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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七章 吵鬧

2024-05-08 11:58:34 作者: 墜歡可拾

  金、齊、倉長等人,就在街口處杖死,刑杖重重打在脊樑上,立刻就有骨頭碎裂之聲響起,血從犯人口鼻中湧出,滴落在地,逐漸向外蔓延。

  無人躲避,因為望州城中,人人身上都已沾滿血漬,不在乎再髒一點。

  百姓一片死寂,眼神惶然懼怕,然而在眼底深處,還閃著一點興奮的光——過往秩序在刑杖下土崩瓦解,權勢分崩離析,曾經他們不敢直視的人,此時輕而易舉折在杖下。

  他們壓抑已久的痛苦、憤怒、不滿在這一刻得到宣洩,身上枷鎖因此而鬆動,甚至想拍手稱快。

  程泰山立在一旁,看著百姓臉上無法掩飾的躁動,心頭忽然湧起一陣寒意——許是歪打正著,許是有意為之,莫聆風正在操縱人心。

  她淡化了滿城死傷帶來的衝擊,並且將莫家軍的勝利,轉變成黎庶的勝利。

  她讓百姓以為她在討好他們,她需要他們的擁護,她會為此體察民心,訪貧問苦,為他們謀利。

  百姓上鉤了。

  他們渾然不知收買民心是上位時的手段,是權利更迭的必然過程,一旦猛虎吞噬病虎,獨霸山林,一切又會恢復原狀,而且猛虎不加桎梏,數載過後,百姓將再入泥梨。

  他看了看面無表情的莫聆風,閉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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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刑時,士兵開始運出糧食,送往後營,太平車軲轆在地上碾出沉重響聲,和杖聲交織,糧食陳腐氣味飄散,和血腥氣纏綿。

  天色忽然放亮,日光似爛錦,千丈而下,萬瓦爍金,重檐銷霧,鮮血鋪陳於地,日照風吹,竟閃出縠紋,猶如翻浪。

  莫聆風眯起眼睛看日出,金項圈在甲冑之內,硌著她的血肉、骨頭,風無孔不入,帶著濕氣——她聽聞潭州終年多雨潮濕,這風中水汽,一定帶了潭州的雨。

  她隨手翻閱一本帳冊,從頭到尾,都沒見到一個黎姓,心想黎姓少見,好找。

  刑杖未完,州官頭顱卻已低垂,不再發出哀聲,他們身上官袍、權勢、財富隨著鮮血零落在地,不到片刻就斷氣身死,屍體被士兵拖走,和那些無名無姓之人堆在一起。

  街道上響起馬蹄聲,殷南領著娘子軍回來,莫聆風收回遊蕩的思緒,一邊起身準備處置唐百川,一邊想:「鄔瑾在高平寨可好?」

  初七酉時,唐百川在濟州被百姓亂石砸成肉泥。

  初八子時,濟州碼頭打開,一條船悄然離開,將檄文與讖語送出濟州。

  三月十一,京都禁宮早朝。

  年輕帝王高坐御座,下方一人手持玉板,正義正言辭:「陛下!唐百川急功近利,連失兩城,害民累兵,致使天下非議,有負皇恩,死不足惜,國朝有雄兵百萬,請陛下調兵遣將,十而圍之,掃蕩莫逆,再圖成功!」

  他聲震屋瓦,恨不能自請上陣,只是文人之軀,力不從心,方才作罷。

  三司使中鹽鐵案鮑正挺身而出,直言駁斥:「如今賊眾四起,軍餉動輒十萬數,左藏庫已空,內藏庫今年已經開支過半,圍攻莫逆,三司無力支撐!」

  樞密院中立刻有人站出來:「莫逆乃國朝心腹大患,豈能放任不管!」

  「軍餉從何而來?」

  「上個月工部造船,支出一百五十萬兩,三司為何能給付?」

  「因為去年便已經議過!」

  「那你們三司的意思,是置之不理,任憑莫逆壯大?」

  底下吵成一片,皇帝坐在金台上,面目平和,並未動怒,直到鮑正憤而跪倒,言「要動用內藏,便要增賦,請陛下明斷」,他神色才微微一動,讓鮑正起身。

  「百姓賦稅苛重,朕登基以來,一直想減免,不可再增。」

  老臣吳鴻喆立刻秉笏躬身:「陛下愛民之厚,臣汗顏。」

  計相呂仲農暗中翻了個白眼,上前一步:「陛下,不如從禁軍中選拔以一當十的精兵強將,圍剿莫逆,既可解內藏庫之圍,又能一舉拿下莫逆。」

  皇帝沉吟半晌,搖頭道:「莫逆心思迥異,恐她得知消息,派出奇兵,直搗京都。」

  大殿中一時寂靜,無人開口——議來議去,似是無解。

  片刻後,吳鴻喆亦上前一步:「陛下,若要再起兵,國帑難繼,臣愚見,不如敕詔其為異姓王,以寬、濟、望州為封地,既可免去兩難局面,又可穩住邊關。」

  皇帝皺眉不答,正沉思之際,忽有御史台一言官出列,疾言厲色:「讖語出,天下亂,莫逆之心,路人皆知,她自封為王之日不遠矣,吳樞密使還活什麼稀泥!」

  吳鴻喆迅速答道:「莫逆女流之輩,縱有牝雞司晨之心,也難得擁護,並非她想稱王便稱王。」

  就在兩人要再次吵起來時,皇帝忽然揚聲喝問:「什麼讖語?」

  百官窸窸窣窣的動靜戛然而止,方才還吵吵嚷嚷的同僚對視一眼,一時不敢作答。

  最後還是吳鴻喆捨出一把老骨頭,答道:「臣今日入內早朝時,在路上聽聞幾個叫花子說——」

  他咽下一口唾沫:「太陽落草中。」

  能位列在此之人,都是學富五車,稍一細想,便知道這是何意。

  殿內鴉雀無聲,皇帝臉色陡然一變,鐵青著臉問:「京都已經傳遍了?」

  吳鴻喆搖頭:「應是初傳入京。」

  初傳入京不假,其他州卻是傳遍了。

  殿外風雨如晦,雨點打在窗棱上,噼啪作響。

  皇帝怒到極致,人反倒冷靜下來,只覺莫家兄妹,當真是趙家死敵,先帝一命嗚呼,卻躲了個清靜。

  「莫逆非除不可,雖然情急,但不在這一刻。」

  他轉動手上玉韘,目光掃過下方這些面孔,心中已有決斷,卻不在此時說出口,命眾人散朝,便在內侍簇擁下從後門離開,前往文政殿。

  文政殿殿門隨之緊閉,在一個時辰後,皇帝召見新科狀元、探花,三人同商國事,殿門直到酉時才打開。

  兩位新臣面帶興奮的離去,又有內侍匆匆前往翰林院,宣大學士前來草詔。

  皇帝負手而立,背對學士,看屏風上塗抹的江山圖,聲音冰冷:「凡省、台、寺、監領空名者一切罷去,五品以下有官無職者罷去,不在恩蔭補官,並審官院、審刑院……」

  一道令朝堂百官怨聲載道的敕令,躍然紙上。

  新帝背負罵名的改革,節省下來的開支,全將變成軍餉,用在莫聆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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