」
程廷坐到她對面,伸手一拍桌子:「他一回來,就說我的腦袋裡是豆腐渣摻的屁!」
莫聆風毫不客氣的打了個哈哈:「倒也貼切。」
鄔瑾讓下人進來收拾乾淨,坐到莫聆風旁邊,看程廷兩邊臉都腫的慘不忍睹,問道:「程夫人不在嗎?」
「我大姐有了身孕,惠然帶著阿彘,我娘帶著二姐都去了」
他對程泰山回家一事並不知情,只是奉母親旨意,去幫著大哥監工蓋瓦,萬萬沒想到,老父親會在此時回來。
程家大哥是個奸詐人物,見程泰山歸家,程母又不在,果斷撤退,將程廷拱手讓給了老父親。
程泰山自從收到那封讖語,就憋著一個大巴掌,見到程廷後,想到他也老大不小,連兒子都有了,又有莫聆風和鄔瑾撐腰,不便直接動手,於是詢問程廷最近在做什麼營生。
程廷自九死一生後,就閒在家裡,像只無所事事的胖鳥,每天拍拍翅膀從東家混到西家,面對程泰山的橫眉冷眼,他腦子卡了殼,一個字都答不出來,果不其然,挨了兩個巴掌。
他垂頭喪氣回家,想躲進惠然的懷抱,哪知天降暴雨,胖大海回來傳話,家中女眷要留宿越府。
他只能來找摯友,落湯雞似的進了角門,卻得知兩人忙得不可開交。
他獨自在遊廊上溜達,最後一頭扎進二堂花廳,睡的昏天黑地。
他在莫府一向來去自由,下人也不曾多留意,時間一久,竟然將他忘了。
「我也是當爹的人了……」程廷哭喪著臉,從下人手裡接過碗筷。
下人臨時添了一副碗筷,送來三碗水飯,一碟榆錢餅,一碟熏豬頭肉,一碗黃燜羊肉,又擺出銀魚鮓等四五樣小菜。
另有人打開冰鑒,端出一碗櫻桃乳酪,放在莫聆風跟前。
程廷當即道:「給我也來一碗,再來一壇春酒,不必溫,直接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